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西野逃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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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行和邱沐一路向北,已經走到靈雀山側,這一條通秦道在靈雀山脈附近蜿蜒。
而從昨日開始,當越靠近靈雀山脈時,言行也不知何故越感虛弱,尤其今日,走不了幾裏言行便會喘息坐地休息。
而不論是走著,還是坐著,言行都莫名抬頭向靈雀山望去。
邱沐不知緣由,但也什麽都沒問,隻是當言行無力時,他便靠近攙扶。
言行自己也同樣不知為何,當靠近靈雀山脈的時候,他忽然感到一種悲傷,難言的悲傷,讓他感覺要喘不過氣來。
走到距離靈雀山脈的更近處,他的腦海裏又響起那種讓他陷入昏迷的悲鳴,那不是人發出的,這悲鳴來自靈雀山脈的草木,甚至是靈雀山脈的靈氣。
那無盡的悲鳴中,好像還有一絲呼喚,讓言行幾次在失神中險些走出驛道向靈雀山走去。
幸而身旁的邱沐及時叫喚,讓他終究沒有走入險地。
驛道之外,就是不問緣由的死地。
雖然不會有雷震就藏身在驛道之旁,但那確實已是死地的一部分。
若是離驛站不遠,一腳踏出驛道,被把守的黑衣人看見,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言行心中已經猜到,那些悲鳴是為朱雀神靈,那絲呼喚也是為朱雀神靈。
他隻是不知,為何隻有他能聽見這些,隻有他會深陷於這些冥冥之音。
言行一籌莫展的同時,也為他現在不能去解救朱雀神靈感到自責無比。他眼下終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做完這件事,他一定會履行諾言。
越來越密集的聲聲悲鳴傳入言行腦海,在感到自己將要支撐不住時。
言行對邱沐道:“等我昏迷,你背著我繼續往前走,我會醒來,你無需擔心。”
邱沐不問緣由,道:“好。”
幾十裏後,在邱沐的攙扶中艱難前行的言行終於邁不動腳步,他已昏睡過去。
邱沐也沒有猶豫,當下把言行背在背上,繼續向北走去。
餐風露宿,背負一人,腳步已蹣跚,卻仍沒有停下。
邱沐隻是一個文弱書生,這是何種毅力,是什麽驅使著他倔強的前行。
邱沐就這樣足足走了三日,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根木棍,腳步幾乎是貼地向前挪動,他全身已被大汗浸透。
任誰看見,都會為他搭把手。但剛剛又走過了一座驛站,驛站上的黑衣人隻是上前查問了一番,當邱沐顫巍巍地拿出通行令牌後,隻說了一聲:“走吧。”
除此外,他們一直冷眼地看著,不為所動。
邱沐並不悲憤於此,也不感無助,因為他知道他正背負的人有可能改變這一切,有可能會讓將來的某日,在這條驛道上行走的都會是熱心的人。那時,走在這條路上的人看見需要救助的人都會伸出援手。
邱沐相信,這一切都會有希望,因為他已看到了希望,良知終會戰勝冷漠。
終於,邱沐的肩上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放我下來。”
邱沐笑了,帶著粗重喘息的笑,說道:“你還很虛弱,安心趴著。”
言行的確還很虛弱,可是邱沐,又豈不是同樣的虛弱。
言行無力地道:“那停下來,休息一會。”
邱沐又走出幾步,他也確實需要休息。小心翼翼地把言行從背上放下,又扶著言行躺下,邱沐終於也跌坐在地。
四目相對,兩張煞白的臉色,好一副淒慘之樣。然後,兩個人都艱難地笑了。
若有人看到這副景象,隻會心說這是兩個傻子。
直到方才醒來,言行又在那地獄的中央站了三日。
這三日,他聽著無盡的悲鳴和哀嚎,他的腳下是累累的白骨之山,無數滲血的人形向他匯聚,向那白骨之山攀爬,他們伸手想要將言行也拉下與他們陪葬。
而言行隻是滿懷著無盡的悲憫,愣愣地仰頭望向那被無邊無際的灰色蒼穹。
休息一刻後,邱沐不顧言行的反對,又一次把言行背在了身上,再次走出二十裏。
這一夜,他們終於不用露宿驛道上。他們來到了一間驛站,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而離開靈雀山脈越遠,言行也從那悲鳴之中漸漸解脫了出來。等到天明,餘下的路,他也可以自己走了。
......
賈平川在北貫江上又繼續向東漂流了幾日,這幾日來,不時有天雷向他襲來,這些天雷毫無疑問是雷震發動的攻擊。
也許是因為不敢暴露身形,這些向賈平川發動攻擊的雷震都沒有現身,隻是當賈平川流經他們視線範圍之內發動天雷,沒能得手也不再追擊。
但是幾日來斷續的催動道法,道法的碰撞之力牽動身體,那餘威之力也讓賈平川腳踩著的漂流多日的輕舟再難負累。輕舟已多有裂痕,江水滲透。
一處激流之後,輕舟已覆,賈平川跌入水中,他不得不爬上岸,然後也像一個雷震一般藏身於密林的某處。
可他的身周是否已經有雷震藏身,也未可知。
因為,這裏是七大蠶食之野之一的西野。
一番小心翼翼的摸尋,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響,賈平川終於爬上了岸。
又再小心翼翼地朝密林深處走去,他需要找到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比如某個山洞。
但他終究自幼年後就足不出戶,涉世不深,他根本沒深想,即便有他期望的某個山洞,在前赴後繼的雷震多年的探尋之後,也早就被某個修為高深的雷震所占據了。
若他真的找到,那麽,他要麵對的就是一個尋常的雷震不敢去麵對的對手。
所幸的是,在一陣探索之後,賈平川並沒有找到他所想的藏身之地。
但不幸的是,在他繞過一顆大樹之後,一柄雷劍在他近身之際突如其來。
賈平川根本來不及招架,隻能本能地側過身,就是這本能地一避,讓那柄雷劍沒有刺入他的身體,但也從腹側劃過,有血濺出。
賈平川捂住受傷的腹部極速退出數丈拉開距離,而那名雷震見一劍沒能必殺,又持劍向賈平川刺去。
已經有過和雷震交戰的賈平川已知他用道法凝出的劍不能與雷震手中的雷劍相抗,若他現在隻是生出一柄劍持劍與攻向他的雷震交戰,則兩劍相交之下,他的劍必被雷劍所斷,那時兩人已近身,於他大大不利。
於是,賈平川出手就是數劍淩空,淩空禦數劍分不同的方向向那名雷震攻去。
那名雷震大感意外,他本以為出現在他身周的也是一名雷震。此時,看這道法儼然不是天雷宮雷法。
擋下向他攻來的數劍之後,那名雷震道:“你是何人?”
賈平川道:“無名之人。”
那名雷震哈哈一笑,道:“好,好個無名之人。到了這死地的人,都是無名之人,因為死人不需要名字。”
說完,那名雷震望著眼前的賈平川,他容貌看來分明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卻有一頭怪異的白發,這怪異讓這名雷震也不敢大意。
冷不防地發出一記掌心雷,在賈平川化解這記掌心雷的間隙,天際一陣轟鳴,數道天雷向賈平川襲來。
通常雷震之間的交戰,掌心雷和天雷能不用則不用,因為這會暴露他們的位置。
能在七野活下來的雷震,都精於藏身之道,在隱匿身形的同時,近身暗殺對手。
所以,當有一名雷震藏身的地方,他的附近通常不會有別的雷震存在,因為那已是憑借他們搏命生存的經驗精選出來的位置。
他們隻有當發現了某個目標,確定了這個目標可以下手之後,才會悄然靠近。
而這時,這名雷震不但出了掌心雷,更連發數道天雷。他的位置已經暴露無遺,雖然並不是所有的雷震都會趕來,因為能連出數道天雷,證明這名雷震的實力不容小覷。
但,覬覦的,總會有的。
因為每一名雷震心裏想的都是殺了一個,就少了一個對手,多了一絲機會。
這名雷震之所以暴露位置,是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必須要除去的人。
天雷宮的門規和命令,已被刻入了他們的骨血,他們不敢違抗,也根本沒想過違抗。
在一道沒有被化解的天雷擊打在賈平川身周之後,他也知曉現在的位置很危險,他向著一個方向快速地逃離。
而那名雷震並沒有像先前一擊攻向賈平川未得手後就不再追擊的雷震一樣放棄,此一時彼一時,那時賈平川在水中漂流無阻,而雷震要在密林中追蹤跟上實難做到,況且風險也太大。
但這時不一樣,有賈平川在前麵掃雷,這名雷震跟在身後被誤傷的幾率就很小,當他們進入另一名雷震的領地時,那名雷震也會如他一樣,把除去賈平川視為頭等任務。
賈平川腹部受傷,血流不止,但這危急關頭他隻能不顧傷勢疲於奔命,同時還要注意身後追擊的雷震發動的攻擊,和不知在何時何處又會突如其來的另一名雷震的攻擊。
於是,賈平川在迂回身形又不時回頭看向身後的雷震的同時,又驅使劍潮開辟他前方的道路,以確保他的前路上有隱藏的雷震必須逼他現身。
這一術法施展,也讓他身後的那名雷震心頭一驚,也意識到憑他一人恐怕不是賈平川的對手。所幸方才他及時暴露了位置,而不是想憑他一己之力把賈平川拿下。
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這麽明顯的非天雷宮的術法,會讓附近的雷震把所有的敵意都放在賈平川的身上。
若是賈平川不施展這道術法,讓附近的雷震誤以為這是兩名雷震之間的廝殺,而他們想漁翁得利攻向身後的人,那這名雷震也太過冤枉。
逃殺在持續,賈平川有意地向西野外圍逃去,他知道越靠近西華山的雷震越多,且修為更加高深。他隻有越加靠近外圍強行穿過西野,才有一線生機。
又一名雷震加入了追擊,雷劍炸響帶著破風聲襲來,又幾把劍朝著破風處飛去,雷劍被擊偏。
同時這名雷震也被賈平川所禦的幾把劍牽製住,無法再向賈平川發動攻擊,賈平川正在與時間賽跑。
兩名雷震的身周都有幾把劍在迂回,同時賈平川仍要催動劍潮開辟前路,施術的強度和不停的奔跑讓傷口血流不止,他已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支撐。
繼續奔跑,直到又出現一名雷震,又像先前一樣,再一次牽製住,再繼續奔跑。
直到再路過另一名雷震的領地,這名雷震一道掌心雷擊出,賈平川再無餘力分劍牽製,當他轉身揮出一劍化解這道掌心雷的同時,牽製先前三名雷震的劍已無法控製。
那三名雷震也終於騰出手來,一人連出數道掌心雷,賈平川迫不得已把開辟前路的劍潮用在了迎擊向他襲來的掌心雷。
化解了掌心雷之後,劍潮又向四名追擊的雷震裹挾而去,隻不過,賈平川的劍潮正在變少,因為他的劍在不斷的被毀去。
而更危險的,是他奔逃的方向已沒有了可開辟前路的劍潮,而他往前的每一步都可能遭受致命的一擊。
但是,賈平川已經沒有餘力了,他隻能祈禱不會遭到這一擊。
若是祈禱就有用,世人又何來悲苦?
西野的邊界已經不遠,但此時,即便到了邊界又如何?
原本賈平川是想把戰場拖離腹地,到了西野邊界再把跟來的雷震殺了。
但顯然,他低估了追擊而來的雷震,也對風險預估不足,他沒想到此時已經有四名雷震緊追不舍。
這都是沒有交戰經驗所致,他本該在遭遇第一名雷震時,出全力把他擊殺。而後在別的雷震聞訊趕到時悄無聲息地隱藏起來,用雷震的生存法則,在西野緩緩圖存。
但現在根本不是後悔的時候,賈平川也根本無心後悔,他仍在往前奔命。
就在賈平川轉頭回望身後四名追擊的雷震的時候,一個暗影出現在他的身前,一劍刺穿他的腹部。
又一個閃身,遠離賈平川,以躲避他可能的臨終一擊,這瞬間做出的反應,足見此人精於暗殺之道。
這個暗影,當然是又一名雷震。
賈平川捂住被刺穿的傷口,跪地一咳,口中噴出鮮血。
先前腹部已有一道劃傷,再加上這道貫穿身體的傷口,即便雷震不再下手,賈平川也命不久矣。
劍潮已消失了,那四名雷震和最後出現的這名雷震卻也不再向賈平川出手,他們站定著漠視賈平川。
可是,他們的眼神飄忽,又不時的左右一掃,撇向身旁的雷震,更不自覺地拉開了各自的距離。
他們心中都很清楚,一旦追殺的目標死去,或者不再有抵抗之力,那他們身邊的一時同伴就是他們的致命威脅。
每個雷震都懷揣著同樣的心思,保留自己的實力,各自戒備著,或者在判斷是否有可出手的時機。
也正是他們的各懷鬼胎,讓賈平川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五名雷震都以為賈平川已經沒有還手之力,於是,他們都在戒備中等著賈平川慢慢死去。
但是賈平川又怎會甘心就這樣死去,隻要還有一息尚存,他也還要尋找自己的生機。
平複了那極度的痛苦之後,賈平川試著讓呼吸也漸漸平複,強忍著重傷處的痛苦,他大喊一聲,把氣府剩餘的劍潮盡出,向五名雷震發出全力一擊。
然後,豁然轉身,繼續向前路奔跑,一路踉蹌,那前麵真的會有他的生路嗎?
五名雷震本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身周的雷震身上,突見賈平川竟還能發出舍命一擊,震驚之餘,連連慌忙招架。
賈平川也不再回身往後看,他隻想往前跑,也隻能往前跑,期望跑出這片密林,他就能走上一條生路。
直到五名雷震終於擺脫了劍潮,他們也各自都留下了輕傷。隨後,他們又齊齊向賈平川追去。
賈平川的眼前真的出現了微光,這場持續了許久的逃殺,他真的就要跑出密林,也到了西野的邊界。
而五名雷震也再次看到了賈平川的身影,五道掌心雷齊出,同時擊打在賈平川的背上。
身體被擊飛,飛出了密林,重重地跌落在密林之外。
賈平川隻覺渾身骨骼盡斷,氣血翻湧,口中噴出一灘血後,昏死了過去。
五名雷震走到密林線,五雙眼睛齊齊看向躺在地上的賈平川,他們本欲上前確認賈平川是否已經死了。
但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呼嘯而起,五名雷震不知為何眼神一齊露出驚恐的神色。
又一齊看向前方,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
他們眼前的隻是一座荒丘,但不知為何就連他們都為之恐懼,連靠近都不敢。
於是,他們丟下了昏死的賈平川,各自奔逃,如同向荒丘奔去時的賈平川一樣,像個亡命之徒。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