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村長是個耿直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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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幹部的女兒來了。”

    在這個閉塞的通訊基本靠喊得小村落,楊初荷的到來不啻於一條爆炸新聞,不出半個時辰便傳遍了整個村子。

    當然,出麵接待貴賓的還得是村長禹得一夫婦。

    村長是個精幹的漢子,黑臉膛,挺鼻梁,一看就是個急脾氣,見麵沒寒暄幾句,便將客人半推半拉地迎進自家小院。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小院,四間低矮的瓦房,除了月台下一棵茂盛的柿子樹,空蕩蕩的天井裏幾乎沒有任何物件,四壁圍牆掛著的的農具倒是一應俱全。

    一村之長的家尚且如此寒酸,看來這個瓦盆村確實貧困。

    村長媳婦倒是很富態,生就的一張笑臉,熱情的甚至讓人心中隱約感到有些不安,但是靜下心想來想想,卻也在情理之中。

    ‘財神爺’的姑娘來了,自然殷勤招待。

    在家裏從不管錢的父親竟然成了這群村民眼裏的‘財神爺’,楊初荷想想心裏就憋不住笑。

    無怪乎大家會把楊樂春稱作財神爺,這些年來村裏扶貧的幹部,哪個手裏沒有三十萬二十萬的扶貧款,誰都知道他們來此就是走個過場,鍍鍍金而已。但是扶貧款卻是真金實銀地留在了村裏,有了這筆‘巨款’,哪屆村長不是屁顛屁顛的跟在駐村幹部身後小心伺候?

    村長家的夏麥茶很清香,卻抵不過女兒急於見到父親的渴望,女主人是個精細人,笑著說楊幹部水庫邊釣魚去了,初荷一聽更加來了興致,村長媳婦拗不過,趕緊找來鬥笠遞到兩人手中:

    “鄉下太陽毒,姑娘嬌貴,怕曬破臉皮呢。”

    峽山水庫東岸,靠近水邊的柳蔭下。

    楊樂春一個人孤零零的盯著遠處偶爾遊過的幾隻野鴨。心情更像腳下一波波無休無止的波浪。

    作為市府招待所的駐村幹部,來到瓦盆村轉眼將近百日,這個廚界沉沉浮浮大半輩子的倔強漢子,第一次感受了鄉親們的淳樸和真誠,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淳樸和赤誠,麵對鄉親們捉襟見肘的生活,他的無能為力更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在心口,他想踏踏實實地為村子裏幹點實事,無奈歸根結底他就是個廚師,他實在無法將自己的專業與鄉親們的脫貧聯係到一起。

    總不能在這片遠離城市的邊遠鄉村建一所酒店吧。

    但是離開酒店,一個廚師還能幹些什麽?

    初來乍到,楊樂春也曾想順應所領導的想法,利用靠近水庫的便利幫村裏建一個網箱養魚的漁場,但是所裏的設想很快便遭到了村兩委的集體否決。

    理由很簡單------

    漫不說村民早就習慣了撒網捕魚,首先漁場的選址就是個大問題。

    名義上瓦盆村是峽山水庫東岸第一個自然村,但是真正的村址距離水庫足足還有兩公裏的路程哩。

    曆史上,瓦盆村的先人們確實也曾經逐水而居過,那時候濰河中段還沒有截流,源自沂蒙山東麓的濰河水一路東去,也正是因著濰河水的灌溉,河兩岸一度非常的富足,五九年水庫截流後,隨著庫容量越來越大,庫區的水位也越來越高,豐水期大水漫灘,淹沒了兩岸大片的土地,瓦盆村的村址便逐漸遠離了濰河,曾經的沃土良田早已不再掌握在自己手裏,他們隻能靠天吃飯。

    住在瓦盆村的人最怕的就是下雨。

    按理說身為農民,心中最高興的便是風調雨順了,然而瓦盆村的村民們最討厭的也恰恰是這個‘風調雨順’。

    就拿去年為例,前年的旱情致使水庫大麵積的幹涸,昔日的良田終於重見天日,經年地淤積,使得庫底異常肥沃,秋後,人們興高采烈地播下麥種,轉過年來,眼見豐收在望,一場大雨使得幾百畝沉甸甸的麥穗瞬間化為泡影,鄉親們半年的辛苦算是白費了。

    或許有人會說,莊稼怕泡,這網箱養魚最不用擔心的就是水嘛。

    大錯特錯。

    網箱養魚看似不怕洪澇災害,但是漁場安在哪裏?誰能保證今年不會再次水位暴漲?那時候整個網箱陷入深水區,誰能保證不會發生更大的意外?

    退一萬步,即便是漁場建成了,魚販子大多是城裏來的客戶,憑村裏這條爛泥路,遇到下雨天騾子都得趴窩,(去年紅印家的騾子不就是在這條泥路上扭傷了胯骨嗎?)更別說城裏來的汽車了。

    哎!到底是怎樣的一條爛泥路,竟然扭傷了騾子的胯骨?

    楊樂春思緒萬千,魚兒上鉤了也渾然沒有察覺。

    “上鉤了,上鉤了,爸爸您倒是收杆呀。”

    楊樂春急忙首先,果然拽出一條四五斤重的紅鯉子。

    心中一時大暢,“你們怎麽來了?”

    “您總也不回家,今天陪你過個生日。”

    楊不過八十不慶生,怕閻王爺惦記著呢。”

    “爸爸,女兒想你了。”

    或許是這一路走累了,驕陽下,一身裙裝的楊初荷粉嫩的臉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手裏拎著半高跟的涼鞋,敢情這一路姑娘赤腳走過來的。

    望著師傅被鄉間的毒日頭曬成小麥色的麵頰,蘇思安突然紅了眼圈:“師傅,您是為徒弟出頭才被他們打發到這裏,是我害了您。”

    楊樂春知道蘇思安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雖然心疼徒弟,卻知道此時此刻他最不該接受的便是虛無縹緲地安慰,突然板起臉:

    “收起你的眼淚,一個大老爺們,尿唧唧地成啥樣子?為什麽跟同事幹架?”

    蘇思安預料到師傅早晚會知道自己打架的事,但是沒想到師父的消息會這麽靈通。

    “廖廚他們太欺負人了,他們竟然打了師弟。麵對師傅嚴厲的表情,蘇思安慌亂地低下了頭。

    “現在受點委屈,正是對你們的曆練,哪個人總會一帆風順呢?連這點委屈都承受不了,還談什麽成就大事?”

    父親突然變臉,猶如一瓢冷水兜頭澆滅了女兒的好興致:“爸爸,思安都被人家欺負成啥樣了,您還忍心責備他,您可是他師傅啊。”

    “甭老想護著他,幹仗還有理了?”楊樂春瞪了一眼女兒,臉色稍有緩和:

    “知道你認死理,但是招待所這個泥潭水很深,‘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你要懂,武力收服不了人心,隻有內心強大的人才能永遠立身於不敗之地。”

    蘇思安點點頭:“師傅教訓的對”。

    “爸爸,您說的不對,他們憑什麽動手,打人犯法。”

    看著女兒固執的撅起了嘴巴,楊樂春的心突然柔軟下來:

    “好了,好了,不說他了,爸爸這些日子跟你禹叔學了一道家常燉魚,味道極好,爸爸現在就回去做給你倆吃。”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