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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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好像都過去了。
鳴嘯聲不再,火牆也消失了,雷聲的轟鳴和火焰的咆哮...統統都不在了。
那種種不可思議的術法,那層出不窮的駭人威勢,那炫目又非人力可及的奇景...
那個本以為必死的人已經不知所蹤。
可以說整個言城為之提到嗓子眼裏的心都安然落下。
剛才發生的事,不止是城外和城牆上的百姓看見了,戰鬥發生了很長的時間,城內的所有百姓都被驚動,都向城門湧來,整個靠近城門的地方,水泄不通。
城門內看不到城外發生的事,隻能看到那天際的黑雲和半空的黑色火焰,但這就足夠驚心動魄了,因為那黑色的火焰見所未見。
再有那持續了很長時間的爆炸聲和大地的震動,就算沒有聽到前方傳來的消息和議論,也知道城外發生了一場難以想象的戰鬥。
本以為這種規模至少該是離火殿和天雷宮全麵開戰。
可聽到的消息卻是言城三城主長子言行獨戰天雷宮幾大頂尖高手。
諸多疑惑諸多不解,都抵擋不住對這個消息的振奮。
消息傳開的還不全,尤其是言行的所作所為和一切壯舉,還需要更長時間來散播,也向不明就裏的人們證實。
但僅僅一點足以,那就是火行崛起了,火行終於有人能夠力戰天雷宮最強的人,這對於言城百姓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
整個言城都在歡騰。
盡管天雷宮的大批人手都還在,盡管那位大秦首輔還在,盡管天雷宮來的那幾位頂尖高手也都還在。
如此舉城的歡騰就是在表達言城與大秦和天雷宮敵對的立場。
但是,久旱逢甘霖,誰還在乎那可能的後果。
火行既然有這樣的人在,大不了和天雷宮全麵開戰,過去不敢想的事,在這場大戰之後就敢想了。
哪怕付出再慘痛的代價,哪怕百姓也要極大地被牽連其中,但隻要能把天雷宮的勢力逐出言城都是值得的,數百年積壓的仇恨,一旦打破了心頭的恐懼,就如潮水般宣泄。
火行還做不到的事,更不敢冒險的事,言城百姓們卻相信他們有一搏的可能了。
舉城的歡騰,自然讓天雷宮的人臉色難堪。
尤其是他們勢必要殺的人卻在他們眼皮下被兩隻莫名飛來的妖邪救走的情況下。
可是這一城的凝聚力,同樣也讓他們感到心驚,過去從未見過。
那歡呼的聲浪,如一把利刃紮進天雷宮之人的心裏。
半空中燃燒的離火忽然消散,那是因為遠去的言行以道法收了紫火,紫火收,離火亦收。
要殺的人已經不在了,離火也收了,那用來發動天雷的黑雲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何況,經過這一場大戰,魑魅魍魎四鬼也已很疲累,開戰之前,他們也沒想到對手隻有一人,他們會消耗如此之大。
當然,這裏還有赤羽大鵬和九頭鳥的功勞。
魑魅魍魎收起了雷劍,走到竇淵身前,低下頭,慚愧地道:“竇罰大人,我等失職,請竇罰大人懲處。”
看著赤羽大鵬飛去的方向的竇淵,轉過頭來看了四鬼一眼,並沒有氣惱,接而轉身麵向李治平,躬身道:“那賊子在屬下眼前逃了,請首輔大人責罰。”
李治平悠悠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本相就算不是修道之人,卻也能看出他本已是必死,誰又能料想到突然橫空殺出兩隻妖邪。也隻怪本相在這裏,害竇罰分心護佑無法全力出手。”
他說的也是表麵上的實情,無可指摘。
在天雷宮之人的心裏,言行必然當殺,但意外情況下,相比殺了言行,李治平更不可受到損傷。何況,竇淵護下的還不止李治平一人,李治平的身旁還有李嚴和十司常,還有李治平帶來的一些隨從,他們也都不是修道者,九頭鳥的攝魂聲波,他們一個也受不了。
竇淵的應對,不可質疑。
但還是有人對言行逃了感到憤懣不已,這其中當然以李嚴為先。
李嚴不甘心地道:“首輔大人,就這麽算了嗎?”
李治平看向李嚴,道:“你意下如何?”
李嚴麵色狠厲地道:“天雷宮如何能容下他這等禍害!他雖然逃了,也必須追殺到底。若是殺不了他,又怎能輕饒言城!”
李治平身形比李嚴高大,聽李嚴說話,李治平一直抬著頭,冷眼垂視,沉聲道:“你是不是認為這裏該由你發號施令?”
李嚴倉皇跪地,道:“屬下不敢。”
李治平冷冷地道:“不敢?因此人,你已數次對本相的處置不滿。你若心中隻有私怨,本相看你是當不起這一城司座之職了!”
李嚴大驚失色,叩首道:“屬下失言,首輔大人贖罪!”
李治平哼了一聲,道:“念你與本相同出一族,本相就再給你一次機會,膽敢再有一次僭越,即刻革職拿回大秦問罪!”
李嚴如蒙大赦,再叩首道:“謝首輔大人網開一麵,屬下再也不敢了!”
李治平別過頭去,道:“不敢了就好,起來吧。”
李嚴哆嗦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擦了擦額頭冷汗,再不敢多說一句。
李治平望著赤羽大鵬飛去的方向,道:“你可知你方才的話錯在哪裏?”
李嚴弓著身子,怯聲道:“請首輔大人賜教。”
李治平側頭掃過李嚴和他身旁的人,道:“本相說過的話,看來你們都沒有放在心上。是聽不懂?還是藐視本相?”
李嚴才剛站起,聞言又跪下,十司常和執禁團的眾人也在言零的帶領下一起跪地,齊道:“屬下愚鈍,還請首輔大人賜教。”
李治平看向樸秉公,道:“看來日後你的擔子很重,你就先教教他們日後遇事決斷該以何為先。”
樸秉公從人群走踏出一步,躬身道:“是。”
又轉身麵向跪地的李嚴等人,道:“世子要一統王權,首輔大人也曾三令五申,一統王權即先當一統法度。如今通行於世間各城的大秦法典,於除籍一項,明令止於除籍一人,不可牽連。那人已自行除籍,李司座就不可再妄言牽連。不論權勢,不論仇怨,都不可淩駕於法度之上。法度亂,則損威嚴,威嚴損,則政令不達。如此,一統王權,則為一紙空談!”
李治平向樸秉公點了點頭,道:“都聽到了?”
李嚴等人齊聲道:“聽到了。”
李治平追問道:“聽懂了嗎?”
李嚴等人這次的回答參差不齊,道:“聽懂了...”
李治平冷笑一聲,道:“本相也不在乎你們是否聽懂了,本相相信,有樸秉公留在言城,日後多處置幾人,或者多殺幾人,你們自然就會懂了。”
頓了頓,又道:“與王權一統大業相比,他的命又算得了什麽?他已自行除籍,出現在任何一城,膽敢不通報,都以包庇罪論處。還有什麽可憂慮的?何況,他所逃去的,可是南野?”
竇淵回道:“正是。”
李治平道:“當年的言休,可也是逃入的南野?”
竇淵道:“是。”
李治平嗤笑一聲,道:“十九年了,世間再無言休。此人如今逃入了南野,世間也同樣再無此人了。”
李嚴附和道:“是,屬下思慮不周,言語不當,日後定當謹記,再不敢犯此頂撞冒犯之罪。”
當然不是思慮不周,而是言行展現出的實力實在是遠超預想,憑他的實力,若是養好了傷,隻怕要在南野中存活下去並非難事。
他隻要躲在南野外圍不深入,就沒有多大的危險。
這是天雷宮的人都看得出來的。
隻是那隻赤羽大鵬已經帶著他遠飛向南野,現在要追也是無從追起,隻得暫且擱下,希望趁著他現在傷重,南野中的雷震能及早發現他將他圍殺。
李治平看著跪在他腳下的李嚴,道:“頂撞冒犯?你倒是會為自己開脫。隻你那一句不可輕饒言城,且不說如此亂了法度,隻說當下的後果,你可曾想過?”
李嚴微微抬頭看了李治平一眼,不明白話中的意思。
李治平看著李嚴疑惑的神情,道:“你聽到了什麽?”
言城的歡騰仍是鼎沸,毫不顧忌如此多的天雷宮修道者就在這裏。
李嚴看著前方城門下,城牆上手舞足蹈的言城百姓,細細一想,不禁後背發涼。
雖然離火殿的修道者和言明身旁的言城滿城權貴們還顯得很理智很克製,這顯然是因為他們顧忌天雷宮。
但真要像李嚴說的一樣,在此刻因言行逃脫而問罪言城,那麽,就算離火殿和言城的權貴們再如何克製,恐怕也擋不住人潮向天雷宮的人吞沒。
離火殿所有的修道者也會因此而不再束手。
在場的一百多名天雷宮修道者能擋得住嗎?
經言行這一出,離火殿真正的底力到底如何,誰都無法保證了。
竇淵和魑魅魍魎再強,一來要保證李治平的安全,就像剛才與言行大戰時一樣,竇淵無法出全力。就算能出全力,竇淵和魑魅魍魎也是人而非神,他們也有窮盡時。
對比言城滿城之人,這種極端的對比下,說一句無窮無盡也不為過。
看著李嚴後怕的神情。
李治平道:“現在知道人心的力量了嗎?”
李嚴咽了咽口水,道:“屬下懂了。首輔大人要我等收攏言城民心,眼界深遠,屬下佩服。”
李治平道:“你要知道,人心隻要不全然歸一,就不可能有如此的凝聚力。現在的言城,若是有一成兩成的民心是心向大秦和天雷宮的,他們的聲音就會動搖。一旦動搖,就不會有威脅。嗬,你倒好,本相看這氣勢,言城怕是一個心向大秦和天雷宮的人都沒有。”
李嚴埋下頭去,這無疑又是他的失職。
在李治平麵前,他一直都在失職,一直都在錯。
現在他知道,要保住他的位置甚至是性命,過去一貫的行事風格往後都要改個徹底了。 (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