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誠徑直走入了武魂城學院。
    先前教皇殿中的交談，在他的腦海裏麵反複回放。
    不隻是有關朱竹清的事情，比比東本身的言行和態度同樣令他有些難以釋懷。
    其實現在蘇誠有點捉摸不透比比東的真實想法。
    自打幾人從殺戮之都回來以後，她明顯變得不一樣了。
    當然，這種變化很正常，並不難以理解。
    羅刹神力影響靈魂與神智的隱患被完全壓製，數十年來靈魂深處所沉積的海量負麵情緒得到淨化，再沒有了那些陰暗瘋狂的執念。
    如今的她，看起來真的有了一副好教皇，好母親，好老師的樣子。
    不僅做起事來舉重若輕，待人接物溫潤如水，就連對待千仞雪這個“汙點”般的親生骨肉，也是處處為對方著想。
    沒有了太多的野心和欲望，對武魂殿的大權更是不爭不搶。
    可是她對自己的態度，究竟是怎樣的呢？
    而自己對她，又該抱有什麽樣的心態，蘇誠自己也想不明白。
    或許就以這種近似“朋友”的身份一直相處下去也很不錯。
    模擬裏的世界，終究隻是似真似假的夢境罷了……
    “見過蘇長老。”
    “蘇長老您來了。”
    “蘇長老……”
    走在學院之中，不少老師都主動向他打著招呼，學生們則大都用好奇的目光遠遠注視著他，不敢上前。
    雖然蘇誠是負責這個學院事務的長老，但過來這邊的次數其實屈指可數，甚至還不如千仞雪在這裏待的時間長。就連學院中的學生，都沒有全部見過。
    不過這其實是武魂殿長老們的常態。
    除了菊鬥羅鬼鬥羅那種直屬教皇殿麾下，平時任務繁忙的長老外，大多數長老都是深居簡出，努力提升實力修為。
    這些人本身也都年齡偏大，沒什麽太強的權力欲望，否則他們盡可以出去擔任武魂聖殿殿主作威作福，沒必要縮在武魂城裏麵。
    尤其隨著得到先天功的前兩卷，困擾這些封號鬥羅多年的等級瓶頸也開始有了鬆動，自然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修煉上麵。
    何況學院中的授課老師們最低也是魂聖修為，教導這些學生綽綽有餘，根本不需要蘇誠親自出麵。
    內部運轉早就有了定式，不用他插手太多。
    蘇誠一邊向其他人頷首回禮，一邊快步走向學院更深處。
    很快，他就順著感知來到了學院內部，看到正和水冰兒風輕語等人待在一起的朱竹清。
    不過她並未參與閑聊，隻是獨自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默默發呆。
    就連蘇誠的靠近都沒有絲毫察覺。
    “蘇長老。”
    “老師。”
    “……”
    蘇誠衝幾人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一旁那個撇過頭去無視自己的黑衣少女。
    “竹清，有空嗎？沒事的話跟我過來一下。”
    “……”
    朱竹清貝齒輕輕咬緊下唇，有心不去理會蘇誠。
    但想起先前和比比東的一番談話，猶豫了下還是來到了蘇誠身旁。
    她看起來滿腹心事。
    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遮蔽住黑亮的雙眸，淡淡道：“有事嗎？”
    蘇誠看她一眼，又掃過周圍那些偷眼觀察的視線。
    想了想還是沒有立刻回答，轉而道：“咱們出去說。”
    說完便轉身向外麵走去。
    走了兩步後，見朱竹清麵露遲疑沒有馬上跟來，又再次出言催促：“怎麽了？”
    “……”
    朱竹清沉默著注視了他片刻，囁嚅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
    但最後也隻是歎了口氣，然後跟在他的身後一起離開了學院。
    兩人走後，火舞碰了碰身邊銀發少女的胳膊，調侃道：“輕語，她算不算是你師娘？”
    “師娘？”還不等風輕語開口回答，一旁的雪舞便低聲驚呼，“你的意思是蘇長老和竹清……”
    與此同時，水冰兒和獨孤雁等人也盡皆投來訝異的目光。
    現在邪月等人離開了武魂殿學院，前往殺戮之都曆練。
    上一屆魂師大賽的其他選手固然實力不俗，但年齡偏大，論起天賦其實算不上頂級。
    如此一來，水冰兒、風笑天與風輕語三人反倒成了學院中天賦最高的存在。
    加上與他們關係親近的其他元素學院學生，以及同樣出身外界學院，又得到過蘇誠特殊照顧的獨孤雁，自然形成了一個小圈子。
    “火舞，你不要亂說話啊，讓千仞雪聽到了，沒伱的好果子吃。”
    站在不遠處的獨孤雁眉頭一皺，連忙出言提醒。
    她不知道蘇誠和朱竹清之間是什麽情況，卻清楚對方和千仞雪可是明確的情侶關係。
    而且與這些不知深淺的新人不同，她可是相當清楚那位的逆鱗所在，以及行事風格有多麽得無所顧忌。
    “我可不是亂說。”
    火舞性格張揚，自然不想平白受人質疑，連忙解釋起來。
    “之前我們在神風學院親眼所見，他們明顯表現得非常親昵。”
    雪舞和水冰兒聞言，下意識對視一眼，瞬間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的八卦情緒。
    她們原本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
    但此事涉及蘇誠、朱竹清以及千仞雪這三個年輕一代的天之驕子，武魂殿的大人物，意義可就大有不同了。
    光是想想就感覺很刺激。
    “什麽意思？”
    雪舞連忙追問。
    作為蘇誠第一個到訪的學院，他在神風學院呆的時間比較長，做的事情也多，不過等到後麵再去熾火學院以及天水學院的時候，因為有了神風學院背書，以及隨行的火無雙等人，就沒再花費太大力氣。
    交流談判也都是在那兩個學院的教委會中，與學院高層商談。
    剩下的時間，他基本都是在和朱竹清在外麵遊山玩水，和這些年輕魂師相處時間不多。
    後來眾人雖然是一起返回的武魂城，不過朱竹清性格冷淡，在外人麵前很少主動親近蘇誠。
    蘇誠又要忙著給他們講解武魂城中的情況，就導致後來加入隊伍的水冰兒等人，其實不太清楚朱竹清和蘇誠之間的曖昧關係。
    在雪舞發問後，獨孤雁也沒再製止，除了不好駁了這些同學的麵子外，事實上她也非常好奇。
    “火舞，咱們還是別說這些了。”
    風輕語卻有些不安，不想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怕什麽，我看你老師也沒想避諱。”
    “唉，不是老師的問題，是那個雪姐姐。”
    “那就更沒關係了，咱們說的內容又跟她無關。”火舞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再說了，咱們現在都加入武魂殿學院，成了武魂殿的一員了，隨便聊聊天都不可以嗎？”
    她對千仞雪的印象其實不怎麽好。
    那天剛來武魂城時，對方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對她的刺激不小。
    不是鄙夷，不是敵意，而是徹徹底底的無視。
    就好像他們隻是路邊的雜草什麽的，連多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在熾火學院，火舞向來都是同齡人中的天之嬌女，身旁還常年陪伴著風笑天這種舔狗。
    遇到這種對待，心中怎麽可能舒服。
    隻是當時初來乍到，有所不滿也不敢發作。
    隨著時間推移，現在適應了這邊的生活，也發現武魂殿除了更加強大以外，其實本質上和其他勢力並無不同。
    沒有多餘的規矩，處事也算公平，學院裏的老師對他們這些外來學生都一視同仁，自然就沒了太多顧忌。
    旁邊風笑天和火無雙兩人苦笑著對視，但顯然拿火舞沒什麽辦法。
    加上其他人對這種事也很好奇，沒多久便三言兩語地議論起來。
    教皇山上總共建有三座建築，高高在上俯瞰著整座武魂城。
    其中長老殿的位置在教皇殿深處，從山下很難看到。
    而在山丘頂端，還佇立著另一座規模僅有教皇殿三分之一的宮殿，表麵瑩白如玉，外觀並不醒目，卻有極強的存在感。
    正是鬥羅殿。
    自武魂殿建成之日起，無論教皇殿建立在什麽地方，鬥羅殿都會伴隨而建，而且鬥羅殿所處的位置必然要比教皇殿更高。
    鬥羅殿正中，佇立著一尊高達十米通體燦金的雕像，三對羽翼在背後舒展開來，手中高舉一柄巨大的金劍直指蒼穹。
    在那柄金劍的周圍，似乎還有一層淡淡的金焰燃燒盤旋。
    其實長老殿裏麵，也有著一尊類似的雕像，但兩尊雕像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鬥羅殿中的天使神像恍若一位正在沉睡的絕世強者，栩栩如生。
    周圍數百封號鬥羅的封號金匾，都在它的氣息鎮壓下平靜地安眠著。
    每逢大祭，武魂殿教皇都會親自前往鬥羅殿門前進行祭拜。
    傳說這裏乃是封號鬥羅的墳墓所在，其他包括教皇在內的任何人，死亡之前都沒有權利進入鬥羅殿其中。
    但傳說終究隻是傳說，此時的鬥羅殿內就有兩個活人。
    其中一人甚至都還不是封號鬥羅。
    千仞雪靜靜坐在鬥羅殿中央巨大的天使神像前，柔順的金色長發在身後披散下來，垂至地麵。
    明明是在修煉途中，她的坐姿卻並不端正。
    挺拔的後背倚靠在神像基座正麵，整個人看起來放鬆而舒展。
    平伸的右腿筆直修長，沒有一絲瑕疵，左腿則是彎曲支起，隨意地架著左臂。
    在她的右手下麵，正扶著一柄金色的長劍拄在地麵上，外側還有金銀兩色的火焰繚繞。
    不過那燃燒的火光中既沒有熱浪逸散，也沒有對地麵造成任何破壞，似乎隻是淺淡的幻影而已。
    左手之中，則是握著一團宛如水流般的白色流光，其中隱約還有著異色光芒流轉。
    在她身後，共有六隻巨大的羽翼伸展出來，交織著燦金、銀灰、潔白三種不同的光澤。
    此時的千仞雪並非普通的武魂附身狀態，而是直接使用了武魂真身。
    武魂真身並不稀奇，可怕的是使用時間。
    按理來說，哪怕以她如今的魂力積累和深厚底蘊，使用武魂真身時的魂力消耗也極為巨大。
    即便不使用任何魂技，隻是維持這個狀態，三天以內便會將魂力完全耗盡。
    但事實上，她已經維持這個狀態足足維持了一周多的時間。
    而且看上去輕鬆自如，毫無任何後繼乏力的感覺。
    那張絕美無雙的精致嬌顏此刻麵無表情，一雙狹長鳳目半開半闔仰望高空，卻並不聚焦。
    淡漠的目光似乎透過穹頂，一直看向了晴空之外。
    那雙眼眸的瞳色並不一樣，左眼漆黑右眼燦金，看起來既神聖又邪異。
    不過，在兩隻眼瞳的最深處，卻似乎都映照著完全相同的景象。
    那是太陽的影子。
    那顆高懸天際，灼灼燃燒的巨大火球，極尊極盛，強大到不可思議。
    其光耀於九天之上，威赫赫乎四海之下。萬物因其生，萬物畏其死。
    乾坤朗照，則草木蔥蘢萬物生光。
    其勢熾烈，則穿雲熔金無物能擋。
    也正因為它足夠強盛，才能做到浩然正大，至公無情。
    再沒有什麽參照物，能比借鑒九天之上的那顆熾陽，更加適合她的道路了。
    光明所行之處，黑暗無所遁形。
    “以己心代天心，以天道定人道……”
    蒼冥變的功法在千仞雪心間流轉。
    不過相比之前蘇誠傳授給她的最初版本，現在功法的運行路線已經出現了不小的變化。
    千仞雪的情況特殊，蘇誠隻能在理論上對她提供支持。
    修煉到這個地步，真正到了融合的最後一步，還得看她自己。
    千仞雪左手之中，那團淺白流光裏麵的異色光澤正在以肉眼難見的速度緩慢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正午耀陽般的熾白光芒。
    能做到今天這一步，那源自一級神祇天使神的凝縮神力幫了她的大忙。
    她手中那團光芒，本質上就是融化的天使神裝軀幹骨，與她自身能量融合後的產物。
    天使神力中其實本就擁有極少量的太陽之力。
    擁有成神記憶的千仞雪對此一清二楚。
    甚至有道天使神技，名字就是太陽真火。
    但是，和真正的太陽之力比起來，天使神力卻還遠遠不及。
    先前千仞雪之所以選擇來到鬥羅殿中閉關修煉，正是因為這裏隱藏著天使神的傳承空間，能夠給她提供不小的增益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