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之城(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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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走過了它的一個周期。”“垃圾”緩緩走進了鈴的房間站在窗前,隨手翻看著桌上寫過的筆記。
“什麽意思?”喬可蹲下身趴在床邊,緊緊地抓住鈴的手腕,還有體溫,她還有救!
“她當然死不了,這副身體已經不再是她的了。和傳聞中的那樣,接受了惡魔的力量會對身體產生作用,我也是在做著這樣研究的。”他漫不經心地說著有些細思極恐的話,讓喬可有些難以回答。“現在她的這副景象出現的原因有二。”
“垃圾”起身從床的另一邊用手助力一躍,在空中劃出一道有些優雅的弧線落在喬可身邊,同時手中拿著鈴的刀鞘,取出那把匕首仔細端詳著。“運氣不錯,如果她是用這把刀刺進心髒的話,可能她就已經死了。”
“為什麽?”喬可俯下身去想要撿起那把匕首,上麵有著一道微弱的法力在影響著她,突然的炙熱感讓她在手中稍微捂了一下才抓住。
“這把附著魔力的刀,和她的心髒是能量的來源——我是這麽推測的,如果兩邊同時互相傷害,那麽就會和那個傳說中的惡魔一樣隻能由自己殺死自己。”
說著他從已經鬆手的鈴手上拿走了另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有些令人意外地笑了出來。
“果然沒錯,這把匕首上的魔力已經接近消失,而且和你手上的那把東西有著不太一樣的魔力。”在他的手上,那把匕首如同餘燼一般的鐵灰色中微微顯露出一星半點的紅光,而喬可手上的那把匕首則猶如有一道淺綠色的光在上麵勾勒符文圖像。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喬可有些無法忍受麵前這個人的說話方式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現在的情況,以及自己要做什麽。
“放心,她現在很安全,隻要沒有意外的話她會恢複過來。不過我想你肯定很想知道為什麽,因為這可能對你來說也很重要。”喬可直愣愣地看著他如同一陣風沙般消散,又重新構造坐在了板凳上,手中把玩著那把魔力快要消失的匕首。
惡魔學,顧名思義,是一種關於惡魔的學問,雖然有這麽一個名詞,但是比起帝國的神學和雷霆領域的環星學來說缺少了實體的學習,像是外沿的神秘學一樣撲朔迷離。人類從來沒有見過惡魔,觀測惡魔的也隻有寥寥幾種間接性質的手段,這是從宗教誕生以來就有的學問,但是如今理論卻依舊停滯不前。惡魔似乎在人們的眼中隻是一個符號,一種形容,那些惡魔的畫像也都是人們根據猜測與臆想中描繪出來的。
可是我們迎來了全新的時代,在前人描述的惡魔附身的情況隨著時間推移以更高的頻率出現著。從古至今都有這些情況出現的記載,而如今這種現象卻變得更加地活躍起來,讓我們更加朝著魔法而非非自然的現象去思考,去觀察。
我們開始冒險地掌握魔法,試著通過魔法來構建與惡魔的聯係,去了解他們的存在形式,社會結構,聯係方式。但是這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以至於很多的挑戰者引火自焚,不過從他們在迷失前的表現和隻言片語中我們收集到了大量的記錄。
世界上幾乎每個地區都有著這樣的記錄分布,而且所謂的表現,也無非出人其右。我們並沒有見到所謂的惡魔實體,可是很多的人就像是被附身了一樣失去理智——不不不,這個形容有失偏頗,應該是,有別於常人。
在幾個世紀以前,人們認為這是一場世界性的瘟疫,經過醫學研究之後否決了這樣的觀點;而在網絡興起之時,有人提出了“模因”的理論,可是這個理論並不能解釋很多的事情;隨後人類發現了魔法,就像百年前人類所幻想的那樣。
灰色的魔力開始在房間中環繞,在空中編織出的菌毯一般的灰線從窗口和房間的縫隙中流了出去,從地麵向上升起將這個房間包裹。喬可的感官也在這一瞬間被奪走,雙眼隻能被迫地看向麵前的這個人為她編織出的一副話劇。
從拿著石器的猿人到手持長戟的勇士,從架起火槍瞄準的士兵到身上湧動著魔力的法師,每個形象的身後都有著一道比起灰色更趨於黑的暗影貫穿了他們的心髒,然後地麵上伸出了枯萎燒焦的手臂。一道光點從這些一瞬出現又消逝的形象中穿過,如同鉛球一般砸碎了這一切。
接著她看見了一些戴著鳥喙麵具的黑袍疫醫正在為一個人坐著手術,結果從那個人的身體中伸出了觸手將他們連同著圖像絞碎;一群白袍醫生正在圍著裝在真空罩裏的人處理數據,可是一個醫生突然被控製一般打開了限製放出了變形的惡魔體,就在他們想要落荒而逃時一個陰險的眼神從門後消失,他關上了門;一群法師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嚐試用魔法引導著躺在魔法屏障中的那個惡魔人間體的力量,可是其中的一個人臉上出現了詭異的笑容,他正在將魔力引導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我們在這裏停留了許久,而惡魔附身的現象也漸漸被更多地觀測到。我們在找著其中的聯係,就像所有的惡魔都會用魔法一樣,我們也會用魔法,根據有限的觀測我們認為這會顯著地提高吸引到惡魔的能力。或者說,有別的途徑。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她已經是惡魔了嗎?”
當然,不是。惡魔與人的關係比我們想象的都要複雜,甚至有人一度猜想惡魔與人是共用著同樣的社會形態,隻是人們活在光亮中,在燈光熄滅後,惡魔就會以人們無法觀測到的條件下在地麵出現,尋找著“獵物”附身其上,就像幾百年前人們的認知一樣。
當然,這樣更進一步的關係是人與惡魔的融合,就像麵前的這個女孩一樣。
她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刻,因為附身在她身上的惡魔已經失去了活力,這把匕首也順理成章地失去了絕大部分的魔力。可是一個一直都沒有被證明的觀點擺在我的麵前——惡魔是不朽的,就像我現在手上的這個東西一樣,它還在散發著熱量,如同在呼吸一般,我能感到我的魔力在被緩慢地吞噬著。
如果是這樣,我甚至可以付出更多。
惡魔和這個女孩都想要活下來,可是女孩的意誌已經破碎,這可能也是惡魔帶來的因果吧,不然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這個女孩在想要自殺之前經曆過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現在的她是比任何時候都要真實的人,撕掉了倔強和叛逆之後麵對自己的無力感讓她對自己拔出了刀。
“為什麽……你確定嗎?”
這門學問可是神秘學的一部分。我研習了科學心理學和邊緣心理學,然後又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心術師,直到我發現惡魔離我居然已如此之近。我能看見她的想法,盡管比起其他人被做了更多的掩飾,那就是不屬於她的那部分的成果——惡魔已經與她融合,她的掩飾在某一時刻完全揭開,之後思緒中的那一部分就像完全融入了她的意識一般沒有任何做作。
如果我的設想沒錯,可以說,她現在所想就是那個惡魔之想,所行即為惡魔之行。那麽……
“可是這都是你一個人的想法。”喬可聽得不明所以,隻能微微歎氣。
我會向你證明的,可能要等到這個惡魔重新蘇醒的時候,不過現在看來並不需要那麽晚——我的麵前可能就已經有了一個新的惡魔。
“你說什……”
你想要殺掉她,對吧?
喬可的意識似乎沒有解脫出來,有些愣愣地看向“垃圾”。
“你想殺掉她,對吧?”“垃圾”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喬可剛下下意識地搖頭,可是她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綠光,像是從她手中的匕首裏反射出來的。
“垃圾”立刻揮手一揚,從房屋的縫隙中吹進來了一陣大風,將喬可手上的匕首拍掉。掉在地上的匕首真的隻像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一般沒有任何的動靜。
“惡魔喜歡趁虛而入,在人們需要它的力量的時候,可是沒人付得起這份代價,從法律到個人的心理,再到魔法的規則。”
他依舊是那副漠不關心的臉色,可是當他繞著床邊慢慢向喬可走來的時候,卻感覺到了一股殺氣。他伸出雙手緊緊按住喬可的肩膀,一股魔力如同尖刺一般從脖子以下的各個部分刺進了她的身體。
“你在被惡魔利用,可是當你在抉擇是否要對麵前的這個屠夫動手時卻暴露了出來。你似乎找到了一個除掉她的理由,可是惡魔阻止了你。”
“我……我不知道發生什麽了。”喬可慌張地看向“藥”的眼睛,她緊張地快要哭了出來。
“這就是我伴隨你們左右的原因,都有著一顆容易被惡魔控製的動搖的心靈。請原諒我對你使用心術。”
“垃圾”向喬可的身體裏傳輸的魔力如同探針一般,在搜尋著惡魔的蹤跡,同時洞察著她和鈴在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他找到了它,現在,它變得十分憤怒,狂暴地吸收起周圍的魔力,然後從鈴流淌到地上的血泊中驟然升起,湧動的魔力炸開了在暴雨中已經搖搖欲墜的房屋,鐵片和鐵板散落滿地,“藥”也立刻鬆開捏住喬可的手閃避到一邊。
“你為什麽要阻止我們?”喬可意識之中最後一刻聽到了那個熟悉的音色,然後向前倒在了地上。
“我?為什麽要這麽說?”第一次見到惡魔原型的他依舊是波瀾不驚,心中隻有一陣的竊喜與壓力感同時傳來。
“你騙了賀剛,讓他逃走了!”
“這是他的選擇,就連鈴都知道這一切都不可能永遠維持下去。”
“垃圾”退向後去繞著那個正在傳來聲音的猩紅色光芒走著,如果他這個時候動手驅散這片魔力,那麽一切都會變得很輕鬆,可是他需要通過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進行研習,為此那些探針已經消耗了他很大一部分的法力。
“無法理解,不能理解……”
周圍的魔力如同要被吸成真空一般向著中心扭曲匯集,猩紅色開始彌漫,如同血液在血管中流動一般向上盤旋浮空構成了一副人體,他的頭發是猩紅色,就連身上的鬥篷也都是紅色的。可是他的右手直到手臂上都布滿了藍黑色的金屬色皮膚,手中緊緊握著和手臂有著一樣顏色的鐮刀,而他的左手,則是直接在手臂上長出了一把鐮刀。
“你知道我們為此努力了多久嗎?”充滿怨恨的聲音回蕩在這個山穀之中,也許隻有“垃圾”一人能夠聽見。麵前的這個紅發男子將左手架在身前,然後用力地向前一甩,數十道粉紫色的彎月刀光朝著“垃圾”飛來,他化作空氣消失又重構躲過,可是雨天讓他的能力受到限製。
“你們已經成功了,不需要再為此苦惱了。”
“沒有!如果那時我們能夠多在那個空間裏多堅持一下,我會讓她完完全全地毀滅掉他,可是我沒能做到……”紅衣男子緊緊地握緊左手,在腳下的地麵突然開始顫抖,一道又一道的尖刺拔地而起。他在蓄能!“垃圾”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朝著自己的腳下吹起一陣風,反作用力讓他騰空而起,躲過了下方從尖刺花苞中開出的鋼鐵之花。
他瘋了!這樣程度的魔法會引來傳送門警察的。傳送門警察如約而至,可是他們手中的控製魔法還沒有釋放出去就被向上迅速成長的鋼鐵花蕊刺穿,然後被捕食一般收進了花裏,隨後化作一片魔力塵埃消散。“垃圾”麵對這一切大為震驚,可是隻能無濟於事地在空中閃躲朝著他刺來的花蕊。
“你生來就是如此地殘忍?”
“我是後悔,是恨!如果我沒有那樣,如果我足夠強大,也許她就已經成功了,或者我早就成功了……而你,讓她最後的夥伴也離她而去,她會恨你,我也是!”
“垃圾”已經無法從周圍獲得魔力的恢複,全部都聚集到了麵前的這個惡魔的身上。他雙手握住鐮柄,然後重重地朝著地麵上一敲,如同開天辟地一般在地麵上砸出了一道不斷延伸的裂痕,從中迸發出的碎石與從地下冒出的魔力都朝著“垃圾”如同箭雨般襲來。這還造出了一個強力的魔法空間將兩人包裹其中,牆上出現了從外麵受到打擊的痕跡,這應該是傳送門警察在外麵攻擊著。
“你?你憑什麽決定她的意誌?還有她的朋友,你在將他們拖向深淵,這都是你的念想,強加在他們的身上。”
“她們都同意了。她們想我所想,知我所知。”
“你隻是在利用她們的叛逆,為你所用。”
“垃圾”向下俯衝而去朝著那個在空中飄浮不動身影大喊道,躲過幾乎難以閃避開來的揮斬,強大的力量幾乎能夠斬斷空氣。突然一道刀光從下往上襲來,“垃圾”的腰間像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般劇痛,回頭看去,一個和鈴幾乎一模一樣的灰色幻影也在同時回頭看向著她,雙眼中摻雜著黑與紅的顏色,手中的那把匕首上滴著像是血液一樣的東西。
“閉嘴,你不知道她都做了什麽。”
“我現在知道了,你讓她成為了惡魔,然後徹底失去了控製,隻要朝著你的目的而去,那無論發生什麽都是可以接受的,對嗎?”
這句話十分地有效,在他手中與鐮刀刀尖的魔力一瞬之間像是凝固停止了匯集。
“垃圾”在剛才短短的時間裏參透了鈴的過去,她並不是那樣嗜血殘暴,隻是過於內向卻渴望被人們關注而做過一些出格的事情遭到排擠,然後便更加地變本加厲做出可以稱作危險的事情,就是對著那個叫做喬可的女孩,可是她最後都收住了刀。那個惡魔,會不會也是這樣想的呢,不然喬可還活著簡直就是個奇跡。
再之後就是她受到西索的教導變得趨於極端,他總在提醒她力量的重要性,然後就是遇見了那兩個惡魔,它們徹底改變了她。即使這樣,她依然沒有朝著喬可揮刀,甚至還幾乎犧牲自己一半的力量帶著她逃離了克裏特工廠。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一點都沒有想過讓她沾上一點惡意。”
“讓她去尋找力量,最後和惡魔同化的是誰?現在在這裏出現的巨型惡魔是誰?讓她和她唯一的朋友在大雨裏被摧殘,引來會傷害她的人又是誰?”這一刻仿佛情緒受到了同調,一向沉穩的“垃圾”也激動了起來。
“惡魔……我?”
他的手鐮像是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微微張開的口中發不出一絲聲音,沉寂的像是已經死去一樣。看見這個叫做“西索”的意誌和殘留的魔力化作的實體停下了攻擊,“垃圾”有些疲憊地跪在了泥水裏鬆了一口氣,擦掉臉上的汗和雨水。鈴和喬可就在他的身影之下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雨水穿過了魔法屏障落在地上,於是“垃圾”也順勢坐在了地上看著眼前將要發生的一切,眼中充滿了期待。
讓化作惡魔的人意識到自己是惡魔,和讓夢境中的人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一樣,而且,他也不像是會成為惡魔的人,隻是在道路上迷失了方向而懊惱悔恨,被惡魔趁虛而入而已。很多人都是這樣,如果他要去拯救,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且對於這一切,他還需要更進一步的學習。
那麽,他們的刀下屍橫片野,究竟誰應該來服起這些事情責任呢,鈴,喬可,西索,海德·西奈,萊姆,那些不重要的,或者叫不出名字的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再或者是所謂的惡魔呢?亦或者,是喜歡收集故事和講故事的我呢?對了,為什麽要關心這種事情呢?“垃圾”想到這,真想躺在地上休息,不過擔心著涼生病。
“我……我應該怎麽做?”惡魔動搖了,是約定讓兩人受厄,也是約定讓兩人得以保全最後的尊嚴,鈴的負隅頑抗到此也應該結束了。
“外麵就是那些會拿他們去做實驗的人,你應該為自己安排一個合適的退場,也要為她們的未來稍微考慮一下。比如說,帶他們去某個不太會引起注意的地方躲一躲,讓她們好好活下去,告訴她們一些你隱藏的秘密,然後從此消失。複活可不是一件高興事啊,對吧?”
他的身影開始模糊,整個空間如同電視信號失常一般開始顫抖變形走向崩潰。
“我……盡量。”他丟下了手中的鐮刀,手臂上的鐮刀和空中的幻影也一同消失不見,略顯白皙的手掌中開始從自己的身體中召喚魔力,雙手之間連接起魔力的法球在整個空間中逐漸擴大,化作白光將鈴和喬可包裹了進去。而坐在地上看著的“垃圾”,在傳送門警察的麵麵相覷之中已經隨風而去。
在剛才的戰鬥中這片地區的房屋已經隨之破壞,亦或是被西索帶到了某個地方,隻剩下了一片殘垣斷壁,傳送門警察找不到任何的線索,這起事件也被壓了下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