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字數:4528 加入書籤
黔城的城門在暮色中半掩著,守城的兵卒打著哈欠,對晚歸的行人懶得細查。阿四讓石花扶著石老頭先走,自己和石頭殿後。
“站住。”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兵卒突然攔住他們,眼神在石頭腰間的短匕上掃了掃,“這刀子哪來的?”
石頭心裏一緊,剛要說話,阿四搶先道:“是家裏砍柴用的,山裏野獸多,帶著防身。”他往兵卒手裏塞了兩個銅板,那是從青年屍體上搜出的零碎,“官爺行個方便,家裏老人等著柴火燒飯呢。”
兵卒掂了掂銅板,揮揮手放行。穿過城門洞的瞬間,阿四聞到了混雜著藥香的油煙味——黔城比他們之前經過的鎮子熱鬧得多,街邊的酒肆還亮著燈,幾個跑堂的正忙著招呼客人,布幡在晚風裏嘩啦啦地響。
“先找家客棧落腳。”石老頭喘著氣,指了指街角的“迎客來”客棧,“我這身子得歇歇,明天再去回春堂。”他腰上的傷口被顛簸得隱隱作痛,臉色在燈籠光下泛著青。
客棧掌櫃是個瘦高個,見他們帶著老人,倒沒多問,開了兩間相鄰的柴房:“委屈幾位了,上房都住滿了。”柴房雖小,卻收拾得幹淨,牆角堆著些幹草,鋪在地上倒也軟和。
石花剛扶石老頭躺下,就聽見隔壁傳來爭執聲。一個尖利的女聲在喊:“我爹的藥不能停!你們回春堂憑什麽說沒貨了?”緊接著是掌櫃的賠笑聲:“張大夫今兒個沒開門,小的實在做不了主……”
石花心裏咯噔一下,拉著阿四就往外跑。回春堂就在客棧斜對麵,此刻店門緊閉,門板上貼著張泛黃的紙條,寫著“東家有事,停業三日”。
“怎麽會這樣?”石花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攥著懷裏的銀錢——那是他們一路攢下的所有家當,本以為能換來藥,此刻卻成了攥在手裏的冷汗。
“別急。”阿四摸了摸門板,木紋還帶著餘溫,“看這紙條的墨跡,是今早才貼的,說不定張大夫隻是臨時出門。”他正說著,隔壁酒肆的門簾被掀開,一個醉醺醺的漢子扶著牆出來,嘴裏嘟囔著:“張大夫……哼,被天威派的人請去了吧……還說什麽給少夫人瞧病……”
“天威派?”阿四心裏一沉,追問,“這位大哥,您說張大夫被天威派的人帶走了?”
漢子眯著眼打量他:“可不是嘛……晌午來的,騎著高頭大馬,說是少夫人咳得快斷氣了,硬把張大夫架走的……就在城西的別院……”話沒說完,就一頭栽倒在台階上打起了呼嚕。
石老頭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扶著牆皺眉:“是天威派的餘黨。鎖靈陣那夥人雖折了,但黔城肯定還有他們的據點。他們抓張大夫,說不定是為了治傷——畢竟從石窟逃出來的人,總得有個懂醫的處理傷口。”
“那怎麽辦?”石花急得眼眶發紅,“我娘還等著藥呢……”
“去城西別院看看。”阿四當機立斷,“就算搶不到藥,也得弄清楚張大夫的下落。而且……”他看向石老頭,“天威派在黔城有別院,說不定藏著他們破陣的其他計劃,能多探些消息總是好的。”
石頭摸出懷裏的腐骨散瓷瓶:“要是他們不放人,就用這個。”
夜漸深,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四人借著屋簷的陰影往城西走,越靠近別院,巡邏的兵卒就越多,個個腰佩長刀,腰間係著天威派的令牌——顯然這片區已經被他們控製了。
“翻牆進去。”阿四指著別院後牆,那裏爬滿了牽牛花,藤蔓粗壯,正好能借力。他先托著石花爬上牆頭,再讓石頭扶著石老頭,自己最後跟上。
牆內是座精致的庭院,假山旁的水池裏浮著盞蓮花燈,映得周圍亮堂堂的。正屋的窗紙上有人影晃動,傳來壓抑的咳嗽聲,還有個女聲在哭:“爹,您別咳了……那老道說的要是真的,咱們可怎麽辦啊……”
是張大夫的聲音!石花剛要出聲,被阿四捂住嘴。他指了指窗下的花叢,示意大家先躲好。
“噓……”張大夫的聲音壓得極低,“那老道說鎖靈陣撐不了半年,還說天威派的大部隊正在往黑風嶺趕,要在石窟外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拿忘憂劍的小子自投羅網……”
“那咱們跑吧!”女聲帶著哭腔,“咱們不摻和他們的事行不行?”
“跑?往哪跑?”張大夫歎了口氣,“他們扣著你娘當人質,我要是敢走,你娘的命就沒了……再說,那忘憂劍的主人要是真被抓了,半年後魔頭出世,咱們誰也活不了……”
窗外的阿四心頭一震,原來天威派不僅沒放棄,還打算在黑風嶺設伏。他剛要示意大家退出去,就聽見院門外傳來馬蹄聲,一個弟子的聲音在喊:“張大夫,少夫人又咳血了,快過去看看!”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張大夫提著藥箱匆匆走出,後麵跟著個梳雙丫髻的姑娘,想必是他女兒。阿四給石頭使了個眼色,兩人趁巡邏的弟子轉身的功夫,悄悄溜進了屋。
屋裏彌漫著濃重的藥味,桌上擺著攤開的藥方,墨跡還沒幹。石花湊近一看,眼睛突然亮了:“是治咳嗽的方子!上麵有川貝、杏仁……都是娘需要的藥!”
“快抄下來。”阿四從懷裏摸出半截炭筆,那是之前在破廟撿的,“我去找藥箱,說不定有現成的藥材。”
藥箱放在牆角,裏麵果然有不少藥材,用油紙包著,標簽上寫著藥材名。石花對照著藥方,很快找齊了幾味主藥,隻是最關鍵的川貝隻剩下小半袋,看起來夠熬兩副的。
“夠了!兩副能撐到找到下一個藥鋪!”石花小心翼翼地把藥材包好,塞進懷裏。
阿四剛要讓他們先走,突然瞥見書架後的暗格——那裏露出一角黃綢,像是包裹著什麽重要的東西。他拉開暗格,裏麵竟是本線裝的冊子,封麵上寫著“鎖靈陣補遺”,署名正是李玉峰!
“是李前輩的手劄!”石老頭不知何時進了屋,激動得聲音發顫,“裏麵肯定有加固陣法的法子!”
他剛要接過冊子,院外突然傳來嗬斥聲:“誰在屋裏?”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顯然是被發現了。
“走暗門!”張大夫的女兒突然從門外衝進來,指著牆角的櫃子,“我爹挖的逃生通道,通往後街的菜窖!”
櫃子後麵果然有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阿四先讓石花和石頭下去,再把冊子塞給石老頭:“您先帶他們走,我斷後!”
張大夫的女兒遞來一盞油燈:“順著通道走到底,推開石板就是菜窖,記得把石板蓋好!”
阿四看著她:“你們怎麽辦?”
“我爹去應付他們,我隨後就來。”姑娘咬著唇,“我知道你們是好人,那本手劄……或許比我爹的命還重要。”
院門外的踹門聲越來越響,阿四不再猶豫,鑽進了暗門。通道裏又黑又窄,彌漫著泥土的腥氣,他聽見身後傳來櫃門關上的聲音,緊接著是弟子的怒罵和瓷器碎裂的聲響。
“張姑娘她……”石花的聲音帶著哽咽。
“她不會有事的。”阿四的聲音在通道裏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通道盡頭果然有塊鬆動的石板,推開後,一股黴味撲麵而來——是個堆滿蘿卜白菜的菜窖。四人從菜窖裏爬出來,發現已經到了後街,離客棧不遠。
“先回客棧收拾東西。”阿四看著手裏的炭筆,剛才抄藥方時不小心蹭了些墨在手上,“黔城不能待了,天威派很快會搜遍全城。”
回到客棧時,掌櫃的正縮在櫃台後發抖,見他們回來,慌忙擺手:“快走!天威派的人剛來過,說要抓幾個帶傷的人……”
阿四沒多言,背起石老頭就往後門走。剛出後門,就見張大夫的女兒氣喘籲籲地跑來,手裏還提著個包袱:“我爹讓我跟你們走!他說這冊子不能落在天威派手裏,還說……還說半年後若找不到法子,就去青城山找清虛道長,他是唯一見過完整鎖靈陣的人。”
夜色漸濃,五人趁著月色離開了黔城。石花摸了摸懷裏的藥材,又看了看石老頭手裏的冊子,忽然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就算前路還有風雨,至少他們有了方向,有了能守護的東西。
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緩緩駛來,車簾被風吹起,露出裏麵端坐的老者,正是天威派的太上長老。他看著黔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李玉峰的手劄……果然在這兒。”
車旁的弟子低聲問:“需要追嗎?”
“不必。”老者撫摸著腕上的佛珠,“讓他們帶著手劄去找清虛,正好省了我們的功夫。等他們解開陣法的秘密,再一網打盡也不遲。”
馬車漸漸消失在夜色裏,車輪碾過路麵的聲音,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敲響了前奏。而阿四一行人,已經走進了茫茫夜色中,朝著青城山的方向,邁出了堅定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