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靈天 第二百三十三章 暗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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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
寧家,內府內。
“此話可當真?霜兒,那錢家第一高手顧崢海已死?!”
一道充滿驚呼的聲音響徹在堂內,說話之人,正是寧家二房的寧恒。
“霜兒,這種不實的消息可莫要亂言,也不要經道聽途說,就隨意輕信。”
三房的寧翰學,素來以平穩溫和待人的他,此時呼吸都是出現了急促,但好在語氣還算平穩,與先前之人相比,心性高下立判。
這時,坐在主位的寧哲源,擺了擺手,然後一臉複雜的看著寧恒兩人,道:“二弟三弟,其實昨夜,我便從霜兒聽說了這個消息,老實說,當時我的神情也是跟你們一般無二,可事實就是如此,不僅霜兒如此說,連尹舟也是,他們當時就在現場,親眼目睹。”
“能斬殺顧崢海之人,莫非就是尹兄?”
寧恒喝了一口涼茶,神情不定,似乎是為了壓壓驚。
畢竟,顧崢海之死,此事件太大,這換誰,可能一時間都無法接受,更別說他們這些見過顧崢海手段強勢的“老人”。
早十年前的江城,那時,錢家出世一武人,名顧崢海,那時的顧崢海實力已然出眾。
經過與盧豐為那一戰,竟以半步靈境的境界成功跨入靈境,憑借一身凶性,在江城一時之間竟無人能與之抗衡。
錢家也因此,財武並兼,已是壓過寧家,那段期間,寧家處境比長孫、令兩家還要更為堪憂,不僅有來自商業上的爭鋒相對,更甚平日裏的刺殺奪命,數不勝數。
官府不敢管,人人心知肚明,可誰也無法在明麵上戳破那張無形的紙。
那時,江城的夜晚,寧府附近,竟是往來無白丁的局麵。
也是間接,影響至寧家的店鋪生意,幾乎要不是當時初任臨時接過寧家之主的寧哲源,果斷過人,與旗下各商人小販立下契書,以一金一日,五金三日的代價,又作出一定保證,不然,當時寧家已是人去樓空的局麵。
那時的寧家,百來口戶,內憂外患....
內憂寧家當時人心惶惶,有不少身子骨軟弱之輩,甚至提出“錢寧合並,江城一家”的說辭,其中最多之人,反而不是那些腐朽年邁的寧家老人,居是年輕小輩。
外患,那來自錢家或者其他不知名的家族,刺殺之行,背後戳脊梁骨,其中,刺殺行動最大的,當屬那次寧哲源外出回歸之行....
麵對寧恒望來的目光,一旁抱刀靠牆的尹舟,臉色淡然,搖頭道:“不是我,那時的顧崢海已突破至臻境,是另外一人完成此舉。”
“哦?在這江城,連尹兄都說出此般話,那我還真想不出,誰還有如此通天手段。”
寧翰學在一旁搖著書扇,嗓音低沉。
一時無話,似乎誰都有意刻意的沒有去問出那句話,幾人再次一陣寒暄,寧恒和寧翰學,作揖而去。
看著那兩道人影遠去,在旁一直無言的寧若霜,終是開了口,語氣低落,輕聲道:“爹,真的是二伯三伯他們嘛。”
寧哲源再次看了看,在寧恒和寧翰學來之前,就已遞呈上來的賬本,躺在椅子上,自己稍稍按了按腦門,一夜無眠的他,此時雙目都有了血絲。
賬本攤開,寧若霜看了看上麵的過往錄案文本,一時之間也是陷入沉思。
其中最鮮明的便是以紅墨特意標注的,附屬家族。
四個大字,豁然映入眼簾。
在之前,以寧家推出大理布匹青婂絲綢,已是穩穩將錢家壓下一頭,後來錢家表明獲得江城一半的鹽鐵經營,已是局勢明朗,且經過各家算計,特別是寧家對此最為上心,那些大大小小掌櫃,將每個門麵的盈收情況,算籌推算研練得出。
此商比,錢勝寧輸,無所爭議。
直至商比結束,甚至之後一大段時間內,錢寧兩家,在財力上,錢家也隻會大過寧家兩分,最多三分即可,可而今,看著剛剛遞呈上來的賬本。
這才幾天時間,錢家竟已達到日盈收千兩的恐怖收量,而且見趨勢還在往上漲。
這突如其來的大變化,原因也是知曉,就在那寫滿小字的賬本上,就可一目了然。
寧家旗下經營,最大的店鋪門麵,其中就有那青婂絲綢的販賣,以及寧家平日裏一些自家自產的原料蠶絲,酒樓茶館經營,一夜之間盡數被劃去,且明碼標注,被轉移到江城東巷。
大大小小加起來,產業劃分出去的,竟超過雙手之多,十家餘門麵,這足以養活一附屬家族啊。
東巷區域,乃江城錢家所經商主要之地。
與其說是錢家的地盤,毫不為過。
寧家拿到青婂布的原料,大部分都是自家經營,可也是因商貨量太大,再加上商比的緣故,所以也將少部分的青婂布交給了一些附屬家族去買賣,說是少部分,可要是全部賣出,那也是一份不少於萬兩的銀錠。
寧若霜手上拿著賬本,此時都在微微顫抖,因為那些被轉移出去的門麵,明麵上都是一些掌櫃,或是其他附屬家族的手筆,可要是刨根問底,最後能給予這些人權力的,除了寧家之主寧哲源,還能有誰呢?!
寧家人都知,寧家之主除了是家主之外,同樣還是大房掌舵人,寧家有三房,同為親係,都有權力傍身。
“剛剛寧恒和寧翰學,明顯是想從我這,套出那殺死顧崢海之人....”
尹舟走到寧哲源身後,用他那雙有力的雙手,緩緩按上麵前之人的肩膀,人至中年,頭發卻已大半花白。
“舟小子,你說你年紀跟我差不了多少,咱倆的身體怎麽就相差那麽大呢,我這把老骨頭哦,一到晚上就痛的厲害,清早更像是有人紮針刺髓般....”
尹舟雙手已被溫和內力包裹,在給寧哲源按的同時,也在為他緩緩以內力祛除骨內雜垢,就如一辛勤園丁,在為自己的菜園子,細心照料。
“嗬,你莫不是老糊塗了,舟小子已經到靈境了,如今更是半步圓滿的境界,武人本就與常人不同,到達靈境後,更是會增長些許壽命。”
尹舟原本一貫冷淡的語氣,此時都是醇和起來,收斂了幾分身上利氣。
武人常年熬煉身體,以內成魂,並不是說說而已,據說以內力成就武道之巔的,必要以內轉魂,以外轉內,靈境的以心聲傳音,便是最直觀的表現。
“哦....對了,霜兒,你之後便跟你尹叔一起前往水中郡,將儒大家黎青好生請來,這是我的親筆手信,想必黎青念在以前與錢家的交情,這次文比,他會幫我寧家的。”
寧若霜接過那極其重要的信封,她此時眼中已是充滿了淚花,也是在這一刻,她才終於意識到,為這個家操心操累的爹,已經逐漸老了,那被歲月衝刷的痕跡,在那張從小看到大的臉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
.....
花滿樓。
亦是熱鬧非凡,似乎此地沒有受到那些明裏暗裏的紛擾,依然保持著原先那樣,姬女飄舞,吟唱拂琴,書生大談論事,也有說書人講那寧家的附屬家族叛變,錢家大勢已到,和昨日那西城頭上,爆發絕世之戰,場麵恢弘,被描繪得當真味兒十足,惹人稱奇。
畢竟,今早那西城頭確實像是經曆過什麽大戰,廢墟亂石散落一地,狂風大雨席卷般。
香樓天字號。
此地,悅耳琴聲回響。
“少主,這商比看情況已是錢家囊中之物,算著時間,過幾日便是那文比了吧?”
語氣輕柔,綿綿入耳,當是那畫容人秋意,似乎想到了什麽,見她眉頭一蹙,看向那在簾下的麗影,似乎是另有話語要說,欲言又止,嘴巴微張....幾息後,依舊是沒有說出口,似乎是這件事並不大,想想還是算了。
“是啊,到時候評選出江城大家,江城的形勢已明,少主,到時我們該回去了吧?”
美婦人蘇敏,此時見她胸襟微開,雪白大腿暴露空氣之中,香肩裸露,嬌軀上更是有點點水珠滑落,應是剛沐浴不久,一時間,春色濃濃,旖旎風光。
在一旁,涼席之上,正坐著一紅綾女子,頭挽烏鬢,皓齒朱唇,好看至極的美眸微閉,纖細雙手拂在那檀桌上的古琴,微微輕點弦,琴音回蕩....
聽此琴聲,餘音嫋嫋,跌宕起伏反而不多,緩緩入耳,別有一番風味,仔細一聽,似乎又蘊含著一絲絲思戀的意味。
琴聲往往又象征著拂琴人的心境,彈琴之人情緒如何,琴弦聲,喜怒哀樂,滋味百出。
蘇敏和秋意身為形而不離的死侍,當然知道自家少主此時心中所念之人是誰。
當是那麻衣少年。
某條不知名的官道上。
此處,山水秀麗,過眼處如水蛇般的河水緩緩流淌,蘆葦飄蕩,水草蔓延,河邊亦有村婦打板洗衣,孩童戲水玩耍,漢子們劃舟捕魚。
未時已至,午日高照過三竿。
官道旁,有一客棧,名為水中客棧。
水中客棧,此客棧確實被環水相繞,毗鄰水運,名字倒是起得符合此地意境,但人們都認為,此客棧取名水中,實則是靠近水中郡罷了,混個名熟,招點客商前來作息,畢竟有些外地人看到水中兩字,還真以為與那以文才慕名的水中郡有所關係。
這時,從官道上背馳來一馬車,此馬車看上去並無沒有任何出奇,但就那馬車周邊又跟著不少於十人之數的護衛扈從,可見不一般。
“籲~~”
馬車最前麵,策馬揚鞭兩人,一男一女,女子容貌極佳,稱得上是美人二字,且腰間又佩有一古劍,身穿窄袖青衽衣,加上那聲籲,更顯女俠風範。
男子倒是與之收斂許多,眼神深邃,長刀佩鞘在身,頭戴帷帽,微微細看,又能看到在那帷帽下隱約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斜過。
正是那前去水中郡,接黎青的寧若霜和尹舟兩人。
“尹大哥,江城不過離此地五裏,必能趕上今夜的文比大會,且現在午時都過了,我們這些武人可還扛得住,但是那黎儒大家,一路舟車勞頓的,恐到那詩會上,還未作詞吟詩,身子骨就要先堅持不住,前麵有一客棧,我們先休整片刻如何?”
尹舟聽此,緩緩點頭,他也正有此意,畢竟先不說那黎青,那些境界不高的護衛,其中更是有幾人,臉色難堪。
寧若霜下馬,敲了敲馬車,語氣柔和,道:“黎爺爺,前麵有一客棧,名水中,這一路上趕路也是勞累,不如前去坐坐,也可吃些吃食,喝些茶水。”
隻見那車簾被人拉開,裏麵坐著一老者,以及一書童。
老者望著寧若霜,微笑道:“實不相瞞,老夫確實有些乏了,可這身子骨還算健朗,這一路倒也無礙,倒是多多麻煩小妮子你了。”
說完,便就朝那坐在一旁,正抱著幾本儒家書籍的書童,一手摸著發白胡須,笑嗬嗬的說道:“佑兒呀,你之前不就一直吵吵著要吃飯了嘛,喏,這現在咋就沒反應了?”
那書童瞧著年紀不大,十餘二歲,身穿小生服,模樣稚嫩清秀,看上去人畜無害,且唇紅齒白的,長大後定是個俊逸的書生郎。
書童佑生聽此,那眼神不住的往那寧若霜身上瞄了幾眼,霎時,滿臉通紅又低下頭去,慌忙中將手上的書本放在一旁,手又開始拿布靴套腳,忙活了半天,才發現竟將左右腳穿反了,一時間尷尬不已。
這時,一個板栗扣來,佑生咬牙吃痛的摸了摸腦袋,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頓玩笑話般的數落。
“那小妮子早已走遠了,原來佑兒如今還知道男女之愛了?”
說完,那老者黎青便哈哈大笑起來。
“什麽小妮子,那是若霜姐姐,若霜姐姐....我那是仰慕欣賞,書上說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老爺子你讀了那麽多年書,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這番話,要是被水中郡的人聽去,恐嘴巴張大的都能含下一個雞蛋了,何曾有人膽敢這般頂撞黎大儒家,還是從書上的道理這點,而且說出此話之人,還是一個書童,隻能說是童言無忌了。
看著那鼓腮起包的書童,嘴比鴨子還硬。
黎青的臉上反而揚起了笑容,又道:“那道理比老夫這個學了大半輩子的儒生還要多的佑大家,何時才能攙老夫下馬車呀,那小妮子可要等急了....”
書童佑生臉色一變,急忙探出車外,一個小腦袋在那裏晃一晃,目光微眯,果不其然,那不遠處,一紅鬢棕馬旁,正站著一麗影,不就是自己從水中郡出來到現在一直心心念念的若霜姐姐嘛。
書上說了,世上何物最不能等待,是那傾城麗人。
然後接下來,就發生了很有意思的一幕,隻見那佑生,雙手往頭戴的束髻冠一正,可能大小不一,立馬就歪在一旁,擺了擺身上的白色衣袍,又是一斜,布靴更不用說,已經回歸本位,依舊是左右呼應,左右右左,然後手捧一書卷,理了理麵容,就想下車,直奔而去。
跟著書上的去做,總沒錯了吧?!
“咳咳!咳咳!!”
一聲猛烈的咳嗽傳來,讓已經一手掀開布簾,右腳跨出的佑生,臉一垮,擺出個苦臉,但轉頭迎向那發出聲音的主人時,卻又是另外一副麵孔,笑容如花葵綻開,很是燦爛。
這老頭子,事情真多,小爺我都收拾好了,居然連個破鞋都沒穿上,還被外麵的人尊崇說是什麽儒學大家,真丟人。
“黎老爺子,來,讓小生書童幫你穿靴。”
“咳咳....”
“當然,象征你那儒大家身份的儒冠,也會一並代勞。”
“咳....”
咳咳咳,一天到晚就知道咳,咋地,沒有嘴還是沒有口,真的難伺候,也不知我娘為什麽派我來跟這老頭子,跟著過也就罷了,居然身份還是一個小小的卑微書童,真是氣煞爺....
最後,也不知磨蹭了幾炷香,眼看那馱車的馬兒都有些焦急不耐的打了幾個響鼻,一老一小這才從那馬車上下來。
周圍的寧家護衛定情一看,這不看不要緊,主要是看了的,就沒哪個人眼睛就移開了的,左右環顧,臉色古怪,綁了綁家夥什,跟著前去。
都說黎大儒家性情古怪,如今一看倒是不假,確實夠平易近人,和顏悅色,這不,連跟隨從的書童,都能玩到一塊去,果真不一般。
尹舟和寧若霜看著前來的那兩人,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麽才好。
說注重師德師風?可人家活了一輩子,一輩子都在教這個,說遵從禮義道德?可人家還是儒家門下有名的大家,自己好像更沒資格。
寧若霜重重的深吸了一口氣,胸襟起伏,頗為耐看,“尹大哥,小女縱是行走江湖少了,比不得你,你應該是對此見怪不怪了吧?”
尹舟嘴角抽了抽,一言不發。
確實,此時,不發聲是極好的。
就這樣,這一行將近二十人,跟隨著那一老一小,這才陸陸續續的湧入那客棧內。
水中客棧,名起得大,地兒也是不小。
那一壇壇用泥布封存的酒,就陳列在那一旁,滿牆全是,惹得那些漢子垂涎欲滴,眼神都瞪直了,就好似在看那些沒穿衣服的青樓女子般,白花白花的,惹人血脈高漲。
“哦,這幾位客官,可要喝些奴家這親自釀的醇厚香酒?保證比你們之前這輩子喝的酒還有香甜可口,奴家乃這水中客棧的老板娘,如果哪裏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莫要責怪奴家呢....”
這時,走來一美婦,瓜子臉,不說美豔絕倫,可憑借一些胭脂妝打扮得依舊花枝招展,走起路來更是那肥臀搖晃得嘞,胸襟前那對看上去就顯得極有分量,沉甸甸的,都左右來回不停,將那些剛進來的漢子,賊眼就吸引了去,羅裙搖曳,粉嬌氣極重。
活生生的就一世人說的紅塵女子。
俗話說得好....紅塵女,白臉書生都隻能做石榴裙下風流鬼。
更何況,一群糙老爺們?
一陣陣別有意味的口哨聲響起,旖旎至極。
砰!!
忽然,一清脆的響聲回蕩,那是刀與刀鞘碰撞的聲音,振聾發聵。
這行人中,至於誰用刀,人人心裏門清兒如明鏡。
“尹某先說好,此次護衛重大,人人滴酒不沾,如若之後出了這客棧門,讓尹某從你們身上聞到一絲酒氣,那到時候就別怪尹某以寧家規矩處事了。”
其中一漢子,手中都已經端起剛剛那美婦親自倒的一碗酒,都準備爽快的一飲而盡了,聽此,隻能一臉無奈的擺了擺手,將手中碗放下,隻是那目光依然有些戀戀不舍,還不時的徘徊遊離在那美婦極好的身段上。
酒不能喝,過過眼癮總可以了吧?
“哼,一群色鬼,臭男人都是那種見美色就沒了心竅的,當然,尹大哥和另外一個人除外。”
寧若霜小聲嘀咕,不曾想還是被一旁時時刻刻盯死的佑生給耳尖的聽了去。
“若霜姐姐莫非說的是小...小生我嘛?小生就不同於那幫隻用下半身動腦子的臭男人一樣,書上說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小生亦同。”
那全身粉脂氣極濃的青樓女子,有什麽好瞧的,又老又難聞,沒個新鮮感,滿大街全是,還是像若霜姐姐這般冰清玉潔,風致天然的女子,才是養眼好聞。
用書上的話,怎麽說來著?
對了。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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