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打破的聲音是pop!-21 夏季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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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廣場經炮火洗禮, 卵形噴泉垮塌半邊,建築殘肢橫躺花叢, 縱使如此, 它仍是無家可歸者眼中美麗的消遣地。
孩童收集彈殼當玩具,相聚一處玩著過家家的遊戲。斷腿老人靜坐石椅之上,同一旁被炸毀的將軍雕像無言對視, 手執煙微微舉高,向這位沉默英雄致敬。
這是戰後重建的節點。工程隊通宵修補,高架台燈火輝煌鋪滿暖紅色地磚,照亮所有人,包括大理石雕象光潔的臉。
光仿佛能使承受迷惘痛楚的人們回首,將一切倒退至繁盛平安的過去,獲得須臾溫存。
此般畫麵如電影投映, 定格於牆麵。
而作為這幅奇妙壁畫的創造者, 擇明齒間輕咬暈色用的筆刷, 專注收尾。
指腹蘸水,抹過一層石灰, 被掩蓋的線條得以清晰浮現。那是他新添的壁畫人物, 男孩帽簷遮擋半張臉龐,燦爛笑容依稀可見,他不知為何伸著右手,像在抓取什麽。
大功告成擇明不急著收工, 有模有樣點數。
“一, 二, 三唔,現在我們有十三個人陪我們了,z。”
係統z是的, 主人。順便一提,您也在這待了十三天
畫是進來那夜打好的背景,暖色基調正適合這片紅磚畫布。
此後每過一天,擇明都會為其新加一個新人物。
“我想,你的下一句就是為您生命健康著想,我必須提醒您,您的食物已經不夠了,對麽,z。”
係統z此外附加一條,您的水也被斷了兩天
屋內沒有水閘,自然是有誰在外故意關停。
擇明呼氣的同時吐出筆刷,嘴唇卻不慎沾到黑色粉末。舌尖嚐到油製物的澀味,他摸著嘴角,遺憾一歎。
“可惜,不能洗臉,我再過兩天要變成花貓臉,沒得見人了。”
係統z我還以為您會說,您再過兩天就要因為缺水髒器衰竭,出現精神恍惚的症狀,在昏厥中變成屍體
擇明撅唇思索了片刻。
“我該怎麽說好呢,z,你果真是現實派的語言大師一名。”
係統z謝謝您誇獎
對係統的回答哭笑不得,擇明聽見羽翼撲閃,欣然轉身。
眼下帶斑點的白鴿傑瑞如常到訪,但它今日竟真帶來自己同伴登門。
狹小窗前擠著三隻胸脯豐挺的成鳥,它們探頭探腦試圖鑽過柵欄卻被一起卡住,場麵滑稽十足。
擇明一邊笑著,一邊走上前。
因警惕他的靠近,另外兩隻鴿子迅速彈開,傑瑞終於能鑽進屋內,熟練落在他肩頭。
“我很抱歉,傑瑞。我沒東西能招待你和你的朋友了,”擇明眼含歉意,食指指節輕蹭對方頸部。
按摩從頭舒服到腳爪,白鴿愉悅抖動羽毛,最後飛起盤旋一陣落地,等待指令口哨。
可為存留體力,擇明不得不暫停訓練,回到牆角靜坐。
沒等來他的投喂和指令,傑瑞這隻好動小男孩圍著青年蹦跳繞圈,很快便坐不住,向他匆匆一鞠躬,溜出窗外。
係統z需要我再提醒您,您又放走一個充饑的機會麽
擇明故作詫異反問“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係統z您這有火
未說出的下一句您可以烤鴿肉吃。
擇明搖頭,禁不住地嘖嘖。
“你又變成殘酷現實派的真傳者了,z。傑瑞可是寵物,不是口糧。”
係統z在性命攸關的時期,您也是這麽認為
它的反問口吻因平調語氣不倫不類。
擇明以手承托腦袋,目光像光束裏隨意飛舞的粉塵,遊走於嚴絲合縫的石磚。
“其實關於飼養寵物,我總是感到困惑。”
“我們都知道,人與動物一樣誕生自然。但當我們開始製作工具以助禦寒充饑,縫製衣物遮蔽羞恥之心,最後創造獨屬的語言文名,各自分類,為什麽他們還要試圖馴養動物,飼養寵物。”
係統z您為什麽要特地分開兩種說法
期待得償,擇明莞爾一笑。
“你總是能問出讓我喜出望外的問題,z。”
他放平發麻無力的雙腿,嗓音低沉。
“馴養和飼養,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可愛溫順的小生命,如新生嬰兒般對飼主產生依戀,全心全意交付信任。你幾乎不用費盡心思為它編織謊言,就能讓它把你當成世上可依賴的唯一。這大抵是千萬年來,我們的祖先以命換命,不遺餘力馴養野獸的功績。你猜這是為了什麽嗎”
係統z我並不知道,主人
有係統搭腔,擇明侃侃而談,慘淡臉龐亦恢複些血色。
“沒有金錢隻顧溫飽生存初端,這是唯一彰顯力量,獲得地位與滿足方式。時至今日,依然有人熱衷於威嚇震懾,試圖淩駕外物以填滿體內的空洞。”
說到這,他擺出挑剔裁判的嘴臉。
“我個人不敢評判這種方式的對錯,不過,那的確是很危險,也更美不勝收,樂趣無窮的過程。”
聲音愈發無力,擇明緩緩闔眼,仿佛陷入脫水所致的昏迷。可係統仍能聽見他歡欣鼓舞的自語。
我想,我可以不用再餓肚子髒著臉了
十多天來緊閉的大門,此刻竟傳出輕微動靜。像齧齒動物啃咬鐵皮,簌簌令人耳朵發癢。
窸窣聲終結於一聲鈍響。
門外,那名監獄長,身穿玫紅裏襯全黑外套的男人,他邁著領主的傲然步伐進屋,不急於理會牆角虛弱的青年,定神巡視。
房屋不複空蕩死沉,畫卷依牆整齊碼放,書本雖離開櫥櫃卻以另一種方式疊放各處,像小野花突然長出,予人驚喜。
深幽黑眸不見波動,男人轉身以腳尖勾起鐵鏈,粗暴扯動將驚醒昏睡者。
睜眼後目光由迷糊過度到清明,見到來者,擇明微笑問候。
“好久不見,先生。”
對他怪異的淡定習以為常,男人手握鏈條拽拉。
身軀受牽引被迫站起,擇明身體輕晃,踉蹌一步站穩。饑餓數天又缺水的情況下,他沒跪地爬行,已是定力十足。
“走。”
命令簡短而強硬,鐵索成為蠻橫力道的載體,讓囚犯隻能跟著監獄長大步前行,去往前方未知地。
可能是赦免後抵達的自由曙光,也可能是死刑前寒芒乍現的斬刀。
熟悉的男子哀痛石雕,熟悉的四扇房門,重回舊地,擇明不禁發問。
“您是準備放我回去了麽,先生。”
對方冷笑,回望一眼。
“你覺得呢”
答案顯然是否,擇明不介意其中的鄙夷,回道。
“我想,您或許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做。”
鐵索被男人隨手丟在地板,他自己則走向東麵大門。
“這兩天,我聽到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
他刻意踱步,語速跟著放緩。
“說是你的葬禮,很快要舉行了。不過他們找不到你的屍體,隻能用你的衣服鞋子下葬。”
盡管裝作無所謂,但說完後的飛速一瞥已暴露男人的在意。
身心極度疲乏之際,得知自身存在將被抹除,今後若真死於七樓亦無人知曉。
到底,會有什麽反應
“唔。”
擇明皺眉犯難,思索片刻嘟噥著。
“希望他們沒把我的一件禮服埋了,那是某位朋友賒賬替我買的。我和他,至今還沒去付款呢。”
猶如聽到世間最無趣瑣碎的晨間早報,男人嘴角下撇,懶得再應。
他打開那扇棕紅色木門,屋內構造與值班室相近,有床有桌椅,令附簡陋廁被屏風隔開。
“你說,隻要是她的意願,你都會滿足。那正好,自從上次我剝了那隻看門狗的皮後,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頂替。”
她是指誰不言而喻,擇明眨眼,靜聽對方繼續說道。
“既然你這麽忠貞不渝,那我給你一個機會,好好表現。”
“做一條寵物狗,搖尾巴歡叫,讓主人高興。”
“不準忤逆,不準背叛,不準有所圖謀,更不準傷害。”
與所有相見時的一樣,他未施舍任何時間供以思考回應。可當他邁步走來,即將與擇明擦身而過時,他忽地站定,沉聲警告。
“另外,我或許該提前告訴你。我不會不敢剝人的皮。”
係統z那您或許更勝一籌,主人,您甚至能雕出花樣
險些被係統不合時宜的插話逗樂,擇明垂眼低下頭掩飾。
他發現,一種罕見情緒如飛燕迅速閃過男人臉龐。
仿佛鬥牛士張開雙臂迎接喝彩,君王征戰享受勝利榮光,名為滿足的神色難逃他至始至終沉靜似海的藍眸。
而他並不意外。
前次撞壞的黑門照舊敞開,目送男人離去直至身影消失,擇明仍選擇坐進石雕懷中。
大理石冰涼,堅硬棱角硌著後背,他捧臉輕歎。
“又見麵了,朋友。”
“我今天也沒能問到那位自詡馴養師的先生名字呢。”
無窗不見天色的房屋,微光透過頂端縫隙滲入,可大致估算外界時間。擇明闔眼沉睡,降低活力逝去的速度,不過當白門小心敞開,一雙眼投以好奇而期待的注視,他如布穀鳥準點報時,閉著眼微笑。
“晚上好,小姐。”
他聽到對方低聲驚歎一句咦。
當擇明撐開眼皮,她才追問道。
“你怎麽知道是我。”
青年點了點鼻尖,模樣懶散又愜意,絲毫看不出是瀕死之人。
“您的香水,和克洛裏斯的花冠頭飾一樣,能為大地帶來生機盎然之意。”
少女摸上臉頰輕按。有點發燙。
“但這可不能幫你填飽肚子,”她笑容可掬,退回門半晌,直接帶著一輛推車和煤油燈出現。
豐盛食物相較硬麵包精貴太多,牛肉的濃稠醬汁散發菇類完全激活後的香味,水中浸著檸檬薄荷葉,是餐後解膩的第一好手。
霍驪率先抽出擦手布,準備在青年狼吞虎咽時遞去。
誰知對方鋪開方巾置於膝上,另外一條掖進衣領,平整得像白色領帶。
即便長期獨處很少出門,但在此之前,霍驪從未想過,有人能將用餐演繹成賞心悅目的劇目。靜靜看著,猶如提琴於耳畔奏響,悠揚婉轉。
這令她在對方擦嘴時禁不住地感慨。
“你怎麽能吃得比我還少,比我還斯文。”
擇明輕笑回道“我其實不想浪費小姐給我準備的心意,但我斷食太久,不宜過量。至於斯文”
刻意停留勾起人的興趣,少女蹲著朝他挪動,一雙眼亮晶晶。
“我隻是不想在小姐麵前出醜,被您嘲笑罷了,”擇明說著晃了晃銀勺,“幸好您沒發現,我有一次差點把湯匙送到鼻子裏。”
少女噗哧一笑,秉承良好教養,以手掩嘴。
而有那麽幾個瞬間,可聽出她真實嗓音的特質。與白天唯我獨尊的典獄長別無二致。
平靜下來後她不再顧慮,指著擇明嘴角提醒。
“這兒,你這兒有一個黑點,是醬汁嗎”
“不,那是我在屋裏作畫時沾到的。”
聽到畫,霍驪先是皺眉思索,接著環顧四周,像在畏懼忌憚誰出現。
“我能我能看看嗎。因為我不知道下一次再見你是什麽時候,我怕被發現。”
她這麽問著,好比撒嬌祈求。
沒有人會願意拒絕她這樣集孩童天真,女性嬌媚於一體,容顏似寶鑽無與倫比的存在。
於是擇明起身率先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若您允許”
像舞會上邀請,彬彬有禮姿態端莊,縱使狼狽邋遢卻仍可獲得女士芳心,甘願與其共舞一曲。
少女顯然更加抵抗不了這番鄭重相邀,竟下意識提裙屈膝,隨後羞赧著將手搭去。
二人肩並肩沿原路折返,擇明一手提燈照亮腳前的路。
白天這座監牢的主人特地留著門,看樣子是準許他在囚牢與守夜室往返了。即便如此,走道黑不見底,穿行其中像在巨大怪物的腸胃移動。
手相接的地方比鐵鏈溫暖,並且隨時間延長,溫度逐級攀升。
遲來的矜持退卻驅散方才的衝動,霍驪突然小聲說道。
“其實、其實我突然想起來,你可以把畫帶出來給我看的。我在剛剛那地方等你就好”
“是的。我原先也是這麽想的。”
迎上少女不解目光,擇明雙眼微彎,
“可那樣的話,我就少了能有您陪伴的時光了。”
說話間已至牢房跟前,他特地將門再敞開幾分方便女士優先進入。而他補充道。
“更何況有一副作品,我是帶不走的。”
燈火照耀磚牆,精妙壁畫映入眼簾,霍驪嘴微張著,慢慢靠近。觀察打量一番,她隻點點頭中肯道。
“很好看。”
背對擇明又聽不到回應,她仔細想想覺得自己太敷衍,又憋出一句。
“比我畫得好看。”
身後依舊寂靜,少女驀地恐懼轉身,更害怕此後會發生的一切。即便她知道,這青年根本不會傷害她。
係統z她已經在很努力誇您了,主人
沉思受係統幹擾,擇明無聲發笑,這回他轉動煤油燈旋鈕,火苗像被無形之手抽離,將空間交還黑暗。
光滅的刹那,少女心慌一顫。
可朦朧發亮的斑點逐漸聚集在她眼前,直到適應後的數秒,匯聚成半張畫麵。
炮彈殘片是睡蓮舒展的葉,燈杆東倒西歪變成密林剪影,那些表情愁苦的人長出精靈的輕薄蟬翼,所有圖案因埋藏的熒光線條重構,受原本色塊襯托,結合天衣無縫。
若繪卷再延伸鋪開,畫出精靈演奏用的花朵樂器,叮咚琴曲必會於腦海旋起。
霍驪忘了禮儀,詫異著目瞪口呆。
“浪漫盛夏夜。”
“您,喜歡嗎”
她不僅聽到青年詢問的聲音,還聽到自己的心砰砰跳了兩下。
“是的是的,我很喜歡”
激動時語氣略重,竟莫名能與另一個他重疊,她轉身向擇明點頭,隨後將畫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舍不得離開。
或許是收到驚喜禮物後太亢奮,被擇明護送回房的路上,她開始模仿喜鵲,想到哪說到哪,笑意盎然。
從最喜歡的帽子說到過去摔跤重傷,突然跳轉,談到某年夏天在花園裏撿到的石英。
雜亂無章的麻團裏,唯有一條線清晰明了。
她所說的,基本是在九歲之後發生的事。
差不多也在萊特萊恩被接進莊園,臉被燒毀的時候。
“謝謝你陪我回來,我之前還在擔心,哥哥他會生氣我給你送食物,故意餓你好幾天,讓後又像之前那幾個人一樣,丟出樓梯呢。”
時間的差異再度體現,這位小姐的記憶儼然停留在十三天前。
“小姐您聽起來貌似很害怕您的兄長。”
少女臉上的明媚陽光頃刻消失,但至少這次她不會再倉惶逃開。
“是的,”她誠實點頭道,“我很害怕他,一想到他,我恐懼得全身發抖。但又和怕蜘蛛青蛙不一樣,我願意見到他的。就是他常常會不理我,不知道去哪。”
她的傾訴趨向了抱怨。
笑聲悅耳,像風鈴輕搖,霍驪皺著眉抬頭,正巧撞進令她心髒第二次砰砰跳的溫柔眼眸裏。
“我想小姐您或許不用太在意。這有個說法,我覺得很是貼切。”
“恐懼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出於理性與非理性參雜的退讓,用以保護自己,慰藉自己。”
“另外與之相近,甚至可與它稱為孿生兄妹的,您知道是什麽嗎”
從未想過如此高深的問題,霍驪神色茫然,隻能搖頭。
“是愛。我親愛的小姐。”
“但是”
一絲痛苦是轉瞬即逝的過場,少女怔愣的臉上找不出異樣。
“同樣的保護,同樣的退讓,你不能抗拒回避它,要麽服從要麽拋棄或抗爭,無法折衷。”
真是奇怪。
少女不知何時停下的腳步,偏著頭,猶如喝醉癡癡望著青年。
她好像又看到兩輪彎月,看到潮起潮落的海,她用著自己聽來都陌生的聲音,顫抖反問。
“所以我那麽害怕我哥哥,是因為我愛他,想要保護他嗎”
月亮和海沒有給她回答,隻用那種裝在貝殼裏的空靈潮聲說道。
“這夜已深,空氣變冷了。小姐,不如您明天再來”
她不知怎的點頭,一度忘記恐懼應聲說好。,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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