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之城(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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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感覺頭腦昏昏沉沉的,這可能就是貿然施法的後果。“你沒事吧?”她看見了淋著雨靠在桌邊的喬可,就像睡著了一樣,臉上的表情並沒有那麽痛苦,給了她心底裏一股安慰。

    她勉強地維持著平衡冒雨朝那邊走去,可是在沒有幾步的時候突然腦袋中像是瘤一樣的東西突然炸開,充血的感覺從大腦往下迅速彌漫,意識在一瞬間突然渙散開來向前倒在了喬可麵前。

    “她生下來仿佛就帶著一把上膛的槍,一下不落地打碎每一個美好的期望。”

    那個聲音還在......它在我的腦海裏響著,頭,有點暈.....喬可試著和那個聲音對話,可是彼此之間的連接似乎變得十分脆弱。

    “我是在做夢嗎?好像做了一個恐怖的夢。”

    “在夢中意識到自己在夢境中嗎?嗯.......我無法久留,構建我的魔力開始瓦解消散。”他的聲音開始變得縹緲,從他的聲音中能夠聽出他在掙紮,這種逐漸消失的情況無法挽回。

    “你......怎麽了?”

    “代價,救你們出來的代價,你可承受不住她用自己沒有學會的魔法。至少......你活了下來,我也找到了你們,她果然是要回到這裏。”

    “這裏是哪?”

    “她會告訴你的。時間緊迫,你知道為什麽我要和你講她的故事麽?”

    喬可不解。

    “她的魯莽和嗜血既像與惡魔共生的結果,又像是與生俱來,她不怎麽會說話,表達自己的情緒。可是我不願見到的是,她終將為此付出代價。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她害死了你的男友。”

    “什麽?”

    喬可聽到這個消息時猛然驚動了意識,幾乎就要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她擅殺了那個和組織有矛盾的魔法鑄匠,也就是讓你們暴露的原因。唉,不止一次做出這樣的事情了,一意孤行,直來直去,不懂變通。所以萊姆大人後來同樣交給了我一把槍,讓我去解決掉鈴這個‘禍患’。可是我一直找理由拖延著,期望她能在摧毀我們之前帶我們取得勝利,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沒有了什麽期望,也無能為力,隻是想把一切都告訴你,讓你自己做出決斷。”

    喬可靜靜地聽著那個看起來滿腹牢騷的聲音,心中為聽到這樣一個摧殘人心的故事而感到難受,也是為了自己難過。

    “在我眼中,她可以是惡魔,也可以是天使,但她的一切都太捉摸不定,我試著將她引上正軌,但是時間還是不夠,遠遠不夠——而且,她手上的有罪與無辜鮮血太多了,這讓她體內的惡魔獲得了滋養。你馬上就能從魔力震蕩中恢複過來,她就在你的麵前,生殺予奪,取決於你......”

    聲音逐漸遠去,也許這個聲音還有更多的,無窮無盡的話想要囑托,可是現在也化成了一片虛無。

    突然一道光塵散在了喬可的腦海中,如同精靈之樹下祈禱受到感發一般的感覺,接著那道光塵摧毀了眼前的一片黑暗,從不斷破碎出現的一道光逐漸像雛鳥破殼一般剝裂開來。喬可眼前逐漸出現了光,聽見了雨聲,感覺到了寒冷。一個和自己發色一樣,看起來比自己要小一些的女生倒在了自己麵前,手臂上的燒傷在雨水中呲呲作響。

    喬可現在思緒凝重,麵前的這個人害死了勇作,顛覆了她的生活,所作所為和殺人魔相比簡直毫不遜色,可是她看起來又像是另一個樣子,和她在路上短短的邂逅中感覺又是另外一種樣子,讓她對這個人有了些印象......現在的她,究竟是惡魔,還是一個正常的人呢?

    很快她捕捉到了剛才在忙夢境中的那段聲音,那是一種......責任嗎?喬可拿不定主意,可是內心中的善意讓她下意識地認為不應該讓她再這樣被暴雨淋著,吃力地將她拖進了旁邊的鐵棚屋,那裏正好有一張床,整個房間也有一些簡單的電器,看起來是一個工匠的房間。希望不要被人發現。

    將她拖上床,蓋好被子之時突然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那是她的匕首,就是靠著這個做出那些常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的嗎?在將它撿起來的時候,確實感覺到手中流過一道暖意,像是在提醒著什麽,而自己離她隻有一米之隔,如果要解決掉她的話簡簡單單。

    她應該為了自己,為了勇作,為了更多人手刃掉麵前這個剛剛舍命拯救自己的人嗎?喬可現在的內心十分彷徨,抉擇的天平在腦海中搖擺不定。她甚至在一瞬間認為自己沒有能力去做這樣的事,即使麵前的這個人虛弱不堪。

    這時她完整仔細地觀察了那個人的臉,表情十分地痛苦,現在的她十分地虛弱。雖然左眼上有一個十分駭人的小裝置,但是這張眯起眼的臉,金色的頭發,加上那個聲音告訴自己的描述。她是......鈴?

    與自己印象中兩年前不太一樣的是,她似乎變動更加年輕了一些。突然一道幻覺閃入了她的腦內,她看見鈴的脖子上流出了殷紅到發黑的血。喬可害怕這些,不由自主地刺殺海德時她就心有餘悸,而且那個黑檀色的雙眼,現在仿佛就在盯著自己。

    手中的匕首“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生怕此刻鈴突然醒過來看見自己如此,她離立刻跑出到來門外的屋簷下,靠著鐵牆坐在地上看著眼前沿著屋簷滴下來的水流。

    已經都......結束了嗎?雨水落在鐵板上的聲音讓她有些心煩意亂,她幾乎在一天之內失去了一切,現在卻要和這個可以說凶手和舊識的人呆在這樣一個不知道什麽的地方。

    她想回去,可是又沒有那麽想,因為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也許在外麵兩人都成了大紅色的通緝犯,傳說中的傳送門警察的天網也許就在各處清掃著兩人的痕跡。嘛,怎麽樣都行了,就先這樣吧。

    喬可長舒了一口氣,接著打了個哈欠,高強度的活動讓感覺有些困了。她走進旁邊的幾個房間看了看,隻有私人用的睡袋和一架光禿禿的床板,思考再三,為了照顧鈴的話還是睡在她的身邊吧。

    她望了望陌生的天花板,然後緩緩閉上雙眼。感覺被單有些單薄,還是......有一些溫暖的。

    精靈據說是一個思維和感覺敏銳的人種,仿佛有著能夠預知安與危的能力,所以喬可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眼前如剛才夢境中那個披著鬥篷的俠客出刀拯救了自己,可麵前的鈴卻是右手拿著刀懸在她的心髒上,左手壓在她的肩旁。

    “你是誰?”鈴冷冷地問道。“喬可,梅斯特喬可,你不認識我嗎?你是鈴,對吧?”喬可慌亂地做著答,鈴手中的匕首晃蕩了一下,然後沒什麽反應地起身下床穿鞋,可是突然就身子向前倒去勉強支撐住牆壁保持平衡,小屋如同要被推到一般脆弱發出了晃動的聲音。

    喬可連忙把半失去意識的鈴扶回床上躺下。

    “可惡,可惡......”她聽見了鈴嘴中微微發出的聲音,感覺有一些心疼。鈴現在的狀態和境遇非常地差,喬可也是,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現在感覺肚子有些餓了,可是也看不出這裏有什麽能吃的樣子。

    喬可沒有親自下過廚,但還是走進了廚房裏,看見冰箱裏有一些沒處理過的花椰菜和凍肉,還有很多大包小包的生食,窗台上擺著琳琅滿目的調味罐,她有些不知所措。站在窗邊看向屋外的雨景,雨下的越來越大了。

    從這裏能夠看到快要泡在雨水裏的大門,驟然刮起的狂風讓這間小屋變得搖搖欲墜。這時她注意到了遠處的那個方向似乎有一抹不一樣的顏色,一個披著淡黃色雨衣的人似乎就在門後,又好像是自己看錯了。

    “滋滋滋滋,叮鈴~”突然身後的牆上傳來了震動和響鈴聲,那好像是一個電話,應該是傳呼機吧。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話筒湊在耳邊,卻突然意識到不去管它,裝作這裏沒有人存在是更好的一個選擇。

    “您的外賣到了。”傳來了一個年輕的男聲,是外賣快遞員嗎?不,這可能是陷阱,這樣的地方怎麽可能有人送外賣來啊!喬可的手心滲出了汗,心緒很快就被恐懼擾亂。剛才就不應該拿起這個話筒的,現在已經接通了,就沒法假裝這裏沒有人了。

    “對不起……我們好像沒有定外賣。”

    “是嗎?”他稍微有些驚訝地回答了之後便不再能聽到聲音,喬可馬上回頭朝著窗外的方向看去,那裏那個雨衣的顏色似乎已經消失了。正當她想要長舒一口氣時,突然一個淡黃色的身影從眼前的窗台邊掠過,首先的是聞到了一陣熟食的香氣,一個披薩盒子擺在了空的花盆上。

    喬可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而房子裏已經傳來了有人來訪的腳步聲。她拿上披薩盒馬上出門去看情況,隻見門房裏坐著一個脫著雨衣,身後背著一個和他的體型差不多大的吉他的男子。

    “你是……”喬可對這個人有一些印象,可是一時之間突然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了。

    “‘垃圾’,就這樣叫我就行了,當然有人稱我為‘藥’,那些都無所謂。”

    他脫下沾了雨水的外套,倚牆放下吉他之後抬頭看向喬可,這時她才注意到這個人的眼瞳是與眾不同的,泛著一種淡綠色的光。

    “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行無所止,風止於此,所以我就到這裏來了。”

    他起身繞過喬可走進了廚房裏,打開冰箱確認了一下,從裏麵拿出了兩袋麵條和幾片花椰菜和凍肉,然後在爐灶前確認了可以點火之後開始熟練地煮起飯來。看起來他對這個地方十分熟悉的樣子。

    “這個,我真的可以吃嗎?”喬可感覺實在有些餓得受不了了,廚房裏傳來的香氣就已經讓她有些失去了抵抗力。“我會還你這一份人情的。”

    “請便,我並不需要這種牽製我的東西。不過最好也和鈴分一些,如果她醒來了的話。”

    喬可聽到之後點了點頭,抱著散發溫熱的披薩盒走了進去,鈴正靠著床頭坐著,透過窗口看向遠處的山。她並沒有回頭看向走進房間的喬可,不過從她皺起的眉毛和微微向下的嘴角看得出她現在有些難過。

    她有些本能地想要遠離麵前的這個人,可是另一種本能讓她靠近。喬可坐在近處的床邊,鈴無動於衷,於是她坐到了遠處的床邊,把披薩盒放在她的腿上。鈴的眼一直都是眯著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是她似乎又能看到東西。鈴微微偏頭看向喬可,又低頭看著放在腿上的披薩,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此緩解多少。

    是雙手沒有力氣嗎?喬可拿過了披薩盒,揭下一片點滿番茄和牛肉,拉出長長酪絲的披薩放在她的嘴前。鈴有那麽一瞬間微微張開了嘴,不過還是有些抵觸地微微偏向一邊,嘴裏發出“哼哼”的聲音。

    “吃點吧,餓著會很難受的。有個認識你的人送給你的。”喬可繼續向前試探,而這時鈴卻突然張嘴一口就要咬到喬可的手指,抓住她的手將剩下的部分吃完,然後從喬可的手上搶過披薩盒。

    “我自己能吃。”邊嚼邊說完含糊不清的話之後,鈴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看到鈴的狀況有些恢複,喬可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一些愉悅。在拿起最後一塊想要塞進嘴裏時,她的動作突然停在了半空中,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喬可。“你還沒吃吧……”

    看著鈴有些歉意地嘟起嘴含糊不清地說著,喬可馬上擺了擺手。

    “沒事的,那個人在幫我們做吃的東西,如果你沒有吃飽的話等下還有東西吃……唔唔。”

    正說著,突然一片披薩就塞到了她的嘴裏。

    “啊。”

    喬可有樣學樣地長大了嘴,披薩被有些生硬地推進了嘴裏,喬可慢慢地嚼咽著,感覺有些口幹之外味道十分不錯。

    “我要睡了。”

    鈴簡短地說道,然後向下一縮又鑽進了被窩裏縮成一團,隻露出一點點金色的頭發。這也在暗示著喬可應該離開這個房間了。

    輕輕地掩上房門,喬可坐在了門房的座位上四處張望,盡量克製住自己饑餓的感覺。鈴真是個……特別的女生啊,她這樣想著,不知不覺目光投在了廚房裏正在炒菜的“垃圾”身上。

    “你認識鈴嗎?”

    “哦?原來她叫鈴嗎?”他邊撒鹽邊回答喬可的問題。

    “原來你不認識啊。”

    “倒不至於,隻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為什麽你會來這裏呢?難道你知道我們發生的事情了?”喬可有些擔心地問道,這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

    “外麵現在很危險,你們最近最好還是不要離開這裏。”

    “他們知道了是我們惹出的事情嗎?”

    “似乎還沒有,不過即使知道是你們,他們也不會這麽簡單地就公開通緝出來。”

    “為什麽?”

    “這是很複雜的事情。”對於這個問題也隻能點到為止了,他保持著他那神秘的作風不願意多透露更多的事情。

    喬可撇了撇嘴,低頭想起了勇作來。他以前也會像這樣為不會煮菜又沒錢訂外賣的自己煮菜吃,雖然味道十分一般,但是……思緒突然間沒有了下文,她突然意識到勇作在自己眼中的印象逐漸淡化。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麵對那麽多的抉擇,勇作的話之前還縈繞在她的耳邊,他想讓自己忘掉她,她做不到,可是她應該做到,一旦這樣她甚至無法在腦海的幻想中麵對勇作。他對於她來說是生活中一個重要的部分,現在這部分破碎了,碎片插進了她的心裏。他對於自己來說是無可或缺的嗎?自己真的能夠忘掉他嗎?當勇作在腦海中重複那句話提醒自己時她立刻擾亂了自己的思緒,她不想這麽快做出決定,甚至無法做下決定。

    “很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另一部分,你的他,她的戰友和意誌,很多的家庭因此破碎。”

    兩碗熱騰騰的炒麵被擺在了麵前,“垃圾”自言自語著換下了廚房圍裙。

    “嗯。”喬可沒有心情去回答他這樣有些尖銳的回答。“你為什麽知道這麽多?”

    “風能到達的地方,我就能去到,而且這種事情隻需要簡單一想就能知道。”

    “所以我們應該為此做些什麽嗎?”

    “我可沒那樣說,現在要做的就是先活下去,無論如何都是如此。如果她身體不好的話就幫她端進去,我也不是很方便。”

    他坐在旁邊的座位上抱起了吉他,輕輕彈出幾個沒有韻律的聲音。

    “你知道這把吉他嗎?”他微笑著打開吉他旁邊的蓋子,裏麵裝著一塊金屬片,不對,那是一塊鋒利的刀片,上麵的顏色不知道是鏽跡還是血跡。“據說是那位搖滾巨星狄倫的吉他,不過這隻是仿造品而已,而且數量實在不少。傳說啊,每場音樂會都會有一個觀眾倒在這個刀片下,還有說他已經換了很多個人,每個人都是用這把吉他自殺的,荒唐,但是很有趣不少麽?現在不知道有多人想著回到那個時代,沒必要,真沒必要,當然對於我來說確實不錯就是啦……”

    喬可聽他講著閑話慢慢地吃完了麵。

    “你不吃嗎?”

    “吃過了。”

    “行吧。”

    她端著麵插上筷子重新推開了房門,這時她隱約聞到了一股異味,是混雜在雨水時節的陰濕空氣中的一股血腥味。

    “你還好嗎?如果餓了的話就多吃一點。”

    床上並沒有傳來動靜,凸起的被子說明她並沒有偷偷離開這裏,可是隱約從裏麵傳來了喘氣的聲音。從泛灰的米色被窩下滴出了鮮血,一直流到地麵上,喬可急忙把碗放在一旁走上前去掀開被子。

    鈴側躺蜷縮在床上,雙手握住匕首將它刺進了自己的心髒,鮮血從身體中湧出。她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像是在掙紮般扭曲和痛苦,這也是她第一次見鈴流淚的樣子,而她的左眼中流出的,和從心髒中流出的居然是同樣顏色的液體。

    “我……我好想去死,可是……我做不到。”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