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靈天 第二百二十二章 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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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上,兩輛馬車徐徐行駛。
    隻不過相比於前麵那輛平常不起眼的馬車,後麵那輛馬車要更顯貴氣,三匹神駿非凡的馬匹,馬車內的裝飾是貴族才能使用的墨藍色染料,更有一爐香鼎散發檀香環繞。
    車廂內,一男一女坐立,身披黑翎衣裳的男子手撐著頭,一手拿著竹卷研讀,緩緩端詳,儒雅書卷氣盡顯。
    女子則更顯端莊賢淑,一麵明鏡,一把梳子緩緩滑過那柔順的三千青絲。
    詩情畫意,郎才女貌,映入眼簾,公子美人,正是之前那在春風客棧內,大展身手的秦奉和以丫鬟姿態示人的紫裘美人小以。
    “秦公子,馬上就到火燭鎮了。”
    這時,在驅車的馬夫,如此說道。
    那馬夫一臉麻子,身上依舊穿著那打了許多補丁的麻衣,竟是之前那春風客棧裏的小二,小三子。
    小三子見沒人應答,也不惱,反倒撓了撓頭,然後駕車的速度稍稍放緩了些。
    “這小三子,不貪財不圖利,知恩圖報,看他之前的那副模樣,還以為就是一呆木頭,沒想到倒懂得這些小事情上的察言觀色,”
    “不枉公子當時見他沒去處,招來作這馬夫之勞。”
    紫裘女子小以掩嘴一笑,說道。
    秦奉聽了,隻是翻了翻手中的竹卷,拍了拍微笑道,“確實人為處事倒是做得全麵,隻是這車也太平穩了些,莫不是三匹神駒,連兩匹平足馬都追不上了?”
    車內隔音效果很好,要是不大聲言語,外麵的人根本聽不到裏麵內容。
    小以見此,作為多年跟在秦奉身旁的她來說,立馬便就心領神會,特意提高嗓子說道:“小三子,公子說了,咱們這可是上等好馬,難不成換了個人就成劣等馬了?”
    不一會,馬車的速度也漸漸加快,不一會便追上了前方那輛馬車,往紅燭鎮駛去。
    “秦少爺,那張老爺和翰學公子,來此離州可不善。”
    秦奉聽著小以言語中的擔憂,放下了竹卷,雙手交叉微笑道:“嗬,他們就是一塊敲門磚,自從我將齊國的水攪渾後,這種人來離州隻會越來越多的....當然,他們既然是第一批,而且還是朝廷尚書和儒家第一學子蒞臨,恐怕京城那兩位是打算不死不休了。”
    小以嫣然一笑,“那秦少可別忘了當年你和人家的約定,雖過去了那麽多年,可...薑姓,至死不會忘記。”
    說到後麵,紫裘美人原本春暖般的容顏,逐漸變得凜冬冷顏,生感寒意,
    秦奉看著身旁美人突如其來的變化,也是習以為常般道:“你不相信秦奉,那玉公子可信?”
    說到此處,那紫裘美人才又恢複以往的嬌豔麵容,嬌軀微向前傾,露出胸脯間的大片雪白,嫵媚說道:“玉公子,奴家當然相信,畢竟天下女子誰能不信玉公子?”
    秦奉也毫不忌諱,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直視眼前尤物,道:“可惜,玉公子就在眼前,你能如何?”
    “不如何,不過...晉國皇女薑以女,自會全力協助玉公子完成天下大業。”
    “晉國?嗬,不知已經成為一堆黃土多少年了。”
    “.....”
    “張老爺,他們去往紅燭鎮了。”
    那由平足馬拉乘的馬車上,張晁和吏翰學聽到外麵的車夫傳話。
    吏翰學聽聞,稍稍掀開車簾一角,果真就如那車夫所說,那原本在後方的華麗馬車已經揚長而去。
    “這夥人,也要在紅燭鎮待上一待?”
    “自春風客棧一別後,倒還真如他所說,同路人?”
    中年男子張晁微閉雙眼,自語道,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張尚書,我們去紅燭鎮作甚,不是應該去江南城秦府嗎?”
    “離州秦府,豈是我等想去就去的....”
    “我們奉那位命令,難道十多年過去,他秦戰現今還敢有所淫威?”
    吏翰學可知那秦戰的手段厲害,幾乎在當年征戰晉、趙兩大國時,他秦戰不說隻手遮天大秦,至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是有的。
    隻因,大秦王朝上下,他秦戰一人掌管千軍萬馬,手握十萬重騎,連年打下晉、趙兩國,百萬生靈塗炭讓那兩地界都出現了人口稀少,一片荒涼白地的境地,如此惹天怒的行為...
    所以,秦戰又有另一個被世人所統稱的稱呼,修羅王。
    當時的大秦王朝,也因有這位“修羅”,使得國運昌盛,成為如今的世間第一王朝。
    據傳聞,當時此人是第一個公然持刀上朝,更是在朝堂之上公然弑國之重臣,讓天子腳下見血,如此目中無人,狂妄自大,居然一時間無人膽敢修書上奏,就連大秦帝王都要避之鋒芒。
    這等忤逆大罪,吏翰學無法想象居然真有人敢做,且至今安然無恙,逍遙法外。
    “老虎拔光了牙齒,都還有一身力氣,更何況這隻老虎,還是一隻放在山野的寅虎,十幾年的光陰,隻是讓他的力氣小了些,但鋒利的牙齒可不見得沒了。”
    吏翰學一聽,思吟半刻,沉聲道:“那按尚書大人的意思,要讓秦戰進京麵聖,有那位的旨令,還不夠?”
    一陣默語,寂靜。
    吏翰學看著眼前那已經可以看到整個輪廓的紅燭鎮,突然語出驚人,道:“有小道傳聞,當年先皇夏暑乘陰南下,走訪過這離州的紅燭鎮?”
    話語一頓,再開口道:“有....眷思人在此?”
    眷思人,何為眷思人,眷戀,思情人。
    張晁緩緩睜開了雙眼,聽著耳旁那年輕儒子道出,放在外麵足可斬頭的話語,臉上露出一副欣慰神色。
    “當然不夠,天高皇帝遠,諸侯割據再立....翰學寒窗苦讀十年難不成沒聽過?”
    “張大人,是十七年。”
    “翰學而今二十?”
    “是,立春後便滿了....”
    “那讀聖賢書,可真久啊。”
    至於所謂的眷思人,先皇民間微服私訪,兩人則都是十分默契的沒有再去言談。
    黑翎男子秦奉和紫裘美人,此時所坐之地,正居在客棧之中,可也剛恰好的是,此地亦是那客棧兩方人眼見千鈞一發之際的中央。
    有眼力見的人,都知道此地坐不得,自己之前都是好心提醒了一番,居然還那麽不識抬舉,難不成又是哪家公子哥帶著丫鬟,出來見見所謂的江湖世麵?
    “這....”
    那肩上攤了條汗巾的店小二,內心歎了一口氣,也就悻悻作罷,正想離去。
    畢竟自己隻是一家客棧的小二,每日為生計奔波混口飯都已是不易,這種江湖上的渾水,都是少接觸為好。
    也是在這時,秦奉眼角微笑,骨節分明似女人的修長手指,在方桌上,微微敲打。
    一旁正為秦奉斟茶,一手極其嫻熟的茶技,在此也是停之一頓。
    紅潤的嘴唇不知怎的,開顏一笑,令得那周圍緊張的氣氛,都是在此時稍微緩和了幾分,美人一笑,確實是世間最不同凡響之物。
    “小二,收錢...上一份清酒,三碟你們這有名的肉食小菜,兩碟花菜,再來一碗米飯...”
    店小二看著那傾顏美人再次緩緩攤開手,赫然便是那錠令自己砰然動心的金銀,他知道,那金錠至少可讓自己一年不用生計所愁。
    “隻是....”
    小二的目光不自然的打量四周,他知道像自己這般小人物,就不該出現在這種場景,至於那錢收不收,可能事後都有極大的麻煩。
    在那酒櫃後,春風客棧的掌櫃,看到這一幕,一手作拳打在另一隻手上,焦急萬分的暗自說道,“三子,你在作甚,還不趕快回來?!”
    作為在此處,開了幾十年客棧的他來說,什麽俗世都差不多見過,但他的客棧都能屹立不倒,年年賺得盆滿缽滿,是為什麽?還不是靠自己那幾十年摸打滾爬的江湖經驗之談。
    “怎麽,做生意自當謀利,可這錢還是我家公子特意賞你的,你還不要?”
    紫裘美人微笑道,言語之中還透露了幾分可惜。
    這句話,直接就將那店小二說動,再三猶豫下,雙手顫抖的將那白花花金銀捧在手中,嘴上道謝話語不斷。
    很快,那店小二便退了下去。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一盤盤菜色香全的佳肴便被他呈了上來,從那小二沉默臉色的來看,應是那錠金子,並未落入他的口袋之中。
    不過,每當麵對那紫裘女子和秦奉時,那苦色上還是會擠出笑容,以示回禮。
    當五菜完全上完時,眾人卻看到那名紫裘美人,緩緩抽出一頭秀發上的銀衩,那銀衩也有講究,柄粗尾尖,猶如細細銀針。
    自這一男一女進入客棧之後,無一人的目光不是打量在他們身上,實乃是這兩人的舉止言談太過怪異。
    另一方,那中年男子張晁看到那紫裘女子,正手持銀衩,微微點刺在每道菜上,甚至連那清酒都是不放過。
    做完這一切,讓所有人更加驚異的是,那絕美女子竟自己先動筷,撚起每碟菜肴小口,自己先品嚐了起來。
    最後,抿了抿清酒,看著那杯中酒麵都未下降的酒釀,讓人不禁懷疑是否隻是聞了聞?
    任誰都看得出來,那紫裘美人是在試毒,是在為那黑翎公子試毒。
    這公子哥,到底是何許人也?
    過了幾息時間,那身旁的公子哥秦奉,這才緩緩起筷,接過那紫裘美人遞來的米飯,開始...“用膳”?
    就宛若幾道民間常菜,都被那黑翎男子吃出大秦皇室的禦廚所做名菜一般。
    “這公子到底出自哪家貴門,出門在外攜帶美人不說,還讓美人親身試毒,講究如此之多,想必應不是一般人吧?”
    吏翰學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一雙眼睛也是止不住的打量在那紫裘美人嬌豔的身軀之上,這方絕世女子,他從未見過....
    自己與那黑翎男子,用得吃的,都是同一張桌,同一種菜,可看著那黑翎男子的舉止之間,感覺卻大為不同。
    這是為何?
    “管他是地頭蛇還是過江龍,任他招搖,反正眼下情況,水越渾越好,對你我此行目的,隻好不壞。”
    說完,那張晁左手搖了搖手中酒杯,右手微按,似乎是某種暗示,瞬間,張晁和吏翰學周圍的人,就都自顧自的吃起來了飯菜,開始無事般閑聊起來。
    “張尚...”
    “咳咳。”
    “張老爺,莫非你也覺得那夥江湖人,有所不對?”
    吏翰學聽著張晁的咳嗽聲,立馬也是轉了口鋒。
    張晁瞟了一眼那吏翰學,還是有些年輕,識學有力卻後勁不足,眼力尚淺如若能稍加磨礪,說不定能成棟梁文人,現今大世,讀書人也缺一不可了啊。
    此次出行,輔相將此人叫上隨我下京,想必用意也是頗多,畢竟是關門學子,提拔提拔也未嚐不可。
    想到這裏,張晁醞釀了幾番措辭,言道:“翰學,你看那夥江湖人,可發現有何不同?”
    吏翰學察覺到張晁與之前不同要更加肅穆的語氣,生知這是在有意教導自己,老師當初派遣自己前來,就曾對自己說過。
    此番下京,學晁無他爾爾。
    寥寥幾語,可也是非常通俗易懂,老師這是想讓自己學習張晁,從他身上領悟不同學理。
    儒家子弟,舉一反三,故有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理在何方,老師亦在何處。
    這是,每一名儒學子應當懂的至理,更遑論,他吏翰學?京城第一儒家學子年輕俊彥代表人物,亦是大秦輔相關門學子之一。
    吏翰學正襟危坐,再次望向了那夥江湖人,思量再三道:“那夥江湖人,行事太過刻意,特別是那之前的齊國死人,實在是太過違和了些,感覺就像特意說給我們聽的。”
    “嗯嗯,倒也無錯,但翰學啊,我們看人不能太過淺麵,在己有的信息下,你要知我們是來幹什麽,而他們為何而來,又是為誰而來。”
    “這裏麵的前因後果,大局之談,才是真正的成就大事者所為,而不是小人物所為。”
    中央,秦奉喝了一口清酒,不知怎的嘴角微微一笑。
    不可外人察覺的微微點了點頭,輕輕自語道:“前因後果,大人物,小人物....嗬,倒也不失為一名難得的明白人,難得。”
    “噢?公子,你這是在誇讚那張晁?”
    隻見紫裘美人不曾開口,一臉微笑,卻依然讓秦奉清晰可聞。
    聚音成線,那是玄靈境高手才能所修成的看家本領。
    “嗬,誇讚倒也不是,隻是那人說話的方式,讓我想起一位故人,跟那人比起來,此人隻僅僅是一位世間的明白人罷了。”
    同樣的聚音成線,不過相比於那紫裘美人來說,秦奉所運用得還要更為爐火純青。
    “這位公子,我大哥剛剛說跟你的丫鬟投緣,想借你的丫鬟敘敘舊,邀來碰一杯酒如何?”
    “嘿嘿,老二,碰什麽酒,大哥剛剛都說了,是要碰交杯酒,大家夥你們說是不是啊....”
    “啊哈哈哈,對對,是,當然是交杯酒了...”
    “夫人好...”
    “夫人好....”
    “大哥以前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知這‘福’,兄弟們不吃肉隻求喝口湯行不行啊...哈哈哈。”
    一陣陣旖旎的哨噓聲,不斷吹起,放蕩不羈以及不堪入耳的葷葷話,在客棧裏此起彼伏響徹。
    公子秦奉和以丫鬟姿態的紫裘美人,兩人同一時間麵麵相覷,隨即....相視微微一笑。
    世上,聰明人不多,明白人也是極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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