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靈天 第二百三十四章 蜉蝣撼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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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瀚無窮若棍影,螻蟻渺小如餘塵。
    “塵兒啊,你要記住,仙人說過,世間如沙盤漏鬥,一切事物不過那滄海桑田,海枯石爛,盡歸於塵,所謂....餘塵。”
    餘塵此時看著那不同於之前盧豐為的虛拳,此棍已璞至實形,臻之其意,可見顧崢海在此前的璞境之上底子有多厚實,此時的臻境也是隻差一股玄之又玄的氣運,如那最後高閣城樓,地基搭建都已完善,隻差最後點綴,錦上添花,便可扶搖直上,直衝萬裏。
    而那氣運,不為其他,正是自己。
    天地武道一途,修道之人,修武之人,修文之人,爾爾大。
    磨刀石,墊腳之石,又何其多。
    巨棍法相已逼直麵門,將餘塵隨意紮捆在一起的黑發,淩亂吹向後方。
    “呼....”
    餘塵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浮空盤腿息坐,雙拳沉腹,腹為丹田,下一刻,一股白色氣暈從餘塵身上散發。
    白暈緩緩從丹田內流出,不僅沾染了餘塵四肢百骸,五髒六腑,更是將整個餘塵都渲染,猶若一個白色大繭。
    清氣之流,人性之念,常人一旦沾染,必為那世間無惡不作之人。
    也為惡性。
    而今,濃鬱清氣,已將餘塵纏裹,餘塵自習《心清經》尚能抗衡一二,保持清明幾分,若是長久,恐也不妙。
    心湖微動,四把袖珍小劍齊出,轉念間,已在餘塵身後化為人高長劍,緩緩懸浮。
    劍柄朝上,劍尖朝下。
    餘塵雙指並攏,猶如那文人毛筆習字,在空中舞動,以指為筆,以白暈清氣為墨,形不似字,神不似意。
    而這時,棍底大如天般,已然朝餘塵鎮壓而下。
    無相心法...
    敕!
    無人言語,可天地間,就有一種冥冥的意境,將此字,猶若刻骨銘心般,深深印在每個人的心間。
    此時,大棍顫動,那棍底似乎有一種比之還要恐怖的力量,醞釀衝出。
    喀呲喀呲....
    那是棍影法相之上,銘文碎裂的聲音,大棍居然也不自住的宛若被人承托而起。
    真麵目已見。
    餘塵始終是盤懸而坐,不過在他麵前,有一道白暈清氣聚攏成形的人影,觀其大致五官麵貌,是那‘餘塵’。
    此‘餘塵’通體透白,清氣在上塑造其形,隱約可見,身穿道袍。
    道袍‘餘塵’雙指抵住那棍影法相,手指所碰之處,隕黃棍影漸漸由實化虛,銘刻銘文更是湮滅。
    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一息之間,而眾人包括顧崢海,還在回蕩在之前那敕字令當中。
    餘塵見此,眼神一凝,雙手掐訣,手呈三狀。
    口輕喝:“諭!”
    刹那,清氣匯聚,又一道‘餘塵’成形,不過此‘餘塵’除了通體呈白,身穿道袍,手拿一佛塵,眼神微閉,對那棍影,輕輕一揮。
    下一刻,所有在場人見到,那棍底之下,緩緩出現一比棍影法相還要磅礴的黑白八卦真圖,緩緩流轉。
    陰陽轉換,伴隨人間紅塵最濃的清氣,以極快的速度將那大棍瓦解,顧崢海演化的棍影法相,已是一生所學,隕黃銘文更是乃顧崢海自己武道一途最純粹的領悟‘意’境。
    那通體隕黃之棍,常人隻要遙望就已是在被顧崢海以棍請戰,更不用所在近處,那更是直麵顧崢海的各種畢生所學棍法。
    此時,餘塵站起身,手虛握,一道由白暈清氣化形的劍,已然出現。
    清劍一指,天空烏雲一滯。
    太虛劍法,第五式。
    萬裏烏雲。
    唪!!
    一劍先刺,四劍齊出。
    這一刻,方圓百裏的風沙土塵靜止不動,甘子和小山般的萬山舉止不動,寧若霜和尹舟隻有沉重的呼吸聲,遠處,紅綾花千月、美婦人蘇敏以及畫容秋意,全身內力釋而不放。
    天地間,唯有那西城頭上,烏雲天空處,一麻衣少年,如強光般,在天際間劃過,一閃而逝。
    好似將這天劃開了一鮮明口子。
    棍影法相化為漫天光點,灑落城頭。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一切物,都恢複了原狀,亦在那城頭之上,一片小廢墟之中,麻衣少年腳踩一人,手中無劍,卻還是以持劍模樣,指著那躺地一人。
    少年並無管下方那受了自己全力一劍,生死不知的躺地之人。
    隻是頭抬了抬,看了看那天空。
    嗯,萬裏.....無雲。
    繁星點點。
    不知過了多久,當眾人趕來之時,其中有那花千月三人,寧若霜和尹舟兩人,還有一瘦削少年。
    麻衣已不在。
    其中一名刀客深深看了一眼那躺在破物碎墟,生死不知的人,輕聲道:“道法。”
    紅綾女子抬起頭,再次看向那剛剛麻衣所站之城頭,輕聲道:“道教。”
    天下人,道教所公認之地,武當山。
    錢家,大院,夜已深,隻聽見蟲叫蠅鳴。
    院外,人滿為患,有那錢家旁係支脈的子弟,手掌‘地’字令的護衛扈從列在一旁,在夜色下,個個麵色凝重,就連錢家少有的‘天’字令擁有者,此時他們三位都是罕見的出現在了錢家。
    一般來說,像這類隸屬於某個強勢家族的‘天’字護衛,身上已有家族給的諸多權力和數不盡的榮華富貴,說是供奉都不為過,在江城以及周邊地域,更是嬉戲人間....
    所以,不僅限於江城,在這世間,一般來說持有‘天’字令牌的高手,都不會身陷於家族,反而是雲遊在外,追求更高武道之顛,或是沉迷紅塵。
    當然,如若當代一家之主親自發手令召集,無一人不敢不從之,其中緣由之深牽涉之廣,細細無法探究。
    錢家共四位‘天’字,三圓滿一靈境。
    此時,那分別站在院落三角的三人,實力境界最高者,半步靈境。
    卻無靈境。
    江城人皆知,錢家第一‘天’字高手,當屬顧崢海,為靈境大成。
    在牆頭西南角處,有一蕭颯女子佇立,雙手背後,背後腰間又纏著一鞭繩,此女容貌倒是平平,身材也是無出奇之處,說是那平原小山包,很是恰當。
    她名叫,宛爇。
    在錢家的護齡長短,相比與其他‘天’字老人,她算是個新人,且牽扯錢家其中盤根錯節的勢力不多。
    可是....
    在錢家,誰都知道,除了顧崢海之外,宛爇在某些事上的話語權,甚至是能影響到錢家內部的決策,原因不為其它,隻因宛爇乃江城錢家第二高手,在江城亦能排入前五之列。
    當然,經過前次武比上,林家林全和令家孫財眾實力的展現,所有人都知道,江城前五是該重新劃分了。
    宛爇細細用自己獨特修煉的功法,悄然運轉內力,打量四周...
    嗯,無靈境之人。
    至於那從錢家外,投遞來的幾道不同尋常的目光,宛爇並未放在心上,因為,死人又何必在意?
    宛爇大拇指緩緩滑過濕潤嘴唇,不知何時,身體已微轉,從背向轉為麵相大院,看著那院內的三人。
    一躺兩站。
    宛爇的目光在那躺著的男子身上,頓了頓,咬了咬拇指,臉上閃過一絲憐憫,之後,又在那其中一名站著的不知男女的人身上,再次一頓。
    此人披戴蓑衣鬥笠,全身濕漉漉,不知為何,明明相距甚遠,可宛爇就是從那鬥笠人身上,感受到了冷意,徹骨的冷。
    畫麵轉到院內中央。
    月色已晦暗,黯淡。
    錢衛依舊披著寬衣大袖,隻不過不同以往的是,錢衛此時臉色陰沉,麵目死灰似乎像是經曆過什麽生死苦難般難堪。
    看著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魁梧男子,死寂終是被打破,錢衛嘴唇微動,發出的聲音,仿佛是從喉嚨管深處發出,聽上去就如幹裂黃土含在嘴裏,壓抑無比。
    “他....可有救?”
    身邊人,鬥笠。
    鬥笠人,被那笠網遮擋,已是看不清模樣,當下夜色漫漫,淡淡月光籠罩,不然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此話一出,先是靜默,那鬥笠人並未第一時間回答,觀他身形,亦是在打量那躺在地上的魁梧男子。
    魁梧男子正是顧崢海,此時顧崢海全身上下並未有傷口或是一絲血跡,但若是常人見此,都可感受到,那躺地之人,見是身體上下完好無損,可事實上,與墳地裏的死人無異。
    隱隱間,一絲絲難聞的氣味,都在從魁梧男子身上散發,見過死人的都知道,那是屍氣。
    “嗬,屍體已僵,臭味都有了,找我親自前來,隻是為看一死人?那這最後一次機會,錢衛,你浪費的可真有點離譜了。”
    夜風吹那笠網飄起,在笠網下的麵容若隱若現,隱約能看見那鬥笠人的嘴角,譏諷不已。
    當然,這也是建立在鬥笠人知道顧崢海乃錢衛的親子,這一隱秘大聞。
    半響,無一人說話,鬥笠人見此,看了看那依然猶如麵癱的錢衛,內心也無一絲波瀾,無趣的呲了一聲,緩緩道。
    似乎,那錢衛就是在等他這句話般。
    “當然,若是放在螻蟻般的常人,這種情況已是死得不能再死,可他不同,他本就已打通靈境大關,還是底子深厚的大成之境,我剛剛觀他心湖,‘意’竟強存不散,想必他生前借那生死之戰,曾踏入過傳說中的臻境,嘖嘖...”
    武道,‘意’最為重,世人皆知,人死意亡,意存氣留,一線生機。
    “倒真不愧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瘋子,跟你當初倒是有幾分相似,不不,簡直就是如出一轍,哦對了,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有其父必有其子,倒是不假。”
    錢衛聽此,那僵硬的身軀緩緩俯身,一雙滄桑的大手,摸向那張棱角鮮明的臉龐,有些胡渣....冰涼感隨即傳入掌心。
    不一會,錢衛的雙手,竟出現了麻木之感,猶如碰觸堅冰。
    眉頭一皺。
    “就這點程度,別見怪不怪的,武人本就與凡人不同,更遑論他?”
    “殺他之人,是誰?”
    “聽我那些漁子講述,是一名少年,叫餘塵。”
    撐船人,掌船之方向,打漁人,是為捕食。
    可稱漁子。
    錢衛拍了拍手,身邊瞬間便出現一女子,手持一鞭,淩厲之意盡顯。
    鬥笠人見此,置若罔聞,聳了聳肩,應是不以為意。
    畢竟,在他眼裏,此女最多相當於半個顧崢海。
    可堪堪殺靈境的程度罷了,造不成威脅。
    “你將崢海放入那處,記得,不要讓第三人知曉。”
    宛爇聽此,抱拳聽令,將躺地之人抱起,最後緩緩退後,在那牆體漆黑影子遮掩下,隱去,直至消失不見,整個過程,宛爇的目光都沒離開過鬥笠人。
    “此女不簡單,境界不高,倒是頗有手段。”
    鬥笠人心湖沉浸,感受著那至湖邊遠處傳來的細微波紋,最後完全消失,雖然大致方向可知,但這何嚐不是那持鞭女子給自己設的障眼法?
    算了,一個瀕死之人,能活不活得下來還兩說,就算能活,那副殘軀,又能如何?
    “那少年....可有把握?”
    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鬥笠人的思緒回轉,扶了扶鬥笠,話語中帶著一絲玩味。
    “底子極深的臻境,劍意通神,又身具佛道雙修,年紀據說還不大,絕頂中的天才,錢老爺子,你說我又無把握?”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你。”
    看著那犀利凜然的目光,鬥笠人笠網下的眼神都是變得森然,語氣也是漸漸冷了起來,聲音中更是有著男子的渾厚又有女子的尖利。
    “又要動用那層關係了?錢衛,你之前可是動用了兩次。”
    “當然不是那群廢物,當初殺一個內境都铩羽而歸,更何況那臻境?我說的是撐船人....”
    當下那鬥笠人便是撐船人,可顯然錢衛說得並不是此人。
    江湖傳言,“撐船人”乃屬於一個非常神秘的勢力,無人知曉創立之人是誰,好像此勢力就那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江湖之野上。
    此勢力,似乎各國各朝都有,不普遍,但就是江湖之上,常常會有他們的身影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出沒,而且消息靈通宛若那千萬支流,又如蛛網般觸及各處各地。
    隻要你想問的,想知道的,在撐船人口中,盡有答複。
    可找尋他們的方法又很簡單,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便是源頭,在夜間,你若是在鄉野河邊行走,還是在繁華街邊溪河閑逛,盡頭。
    若是遇見一兩個在水上拿船篙乘舟之人,他們雖長相樸素,黝黑皮膚像常年的風吹雨曬導致,活脫脫一鄉民無疑,但在這些平凡的外表下,另一重身份可能便是那撐船人。
    “錢衛,你祖上應該向你講過撐船人的規矩,也是因你祖上,所以你們錢氏,才一直會有撐船人這條線,可莫要到了你這輩,這江城的錢氏,日後都再無撐船人....”
    撐船人,言之必答,言之不語,除此之外,皆觸禁犯忌!
    錢衛搖了搖頭,背著雙手,在院內踱了幾步,用那渾濁的目光看向夜幕,原本還能見到幾分輪廓形的盤月,現在已經完全不可見,隱藏幕後。
    “撐船人,不可動手,隻可言語,我當然知道,但是,我就是想讓你動動嘴巴,殺掉那餘塵,這對撐船人來說,又有何難?”
    古井無波,感覺說出這話的人,心境淡然如靜水。
    鬥笠人整個人先是一滯,然後發出嗤嗤的笑聲,聲音嘶拉,怪異無比。
    “你就那麽想殺那少年嘛,錢衛你心性我見也不差,有點大人物的風範,不然也不會被主家派來擔任這江城的錢家之主,不就一個有點天資的兒子罷了,如此放不下?”
    這時,隻見那黑夜下的錢衛,轉頭看向鬥笠人,咧嘴一笑,已漸發黃的牙齒微露,麵目更有幾分猙獰,冷笑道:“你這話可說錯了,還有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已在地下呆了很久了。”
    說完,腳用力幾分,踏了踏地麵,在鋪麵的瓦磚上,發出悶悶的聲音。
    嘭嘭。
    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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