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開啟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撲麵而來，混雜著濃重的鐵鏽味，嗆得人胸口發悶。火折子的光芒在黑暗中縮成一團，隻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更遠處的黑暗裏，那低笑聲如同附骨之蛆，絲絲縷縷纏繞過來。
    “握緊桃木釘。”阿四壓低聲音，左手將石花往身後拉了拉，右手仍緊握著嵌在石門凹槽裏的忘憂劍。劍柄的溫度已經滾燙，像是在灼燒他的掌心，那些流轉的銀光順著劍柄爬上來，在他手腕上烙下一道淡淡的印記。
    石老頭靠著石壁喘著粗氣，腰間的傷口還在滲血，他卻從藥簍裏摸出個小小的瓷瓶，往傷口上撒了些灰綠色的粉末，疼得齜牙咧嘴：“這是‘腐骨散’，沾著點皮肉就得爛，待會兒要是被天威派的人追上，往他們臉上招呼。”他把瓷瓶塞給石頭，“記住，專潑眼睛。”
    石頭剛把瓷瓶揣進懷裏，身後就傳來老道的怒喝：“石門開了！他們在裏麵！”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顯然追兵已經繞過了轉動的懸魂梯。
    “走！”阿四用力拔出忘憂劍，石門後的黑暗裏突然刮起一陣旋風，火折子的火苗猛地朝裏傾斜，隱約照見一條向下延伸的石階，兩側的石壁上刻滿了扭曲的人影，像是無數人被嵌在石頭裏掙紮。
    石花盯著那些人影，忽然想起村裏老人說過的故事——被魔頭戾氣沾染的人，死後魂魄會被永遠困在石窟裏。她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隻覺得那些人影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轉動，正死死盯著他們。
    “這是‘困魂壁’，當年李玉峰用鎖靈陣困住的不光是那夥夫，還有被他害死的冤魂。”石老頭跟在後麵，聲音壓得極低，“別回頭，別應聲，這些魂魄被戾氣熏染得沒了神智，聽見動靜就會纏上來。”
    話音剛落，石階下方突然傳來“咯吱”一聲，像是有人踩斷了枯骨。阿四舉劍護住眾人，火光晃動間，竟看見個穿著破爛布衣的孩童身影蹲在石階轉角，背對著他們，手裏似乎在擺弄著什麽。
    “誰？”石頭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孩童猛地回頭，臉上卻沒有五官，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朝著他們猛地撲了過來！
    “閉眼！”石老頭一把將石花的頭按在自己懷裏，同時揚手撒出一把糯米。糯米落在那孩童身影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滾油遇水，那身影瞬間化作一縷黑煙消散了。
    “跟你們說了別應聲！”石老頭喘著氣，“這些都是怨氣聚成的虛影，越理他們越凶。”
    阿四卻注意到，剛才那孩童身影消失的地方，石階上多了半塊啃剩的野果，和林子裏那隻灰猴手裏的一模一樣。他心裏一動，難道那巨猴和這些虛影有關？
    正想著，忘憂劍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劍柄燙得幾乎要脫手。他低頭一看，劍身竟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像是有血珠在上麵流動。
    “是那夥夫的戾氣！”石老頭臉色一變，“他感應到劍了，這是在催逼我們過去！”
    石階盡頭漸漸出現了光亮，不是火光，而是一種暗紅色的光芒，像是從地底滲出來的血。隨著他們一步步靠近，那悶雷般的轟鳴再次響起，這次卻清晰了許多，更像是有人在用拳頭捶打某種堅硬的東西。
    “前麵是‘鎖靈台’！”石老頭指著前方，“七十二道鎖靈陣的核心就在那兒，天威派的人肯定在那兒破陣！”
    穿過最後一道轉角，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石窟出現在眼前，中央矗立著一座丈高的石台，上麵刻著複雜的陣紋，正發出微弱的銀光，而石台周圍，竟圍著十幾個天威派弟子，為首的正是之前在黔城見過的那個尊者，此刻他手裏正舉著一把漆黑的錘子，每砸一下陣紋，石台就劇烈震動一次，銀光也隨之暗淡一分。
    “是‘裂地錘’！”石老頭倒吸一口涼氣，“這錘子是用玄鐵混著冤魂骨煉的，專克陣法，難怪鎖靈陣撐不住！”
    尊者顯然也發現了他們，臉上露出獰笑：“總算來了！把忘憂劍交出來，還能留你們個全屍！”
    阿四握緊劍，忽然發現石台邊緣躺著幾具天威派弟子的屍體，死狀和之前在岔路見到的一樣，脖子上有深可見骨的爪痕。他猛地看向石窟角落，那裏的陰影裏，一雙幽綠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尊者，正是那隻在林子裏見過的巨猴，隻是此刻它的嘴角還沾著暗紅色的血。
    “那畜生居然跟進來了！”石頭低聲驚呼。
    石老頭卻眯起了眼：“不對，它盯著的不是我們，是天威派的人。”
    果然，那巨猴突然發出一聲咆哮，猛地朝尊者撲了過去！尊者顯然沒料到會有異獸突襲，慌忙舉錘去擋，“鐺”的一聲巨響，裂地錘被巨猴的爪子拍得歪到一邊，錘頭砸在鎖靈台上，陣紋的銀光瞬間暗下去大半，石台上竟裂開了一道縫隙！
    “孽畜！”尊者怒吼著一腳踹開巨猴，轉身看向阿四，“趁它纏住這畜生，把劍搶過來！”
    天威派弟子蜂擁而上，阿四揮劍格擋，忘憂劍的紅光越來越亮，每一次與對方兵器碰撞，都會發出刺耳的嗡鳴，那些弟子的刀劍碰在劍身上，無不瞬間斷裂。
    “這劍果然是寶貝！”一個弟子眼冒精光，竟不顧死活地撲上來想搶劍，被阿四反手一劍劃破喉嚨，鮮血濺在鎖靈台上，那道縫隙竟又擴大了幾分，石窟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咆哮，像是有什麽東西被驚動了。
    “別讓血沾到陣紋！”石老頭急得大喊，“那夥夫靠吸食血氣增強力量，血越多，封印裂得越快！”
    可已經晚了，隨著又一名弟子被阿四斬殺，鮮血染紅了大半個鎖靈台，那道縫隙裏滲出濃稠的黑霧，隱約能看見裏麵有無數隻手在抓撓，低笑聲變成了狂躁的嘶吼。
    巨猴似乎也怕那黑霧，焦躁地在原地打轉，尊者趁機一錘砸在它的後腿上，巨猴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被幾名弟子用鐵鏈捆了起來。
    “現在沒人礙事了。”尊者一步步走向阿四，裂的錘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把劍給我，我讓你死得痛快點。”
    阿四背對著鎖靈台，能感覺到那道縫隙裏的戾氣越來越重，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正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他忽然想起石老頭的話——忘憂劍是陣眼的鑰匙，能引動鎖靈陣。
    “引動陣法……”他喃喃自語，看向手中的劍，劍身的紅光已經亮得刺眼，“怎麽引動？”
    “用你的血！”石老頭突然喊道，他不知何時摸出了一把小刀，狠狠劃在自己的手臂上，鮮血滴落在地，“特殊體質的血能激活陣紋！快！”
    尊者臉色一變：“攔住他！”
    阿四不等弟子撲上來，反手一劍劃破掌心，鮮血瞬間染紅了劍柄。他舉起忘憂劍，朝著鎖靈台上的陣紋猛地刺了下去！
    “嗡——”
    整座石窟劇烈震動起來，鎖靈台上的陣紋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那些被鮮血染紅的地方瞬間亮起，七十二道金光如同鎖鏈般從陣紋中射出，朝著那道縫隙猛地收縮！
    “不——！”尊者發出絕望的嘶吼，想衝上去阻止，卻被金光彈飛出去，撞在困魂壁上，被那些扭曲的人影瞬間拖了進去，隻留下一聲淒厲的慘叫。
    黑霧被金光逼回縫隙，抓撓的聲音漸漸平息，那狂躁的嘶吼也變成了不甘的咆哮。鎖靈台上的縫隙緩緩合攏，最終恢複原狀，隻是陣紋的金光比之前暗淡了許多，顯然剛才的衝擊讓陣法也受了損傷。
    阿四癱坐在地上，掌心的傷口還在流血，忘憂劍的溫度漸漸退去，恢複了尋常鐵器的冰涼。石花趕緊撲過來，從懷裏掏出銀針，小心翼翼地給他包紮傷口——那些銀針原本是給母親針灸用的，此刻卻成了救命的針線。
    “成了？”石頭看著平靜下來的鎖靈台，還有些不敢相信。
    石老頭靠在石壁上，臉色蒼白如紙，卻笑了：“成了……暫時的。”他指了指鎖靈台，“陣法傷了根基，最多還能撐半年。半年後，要麽找到新的陣眼鑰匙，要麽……”
    他沒再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要麽找到辦法加固封印，要麽這石窟裏的魔頭終將出世。
    阿四握緊包紮好的手掌，看向石窟外的方向。黔城還有石花的母親等著救治，江湖上還有無數人不知道天威派的陰謀，而半年後的鎖靈陣，還需要有人守護。
    “先出石窟。”他站起身，忘憂劍在手中輕輕顫動，像是在回應他的決心，“把這裏的事告訴外麵的人，總會有辦法的。”
    石花扶著石老頭，忽然指著困魂壁，那裏的人影不知何時安靜了許多，有幾個甚至朝著他們微微躬身，像是在道謝。她心裏一暖，輕輕說了句：“我們會回來的。”
    四人順著石階往外走，陽光從石門的縫隙裏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驅散了些許石窟裏的陰冷。身後，鎖靈台的金光漸漸隱去，隻留下寂靜的石窟，和那道暫時合攏的縫隙，在黑暗中等待著半年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