“百幹萬劫難......”
    “願解真實意......”
    破衣僧沉默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身上的戾氣似乎也消解了許多。
    黑暗中閃爍著的黑影，奇形怪狀，分辨不出類型，但所蘊藏的詭譎氣息卻難以掩飾，顯然都是妖魔。
    身藏舊畫冊的方木眼中閃爍著金光，他心中大震。
    此時他看到的並非妖魔。
    而是一團團仿佛在燃燒的黑氣。
    這就是妖魔的核心。
    一旦被魔氣入侵，便會化作妖魔，除了天地怨煞自然孕育出的妖魔外，大多妖魔其實隻是精怪，妖獸，鬼物這類東西罷了。
    他們似乎有些懼怕，但又不舍得放棄這麽美味的食物，各種負麵情緒充斥著他們的意識。
    李幽蓮大喜。
    這樣一來，逃掉的概率可就大很多了。
    此時破衣僧眼中多了幾分清明，冷冷看著周圍聚攏過來的妖魔：“還敢留在這裏？既然不給我麵子，那就都別走了！”
    說罷破衣僧氣焰更勝，雙拳如同燒紅的烙鐵，滾燙的發出白煙，揮舞之間響徹沉悶的破空之音。
    他身形極快，橫衝直撞猶如沙場戰車，一拳又一拳，將周圍的小妖魔打碎，然後身後虛影毫不憐惜的將妖魔吞掉。
    斬妖除魔，卻要壯大自身魔性。
    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也是一件很慘烈的事情。
    李幽蓮趁機脫身，趕到方木身邊，一臉慶幸：“還好我給你留下標記了，不然今夜麻煩可大了。”
    “你膽子還真不小，邊境也敢來，還是月圓之夜來，我當時發現了都差點想放棄你算了。”方木沒好氣的吼道。
    他一路追趕過來。
    雖然從未來過邊境。
    但沒吃過豬肉，自然也見過豬跑。
    他一下子就確定這裏是古函關邊境。
    若非妖魔大潮已經被打退了，方木根本不敢踏足此地一步，要知道以往盤踞在這裏的可是真正的大妖大魔，足可吞城滅國的存在。
    為了李幽蓮這個朋友，方木也算是拚命了。
    他一路風馳電掣，披星趕月而來。
    總算趕上了。
    他遠遠看到一大群漆黑的影子掩映交織，而其中破衣僧的氣息最為顯眼，更是由多重不同的魔氣組成，極其猙獰陰森。
    這種情況下，他根本做不了什麽。
    所以便嚐試著吼出了自己在古禪經中看到的佛偈。
    沒想到竟然真有效果。
    成功喚醒了破衣僧的理智。
    李幽蓮羞愧道：“我錯了，我不認識路。”
    他從小也沒離開過荒爐城。
    唯一出門就是來天青學院。
    自然不知道所謂的邊境在哪裏。
    “好，走吧，這破衣僧果然有問題，早就被邪氣侵入心脈，太危險了，一旦失控危險極大。”方木神情凝重的說道。
    李幽蓮遲疑：“要走嗎？”
    “廢話。”
    “可是就這麽丟他一個人在這裏？”
    方木皺眉：“有什麽問題。”
    “其實他人還不錯......”李幽蓮快速將自己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後方木心中很是詫異。
    原來是這樣。
    “月圓之夜爆發，這麽說來，他平時應該也是能鎮壓住體內邪氣的，但他每次殺妖魔，都會壯大自身邪氣。這樣一來，別說三十歲了，能不能活到二十五歲都是個問題。”方木神情一凝。
    看破衣僧的樣子，估計最多隻有兩三年好活了。
    李幽蓮望著不遠處殺伐果決的破衣僧，驚道：“那他為什麽還殺的這麽起勁？”
    “我也想知道。”方木眉頭緊鎖。
    破衣僧的每一次攻擊都充滿果決與狠辣，沒有任何遲鈍，但思路很清晰，選擇的都是最佳的攻擊路線。
    顯然他的神智很清醒，他就是故意這麽做的。
    可是為什麽？
    時間慢慢過去。
    聚攏而來的小妖魔被殺的潰散，隻有一小部分逃掉，大多都被破衣僧狠狠捏碎，化作了體內詭異力量的養分。
    怪不得要至剛至陽的頂尖法相，換做尋常法相恐怕真壓不住。
    終於破衣僧捏碎了最後一頭影子魔，魁梧高大的背影在黑暗中顯得有些孤寂與血腥，帶著濃厚的死亡色彩。
    破衣僧朝著方木二人走來，猩紅的眼中帶著幾分平靜與痛快。
    看到這樣的眼神方木頓時明白過來了。、
    “值得嗎？”方木問道。
    破衣僧咧嘴笑，牙縫中似乎還有卡著肉絲，顯得極其猙獰森然：“我還活著，還能殺妖魔，有什麽不值得的。”
    “哪怕死的會很早？你這麽殺下去，恐怕那個老和尚給你算的時間並不準。”
    “反正都是死，不如在死前多殺點妖魔，也不算虧。”
    方木沉默了很久：“殺這些小妖魔有什麽意思，活下去，強大起來，去殺幾個大妖魔才有意思。”
    破衣僧冷漠道：“如果能活，自然會活下去。”
    “為何不能活？”
    “因為無相。”
    雖然邪氣沒有影響他的神智，但多少還是大幅度影響到了破衣僧的性情。
    方木不介意的從懷中取出那本古禪經：“這是一本佛經的合訂本，其中一側很不錯，名為《地藏菩薩本願經》。”
    隨後方木開始頌念。
    破衣僧雖然是和尚，卻沒念過多少佛經。
    所以他迷惑。
    隨後震撼。
    “地獄何在？”
    “三海之內，是大地獄，其數百幹，各各差別。所謂大者，具有十八。次有五百，苦毒無量。次有幹百，亦無量苦。”
    ......
    “一王發願，若不先度罪苦，令是安樂，得至菩提，我終未願成佛。”
    “此乃地藏王。”
    破衣僧沉默。
    夜空圓月依舊。
    陰氣盈盈。
    但他身後的詭異虛影卻漸漸掩去。
    身上的詭譎氣息也有了被壓製下去的趨勢。
    “我和佛有緣。”
    破衣僧開口。
    “是那個老和尚說的，但他什麽都沒教我，然後就死了。和我那倒黴的父母一起，被魔潮吞沒了。”
    “他為了救我，耗盡了元力。”
    “這是很沒有意思的故事。”
    “妖魔大潮降臨，無數村莊、城池、小國都逃不過覆滅的命運。我看到了一些很慘烈的東西。”
    “然後被這些邪氣侵入了心脈，差點被同化成妖魔。”
    “那個老和尚本來可以救更多人。”
    “可惜隻救了我。”
    “既然活下來，那就暫且苟活著，如果能繼續活那就試試看繼續活著，如果要死，那就多殺點妖魔。”
    “我一路走去，去了西邊，古梵國不讓我進，因為我身心不純淨。於是我選擇往東，想要離佛門遠一點。”
    “佛，與我無緣。”
    “但我還是不想死。”
    破衣僧平靜的說著。
    方木點頭：“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
    破衣僧笑了笑：“果然還是與佛有緣的，誰料到是一個孤僻的佛，和我一樣，活在地獄。”
    下一刻，他身軀緩緩變回了原本模樣，身上滿是裂痕，殘破不堪，看起來觸目驚心。
    隨後破衣僧雙手合十。
    身上流淌出幾縷黯淡的佛光，驅散了體內黑蓮。
    地藏菩薩發願救母，救度一切罪苦眾生尤其是地獄眾生。
    而破衣僧則要救己，救度即將墮入地獄的殘破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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