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也知道自己身為武府奴婢，剛才所言已算極為過分，但有些話她不得不說，所以待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激動後，紅袖依然柔聲苦勸道；
    “少爺，我知道你一心想到大椋山去接回明珠小姐，可你應該知道，那就是一個陷阱，一個足以埋葬掉整個武王府底蘊和未來的陷阱。。”
    “敵人早在大椋山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我們去送死。。”
    “我們去大椋山不僅接不回明珠小姐，還極有可能將整個武王府全都陷進去。。”
    “去了，我們所有人包括明珠小姐在內都將九死一生。”
    “不去，不僅武王府從此海闊天空，整個天元大陸都任由我們縱橫，就是明珠小姐也會因為我們的存在變得更安全。。最起碼敵人也會投鼠忌器，不敢真對明珠小姐下死手。。。”
    “我知道。。袖兒。。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有幾點你並不知道。。”嶽鎮終於開口了；
    身為武王的嶽鎮麵對此事也沒有一意孤行，而是向紅袖柔聲解釋道；
    “不管為公還是為私，我們其實都有必須去大椋山救明珠的理由。。”
    “為私，她是我的親妹子，也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我不忍她深陷險地無人救助。”
    “最重要的是，明珠現在的處境，比我們預估的更加危險，這次我們不去救她，她絕對必死無疑！”
    “不可能！”紅袖斷然道；“隻要武王府一天屹立不倒，明珠小姐就還有被利用的價值，雖然難免受些委屈，但絕不會有生命之憂。。”
    嶽鎮搖搖頭，冷靜的分析道；“首先確定一點，明珠武王嫡女的身份肯定是已經暴露了，而不是我們先前判斷的隻是引起了懷疑。。”
    紅袖認真思考一陣點點頭道；“這一點，我承認！”
    嶽鎮繼續道；“其次是明珠現在的身份。。武儒聖女！”
    “儒家分為武儒和文儒兩大支脈，文儒以禮樂書數四藝為主，講究的是專心學問，胸懷天下，濟世安民。。”
    “武儒在傳統的禮樂書數四藝以外，還兼修射禦二術，他們講究的是以武護道，以射禦之術治國安天下！”
    “儒家兩大支脈，雖然在理論方向上有差別，但總體來說，還是十分團結的，特別在亂世，武儒一脈更是儒家的保護神，正因為有武儒一脈強大的武力支撐，儒家才能壯大到如今的地步！”
    “武儒聖女，是所有儒家弟子公認的下一任武儒繼承人，地位崇高無比，明珠身為武儒聖女，在儒門已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偏偏她還有個武王嫡女的身份，這個身份就是她的催命符！”
    “武儒和武王府的恩怨，並非私人恩怨，而是兩個派別立場和理念的對峙，其中是非對錯我們沒有必要過多糾結，但我們都明白一點，武儒和武王府絕對無法並立當世，在這種情況下武儒一脈怎可能還讓武王嫡女擔任武儒聖女。”
    “如果武儒聖女能夠輕易罷免，那也還好說，大不了他們找個合適的借口，罷免了明珠聖女的身份，可偏偏武儒一脈的古訓是，非十惡不赦，武儒聖女一旦產生，不可罷免，這條古訓瞬間便將明珠和武儒一脈推向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如果武儒當代領袖是一個胸懷寬廣之輩，那這件事也還有轉圓的機會，比如架空或者軟禁聖女，不讓她參與到武儒事務當中來，也能解決這件麻煩事，可偏偏武儒的當代領袖乃是周曦。”
    “父親對周曦曾經有過評價，我覺得十分中肯，誌大才高，性格孤傲，為人獨斷，所以以周曦的為人，他斷然不會為武儒一脈留下後患，他一定會處死明珠，將一切不可控的因素扼殺在萌芽之中！”
    “而這次的大椋山事件，便是他最後一次利用明珠，不管成功失敗，他都不會再留下活口！”
    紅袖沉默了，她承認嶽鎮說的很有道理，但還是掙紮道；“這畢竟隻是你的揣測。。有可能。。有可能你錯了。。”
    嶽鎮緩緩道；“不會錯。。因為周曦已經給我下戰書，表明了他的意思。。”
    說完嶽鎮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
    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上麵隻有隻有九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三月初八，大椋山一唔！”
    紅袖知道這張紙，因為這張紙還是她傳遞給嶽鎮的，紅袖不解道；
    “簡簡單單的一封信件，為何說是戰書！”
    嶽鎮長歎一聲道；“你再看看。。”
    紅袖將這張普普通通的紙張和簡簡單單的九個字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突然像是看出了什麽猛然大驚失色道；
    “殺氣，這封信件，有殺氣！”
    嶽鎮點點頭道；“是的，是殺氣！”
    “周曦耗費功力，將殺氣留存在信件之上，當然不是向我示威，他不會這麽輕浮，他其實是想向我說。。你不來。。你妹子死定了！”嶽鎮一字一句道；
    紅袖雙眼怒睜，憤怒道；“好一個武儒，好一個卑鄙的周曦。。”
    “我不去，明珠，死定了。。。所以為私，我必須要去大椋山。。”嶽鎮繼續道“還有為公。。”
    “父親慘死風雨亭，三十萬嶽家軍，戰死的戰死，被收編的收編，餘下少量流落民間；父親麾下的四大親衛，十二大將大部分戰死，但同樣也有部分僥幸逃生，不知躲在哪裏苟活”
    “他們都是英雄，是開元王朝的英雄，沒有他們，就沒有開元王朝的如今，他們為開元王朝流過血，流過淚，但如今他們卻隻能猶如喪家犬一般，四處逃竄，苟延殘喘。。”
    “我理解他們，很理解。。他們需要的不是平反，不是認可。。而是希望。。他們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個人，能夠再次扛起嶽家大旗，轟轟烈烈的幹上一場，讓世人都知道，嶽家軍，不是好欺負的，嶽家軍沒有一個孬種。。。”
    “還有如今匯集在武王府的家人們，包括你我在內的嶽家軍的老卒或是後裔，他們同樣憋屈無比，他們並不怕死，隻怕死的毫無意義，他們同樣渴望能夠轟轟烈烈的走向世人目光之中。。”
    “這些年的紈絝生涯，雖然為武王府換來了暫時的平靜，但也漸漸磨滅了我們武王府的精，氣，神。。”
    “如果這一次，我又退縮了，嶽家軍武王府的精氣神可能就真沒了！”
    “我不想失去嶽家軍的軍魂，不想讓他們失望，不想知難而退，不想讓他們認為嶽武的後人是個孬種！”說到這裏，嶽鎮幾乎是吼出最後幾句話；
    嶽鎮雙眼泛紅繼續道；
    “父親這一生，不問生與死，隻問該不該；他遇到的比這次凶險百倍的事情多得多，但他每次都能迎難而上；如果這次我退縮了。。九泉之下，我無顏麵對父親。。更無顏麵對我嶽家的列祖列宗。。”
    紅袖同樣雙眼泛紅，她何嚐不知道嶽鎮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但身為武王府暗地裏的掌舵人之一，她能怎麽辦？
    在武王府風雨飄搖之際，苦苦掙紮求活的紅袖已經習慣了一次次的權衡利弊，一次次的妥協。
    “對不起。。”紅袖哽咽道；“是我沒用。。”
    “不，不怪你。。”嶽鎮輕輕握住紅袖柔胰柔聲道；“這些年，你做得夠好。。委屈也受的最多。。”
    嶽鎮柔聲而又堅定道；“但妥協不見得能夠換來安穩，我們可以嚐試換一種活法！”
    紅袖心中豪氣頓升，緩緩點頭，同樣柔聲而又堅定道；“嗯！我們就換一種活法！”
    嶽鎮，紅袖相視一笑，突然覺得心中暢快不已，嶽鎮笑的繼續道；
    “大椋山，還有一個非去不可的理由。。”
    “明珠那裏有半部武穆遺書！”
    “什麽？武穆遺書。。”紅袖驚訝的站起身，無意中帶到了茶盞，茶水茵茵流淌，打濕了茶桌，濺濕了地麵，甚至還淋濕了紅袖的衣衫，但這一切紅袖卻毫不理會，她急促的問道；
    “王爺真的留下了武穆遺書？”
    武穆遺書，老武王嶽武遺留的兵書，上門記載了嶽武一生用兵之精粹，傳說中得武穆遺書者可安天下。
    世間一直都有武穆遺書的傳說，更有傳說嶽武王將武穆遺書留給了嫡子嶽鎮，這也是開元王朝形形色色的強敵都會不惜代價針對嶽鎮針對武王府的原因之一，但包括紅袖在內的武王府眾人卻都知道，那隻是無稽之談，嶽武王根本沒有武穆遺書流傳下來。
    嶽鎮點頭肯定道；“真的留下了，有半部就在我手裏，還有半步在明珠那裏。。”
    紅袖驚喜道；“有王爺武穆遺書留下，何愁天下不平，北莽不滅！”
    嶽鎮點頭道；“武穆遺書事關天下安危，所以我們必須去大椋山，接回明珠，取回遺書！”
    “對！大椋山勢在必行，明珠小姐，武穆遺書缺一不可，我們都必須接回來。。”紅袖立刻轉換態度，斬釘截鐵道；
    原本反對嶽鎮前往大椋山的紅袖，其實內心早以被嶽鎮說服，此時聽到明珠手裏有半部武穆遺書，更是再無絲毫猶豫。
    紅袖莊重道；“少爺，武王府上上下下，早以做好了萬全準備，你隨時可以傳令出發。。”
    嶽鎮緩緩點頭，一字一句道；“傳我命令，恭請所有武王部屬，隨我入大椋山赴死！”
    恭請所有武王部屬，大椋山赴死！
    沒有惺惺作態，沒有蕩氣回腸的豪情壯語，隻有一句蒼涼無比的恭請赴死！
    向以冷靜著稱的紅袖卻難得的激動道：“是，我等願隨少主大椋山赴死！”
    老武王嶽武慘死後，武王府忍辱偷生，沉寂了太多年，太多年。。
    時間甚至長的連紅袖幾乎都忘了自己是嶽家軍的後裔。
    是曾經百戰百勝，迎難而上的嶽家軍；
    是曾經轉戰八方，力挽狂瀾的嶽家軍；
    自己一眾就是那曾經威震天下的嶽家軍後裔！
    此一戰，不問生與死，隻問該不該！
    此一戰，嶽家軍後裔必將展露獠牙，震驚天元！
    “我們可以替部署選擇，但不能勉強，記住不願去大椋山的一定不要強迫，動用王府密道和暗樁將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並告訴他們，我真的不怪他們，讓他們放心等我們回來。。。”嶽鎮吩咐道；
    紅袖走了。
    明日武王府便要遠赴大椋山，雖然闔府上下早以有了準備，但依然還有許多細節需要紅袖去安排去完善。。
    嶽鎮獨自一人來到茶室窗前，靜靜的看著緩緩從東邊升起的一縷朝霞，一字一句道；
    “太陽出來了，明天我便不再是那個臨安紈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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