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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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喆弘府。

    李治平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茶,道:“弟妹,你怨我嗎?”

    他對麵坐著一位婦人,李喆弘的夫人。

    婦人表情很平淡,看不出悲喜,道:“不怨,這麽多年,他一直守著我一個人,我已經很滿足了。這次也非他真意,我不怨他,也不怨族兄。”

    李治平放下在手中擺弄的茶杯,道:“不愧是熊老將軍的女兒,深明大義。”

    婦人眼中浮現一縷哀傷,道:“族兄有什麽話要告訴他,就跟我說吧,不用在這等了,今夜他可能還是不會回來。”

    李治平看著她,眼中有幾分內疚,道:“今夜他會回來的,應該快了。”

    婦人眼中哀傷轉喜,情不自禁地向門外看去。

    李治平道:“弟妹莫急,再等等。”

    心意表露在李治平眼前,婦人難為情地笑了一笑。

    李治平好像什麽也沒有看見,道:“弟妹與熊老將軍也快有十年沒見了?”

    婦人歎了一聲道:“過了年關,就整整十年了。”

    李治平更感到內疚,道:“洛水之北,世間重地,熊老將軍也是重任在身,難為你們熊家了。待今年年關將近時,我把他召回來,熊家也該好好團聚一次了。”

    婦人驚喜道:“真的可以嗎?”

    李治平道:“眼下還可以,再往後就不一定了。”

    異獸的腳步越來越快了。

    婦人道:“能有一次,總好過沒有。”

    她知道她的父親,與那些大秦派駐各城的將軍不一樣,她的父親是個英雄,而英雄,總不免失去太多。

    府門響起了開門聲。

    緊接著,院裏又傳來嘔吐的聲音。

    婦人焦急地趕了過去,見李喆弘扶著一棵樹,彎腰嘔吐不止,婦人趕忙輕拍著李喆弘的後背。

    待李喆弘吐幹淨直起身來,婦人把他的身體轉過來麵對自己,手裏拿著一件絲巾溫柔地替他擦淨嘴角殘餘的髒汙。

    李喆弘滿眼柔情看著婦人憐惜的眉眼,輕輕地把婦人抱在懷裏。

    平靜,無言的溫柔,很短暫。

    婦人依偎在李喆弘懷裏,道:“族兄在裏麵等著你了。”

    李喆弘轉頭看了一眼,道:“又等了幾夜嗎?”

    婦人道:“不,才來不久,他知道你今夜會回來。”

    李喆弘點了點頭,鬆開婦人,兩人挽著手走了進去。

    看著李喆弘長吐後紅白的臉色,李治平道:“族弟辛苦了。”

    李喆弘微笑著搖搖頭,坐下飲了一杯茶,道:“是族兄讓熊家人找上門去的?”

    李治平點了點頭,婦人眉頭一皺。

    李喆弘看向婦人,摸了摸肚子,柔聲道:“夫人,都吐空了,去幫我熬碗粥吧。”

    李治平和李喆弘要說正事時,總會把她支開,婦人知道是不想讓她太過擔憂,雖然很想知道李喆弘具體是在做什麽,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李喆弘道:“難怪他們今夜讓我換一處地方。”

    李治平道:“換去哪裏?”

    李喆弘道:“盤龍城西郊。”

    李治平笑道:“終於等不及了。”

    李喆弘道:“去了他們的地盤,應該很快就能見到背後的人,那族兄看,我還要不要繼續吊著他們?”

    李治平道:“去上幾次,背後的人出來了,就倒過去,時機已經成熟了。”

    李喆弘道:“族兄有把握嗎?”

    李治平凝著深邃的目光,點頭道:“狐狸尾巴已經完全露出來了,而且,我明日就會離開大秦先後出訪各城。”

    李喆弘眉頭深皺,道:“族兄要出訪各城?這...逾矩了吧?”

    李治平道:“進展比預想的要好,我已把世子拉入局中,出訪各城是世子的授意。”

    李喆弘臉上浮現擔憂之色,道:“現在就把世子拉入局?”

    李治平道:“族弟不用擔心,是世子自己想入局,我不過是順勢為他所用而已。”

    李喆弘不得其解,道:“世子自己?那世子讓族兄出訪各城,意欲何為?”

    李治平道:“前幾夜的事,讓他不安,我給了他一個更大的誘惑。”

    李喆弘道:“這個誘惑,他當然得不到。”

    李治平道:“他得不到,但我想讓世人得到。”

    李喆弘深深看著李治平,道:“看來族兄找到了更好的贖罪之法。”

    李治平道:“要贖就贖個徹底。”

    李喆弘道:“可是因為那夜那個行者?”

    李治平道:“是,他會引領行者出世。”

    李喆弘道:“可是,行者真的會接納我們李家嗎?”

    李治平道:“他是一切的關鍵,明日我會先去言城,保下他的性命。此後,究竟能不能接納李家,走一步看一步吧,事事都在變化。”

    李喆弘思來想去,道:“這些也不是我該考慮的,我相信族兄。我這一邊,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李治平道:“每一步都不能有疏漏,沒有你,我也辦不成。”

    門外,婦人走來,端來兩碗粥。

    李治平站起道:“我該走了,去與父親道個別。”

    婦人道:“族兄,喝上一碗再走吧。”

    李治平笑了笑,道:“就不打擾你們了。”

    看著李治平的背影消失在暗道口,婦人道:“他說道別?”

    李喆弘道:“是,他要出訪各城。”

    婦人什麽也沒再問。

    李喆弘把她攬進懷裏,道:“要變天了,你害怕嗎?”

    婦人搖了搖頭,把李喆弘抱得更緊。

    ......

    天雷宮第六層。

    身在相閣的人,在第六層背麵都有居所,因為他們不可能每日都回到盤龍城的家中,再每日登上相閣,來回太耗時。

    李令山和李治平也是如此,甚至連他們的家眷也身在第六層。

    相閣一二層一片漆黑,但第三層卻還有燭火。

    窗前,李令山和李治平並肩站著,遙望遙遠西方的星光。

    李令山道:“蘇壁要是看到現在的你,一定會感到很欣慰的。”

    李治平道:“父親也可以與蘇老先生成為知交老友。”

    李令山歎息一聲,道:“此生也不知還能不能與他再見上一麵。”

    也不知是悲歎蘇壁的命運,還是悲歎自己的命運。

    李治平道:“都是為了世間蒼生,各自有各自的戰場,殊途同歸。見與不見,都是戰友了。”

    不論哪個戰場,都凶險萬分。

    李令山道:“你想好怎麽保他了?總不能任由他一直在言城,卻不擒他。”

    李治平道:“他不會一直在言城的,雖然他沒有與我明說,但他一定還有非做不可的事,還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上次與言行會麵,沒能攔下言行去黃龍山,那時李治平就知道言行之後還想做什麽,所以才會冒這麽大的風險。

    而後在黃龍山又出現了白鱗,指向了玄武山中的玄武一脈。

    那夜雷池傾瀉後出現的龍吟和雀鳴,雖然被李令山刻意淡化不談,但他們父子知道那就是黃龍神靈和朱雀神靈。

    因為雖然幾乎沒有與李治平說起過一路來獲悉的道界隱秘,但李治平與言行最後一次會麵時,言行說的非去不可的理由是他能聽到神靈的召喚。

    玄武一脈的出現,加上神靈一現,就意味著五行的隱秘將慢慢揭開。

    李令山道:“去靈雀山嗎?”

    李治平道:“應該是。”

    李令山長歎了一聲,道:“拖到他傷好了,再放他去吧。”

    要去靈雀山,就要進入南野,一路都死地。盡管言行此時的修為已令人震驚,但還是凶多吉少,更重要的是,一旦進入了南野,李令山和李治平就再也幫不了他什麽了。

    唯一能為言行做的,就是讓言行在言城盡量把傷養好。

    李治平道:“這也正是我要去的目的。”

    可以說,李治平向秦世厲托出一統王權的大計,得到出訪各城的允準,本意就是要去言城保下言行。

    至於之後,要向各城提及王權一統,不過是順帶,因為這件事,一提出來肯定無人理會。正如李治平與李令山所說,這是一顆種子,先埋下去,至於要多少年生根發芽開花結果,那要看之後的陽光雨露養分是否充足適當。

    他當然不會像與秦世厲說的那樣,用對各城的處置權要挾。

    堂堂大秦世子,世間最高權力的接班人,就這樣被李治平玩弄於掌骨之間。

    也可看出李治平對言行的重視程度,李治平把整個世間都拉來了進來,不惜費時數月奔走於各城之間,隻是為了保下言行的性命而掩人耳目。

    不知不覺間,這兩人成了相互依賴的人。

    李令山看著李治平,道:“希望你的努力不會白費。”

    李治平道:“不論結果如何,他值得我這麽做。”

    在李治平心裏,言行就是他將要埋下的那顆種子能否破土而出的關鍵。

    畢竟一片黑暗,什麽也長不出來,有了光,才有生長的希望。

    言行,就是那道光。

    李令山道:“儀仗都已為你準備好了,天明就出發。去看看,好好看看這個世間。”

    這也是李治平第一次去外八城,即便是這父子二人身上,也有束縛。

    但李治平並沒有激動,平靜地道:“希望日後能走到更遠的地方,看看外麵都有些什麽。”

    他的心,沒有束縛,心存高遠。

    他雖不是修道者,卻也向往著有朝一日能看清這片天地,能走到天地的盡頭。

    李令山道:“那個木匣,我已交給了竇淵,他會替你帶上。”

    李治平驚訝地看著李令山,道:“父親...”

    李令山道:“我本來是不願它見天日的,但你既然要去埋下那顆種子,帶上它,才能填上土,不至於被風吹走。”

    李治平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多謝父親。”

    李令山道:“不過那第一頁,我撕去了,那是你多年心血,別怪我。”

    李治平道:“也是父親的心血,撕了也好,行者可以舍棄自己的名字,我們也可以。”

    這對父子心裏,已懷著與行者同樣的決心。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