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前塵往事(四 陰雲蔽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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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說那暫時無法考證的傳說,但世間十城如何走到今日這樣大秦一家說了算的局麵,還未說完。

    有人道:“老先生,您繼續說,後來天雷宮怎麽就一手遮天了?”

    老者搖頭歎息,接著道:“當天雷宮在百英決盛會壓製萬生宗後,很快與萬生宗簽訂了一份協約。簽下這份協約後,天雷宮終於不再掩飾他們的野心,秦城從此自號大秦。天雷宮門下當時已過萬人,卻仍建製軍隊,軍士數十萬之眾,分派往各城三萬,稱協助各城抵禦外禍,或安鎮民心。各城紛紛抗議,表示各有道門,亦可自建軍隊,無需‘協助’。可大秦不予理會,派往各城的三萬大軍強行駐紮在各城城外。各城無可奈何,也隻能先後各建製三萬軍隊與大秦駐軍對峙安營。”

    紛紛有人道:“這也太霸道了。”

    老者卻道:“更霸道的還在後麵。如此對峙數年,也未生事端,可也僅僅沉寂了這數年。後大秦竟一紙通文傳遞各城,稱世間應一統法度,大秦不日將派駐各城立監察司,協同各城監察執法。舉世嘩然,各城憤而拒之。可數日後,各城城門前果然都行來一眾數十人,守衛城門的兵士早已收到命令,不得放這些人入城。那來者都是尋常人,並非天雷宮修道者。守城兵士將手中長槍直指,輕易就將這些人擋在城外。可卻不料,異狀突發,這些人竟毫不畏死,直直衝向身前長槍,守城兵士們還未及反應,那數十人來者便都已死在長槍之下。這死法太過詭異,兵士們不知所措,趕忙將此事稟報城主,各城城主得知後,全都生出一個念頭:糟了。”

    都不需要身臨事發現場,醉凡塵上的聽者們聽到這個死法,都覺得駭人聽聞。

    這就不隻是天雷宮行事霸道了,這更是陰狠毒辣。

    天雷宮真的是修道者嗎?他們的道心嗎?

    老者繼續道:“僅一日後,天雷宮門下修道者就抵達了各城,以各城殺害大秦子民為由破城而入。各城道界自然不會任由天雷宮顛倒黑白,於是兩方交戰,出現頗多死傷,但毫不意外的都是天雷宮占據了上風。城外的大秦駐軍也隨即響應,各城自家軍應戰,戰事一觸即發。若兩方都不罷手,更會殃及城中百姓,死傷將會不計其數。”

    “各城都是道門當權,他們都心懷一顆道心,人與人廝殺,非他們所願。他們的先輩曾付出無數生命,為了守護世人,他們也願付出自己的生命守護世人,證那一顆道心。可他們萬萬也想不到,人世間的惡,竟然比那凶殘的異獸更令他們束手無策。他們都已經看出來了,不讓天雷宮得逞是不會罷休的,這口氣雖然難忍,但他們難道又能為了這口氣枉送無辜百姓性命嗎?修道一途,一條性命已是看得極重,更遑論一城百姓的安危。”

    “在這種情勢下,各城城主無奈與天雷宮約定停手。於是,就有了後來的各城監察司,同時,天雷宮稱,為保護監察司周全,在各城留下五十六名天雷宮修道者成立執禁團,同助監察事宜,實則是為監視各城道門。”

    說到這裏,就已經將過去到如今的世事脈絡一一理清了。

    聽者們無法埋怨各城道界各城城主為何就向天雷宮妥協了,因為設身處地的想,在那種情勢下,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老者再道:“一切都如天雷宮預謀的一般,他們得逞了。先是讓各道門分掌一城,這一城百姓從此便成了道門的命門。再讓世人都見識到雷法之威,以讓世人心生敬畏,繼而順從。後令軍隊逼城,試探各城底線。最後威逼利誘普通百姓假扮大秦所派差役,前去自歿於各城守城兵士之手,讓天雷宮終於有了名目向各城下手。雖然各城道門也不信天雷宮修道者會向尋常百姓下殺手,但那早已駐紮在各城城外的軍隊卻足以讓各城道門投鼠忌器。此計,歹毒至極。”

    後來的一係列莫名禁令,到這時就已不需再說了,世間已經淪為天雷宮掌控下的玩物。

    聽者們除了在心中咒罵天雷宮的狠毒,除了這麽宣泄一番,也已經無可奈何,又能有誰能徹底的改變這一切。

    老者抬起了頭,悲憫地道:“自此,天地間飄蕩著陰鬱的死氣和暴戾的雷雲,這死氣和雷雲一飄,到今日已是六百年。所幸,枕星河在那場門內高人盡數西行無歸,沉寂了數百年後,又再一次重新崛起。近幾百年來,枕星河高人輩出,雖解不了世間困局,但蘇城隨著枕星河的重新興盛也獲益良多。其餘各城,除衛城外,仍苦不堪言。說到底,世間會如何走向,終歸是道界的實力說了算。天雷宮包藏禍心,又一家獨大,世間百姓豈能幸免於難。”

    醉凡塵內一片沉悶,聽者們都已從千年異獸大劫之說走了出來,那更像個故事。

    但是天雷宮之禍,又豈不是眼前實實在在的一大劫,他們都是這場劫難中的受害者。

    賓客們心中都生出一個念頭:修道者安心修道不就好了,他們又為何一定要掌權呢?這世間權勢又有什麽值得他們貪戀的?

    但是礙於星河七子和施承風還有徐懷璧在場,沒有人說出來。

    言行心中也在沉思,不過他想的並不是這個問題,而是如何能避免道界掌權?

    有人道:“難道天雷宮遺留的禍端,就不能化解嗎?”

    老者遙看遠方,道:“這早就不是一家能解的局,隻有當五行豎起行者大旗的時候,才能撼動天雷宮。”

    星河七子和施承風看著洛依和易沉,默默不說話。

    而賓客們有人看向星河七子和施承風。

    有人道:“難道枕星河站出來號召世間,就做不到嗎?”

    老者搖了搖頭,又道:“傳說自有傳說的力量,五行傳說早在千年前就已經在世間埋下了種子。雖然你們現在不信,可當行者之名重現世間時,你們就會信了。”

    賓客們心裏不是滋味,枕星河是他們的驕傲,可說書人卻說枕星河的號召力比不了五行,比不了那虛幻的行者二字。

    徐懷璧仍倚靠在船沿欄杆上,落雁湖上的風吹來,他須發飛揚,一派仙風道骨。

    徐懷璧道:“傳老頭,老夫記得十八年前,有一個人以行者為誌。”

    說著這話,眼睛向言行撇了一眼。

    老者點了點頭,道:“的確,那人在那屆百英決上名列第四,僅次於如今的星河淩虛。是萬生宗沉寂於百英決之後,數百年來第一個名列前十的五行後輩。”

    徐懷璧道:“那他,怎麽未豎起你說的行者大旗?”

    老者道:“時機未到,他也隻稱以行者為誌,並未稱自己就是行者。不過,這正是行者將要出世的前兆。”

    這件事,在十八年前,於世間道界轟動一時。

    但是,在天雷宮的淫威之下,很快被壓了下去。

    所以,醉凡塵上的賓客,和星河七子與施承風都不知道,因為他們都很年輕。

    聽到有人竟敢聲稱以行者為誌,聽者們都感好奇。

    有人問道:“那個人是誰?後來怎麽樣了?”

    老者想了想,道:“我記得,那人叫言休,乃是言城宗室。後來,就銷聲匿跡了。”

    賓客們一陣歎息,天雷宮抹殺各城道門優秀後輩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他們都心想,那言休肯定是被天雷宮暗中抹殺了。

    言行一桌,其餘人都向他看去,既是言城宗室,兩人必定有關。

    他們已可斷定,言行此來,必定另有目的。

    但言行,好像根本不知道有這麽多雙眼睛正看著他,他仍然自顧地有一杯沒一杯地喝酒。

    又有人想起了什麽,道:“張知秋,是否也是參與的十八年前那一屆百英決?”

    老者道:“對,張知秋在那屆百英決奪魁,乃是曆屆百英決奪魁者除天雷宮門下外,第一人。”

    一屆百英決,名列前四者,竟有三名非天雷宮出身,其中之一竟然奪魁。

    這是一件讓人喜悅的事,看來世間各道門都正從頹勢中崛起。

    有人沒聽說過張知秋的事,追問道:“那張知秋後來呢?”

    老者一陣搖頭歎息,道:“張知秋後來被押送天雷宮,天雷宮又召各城道門前去,公開處刑。他被鐵鏈鎖身,百道天雷襲打,屍骨無存,慘不忍睹。通告世間,公開處刑的,這也是第一人。”

    有人憤憤不平,道:“天雷宮為什麽要這麽做?殺了還不夠,還要公開處以這樣殘忍的極刑。”

    老者道:“因那張知秋天縱奇才,心存高遠。奪魁百英決時,當著世間道界匯聚一堂,向天雷宮請願應讓世間道界互通,還世人自由,引起諸多響應,但此舉為天雷宮所不容。回到張城後,他更依仗著一身莫測的淩風穀禦風術穿行七野,私交外城道界。被發覺後,天雷宮差遣門內數名修為最高深者,下嚴令務虛將他生擒,押回天雷宮公開處以極刑,以震懾世間斷了此念。唉,這些,都已經是十八年,將近十九年前的事了。”

    張知秋的所作所為,與一身道法修為,竟讓天雷宮需以數名修為最高深的修道者才能將他生擒。

    眾人驚歎道,不愧為天縱奇才。

    可是,就連說書老者也不知道,哪怕是那數名天雷宮修為最高深的修道者,也未能生擒張知秋。他們隻是以一女子脅迫,才讓張知秋束手就擒。

    倒並不是說張知秋的修為高過天雷宮內修為最高的修道者,而是淩風穀道法有其獨到之處,無相無形,詭秘莫測。

    老者接著道:“不止是張知秋和銷聲匿跡的言休,就連如今的星河淩虛,在那屆百英決之後,也遭到了暗殺,幸好安然脫身了。想來那一屆百英決參與的各城後輩,其中優秀者大多都被牽連其中,慘劇更勝從前。”

    那一屆百英決和百英決之後,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不過雖然結局讓人惋惜,但世間道界的崛起還是讓人振奮。

    於是,又有人問道:“那後來一屆百英決呢?就是八年,不,近九年前的那一屆。”

    老者道:“因為十八年前那一屆百英決造成的後果,後來一屆,也就是上一屆,參賽的天雷宮外各道門修道者都表現平平。也不知是刻意隱藏,還是真的英才凋零。”

    賓客們再一次看向星河七子和施承風,心道:是啊,明知道表現出眾就會遭惹殺身之禍,不出意外,他們八人一年多之後都會參加下一屆的百英決,難道屆時要他們毫無保留嗎?這又於心何忍。

    他們都相信星河七子與施承風是這一輩世間道界的翹楚,即便與天雷宮門內的頂尖同輩相比,這八人也絲毫不遜色。但又不由得,都為這八人擔憂起來。

    所有人都在想,明年秋後的百英決,又會發生什麽呢?

    醉凡塵已在回程途中,這一夜的夜遊也將要結束。

    今夜本是喜夜,開始時船上的人確實沉寂於喜色。

    不過,當說書老者說起前塵往事,眾人的心情幾經反複,現在更是說不清的複雜。

    雖然今夜少了些歡樂,也無暇流連落雁湖上人間美景。但能聽全這一段過往,也同樣不虛此行,說是得償所望也不為過。

    徐懷璧道:“好了,傳老頭,你的故事都說完了,也該去睡覺了。”

    憐兒扶起說書老者,在眾人的目光中,又顫顫巍巍地走上二樓。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