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新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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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平與隨行的人馬已不見了蹤影,那些跪送的人們也已都站了起來。

    可他們卻還都暫時回不了監察司大本營。

    城門兩側水泄不通。

    在言城權貴們和火行修道者還有城衛營的兵士們一起勸說了許久之後,那條通往城內的路才緩緩被讓了出來。

    這一次,李嚴的監察司和言零的執禁團都很克製,盡管他們的臉色極度不好看。

    對於他們來說,現在是兩頭為難了,不想克製,又不得不克製。

    想如過去一般無視言城百姓,也強壓言城權貴和離火殿,可一看到樸秉公那張鐵麵無私的臉就一陣怯懦。

    在他們的心裏,得罪了言城事小,得罪了這位樸督查,革職都是輕的。

    好在言明給了個台階。

    在疏通百姓,等待回城的同時,言明一再相邀樸秉公、李嚴和言零一起前往言城城宮,言必稱李首輔多有交代,又稱言城後續事宜還需多仰仗幾位。

    樸秉公一直是那張鐵麵無私的臉,倒是既不反對也不推讓,與言城交好是他樂見的。

    李嚴和言零則是被言明一番話說得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看來雖情勢一再變化,但言明和言城終歸還是要對李首輔,或者說大秦和天雷宮俯首帖耳,絲毫不敢違逆。

    尤其是言零,李治平此番來到言城,可以說是繼上一次封雲藏造訪之後,再次削弱了他和執禁團的地位,完全把執禁團視作了監察司的附屬,封雲藏離去之後,他還隻是唯李嚴馬首是瞻,現在更多出了一個樸秉公。

    李嚴多次與李治平隨行,李治平示下更是隻對樸秉公和李嚴,言零自覺近來毫無存在感。

    言明這次一再把言零和李嚴及樸秉公相提並論,就代表了在言明和言城的眼裏,言零還是有他過去該有的地位。這既尊重了言零,也是在向他示好。

    眼下和睦相處,對哪一方都有好處。

    這或許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但足以證明李嚴曾說過的,言明處事沉穩幹練,毫無修道者的意氣,更不為私怨左右。

    好不容易讓出了一條路。

    言明毫不避諱地在言城百姓的目光中與李嚴、言零和樸秉公一同領頭向言城城宮走去,根本不在意天雷宮剛剛要向言行下殺手,轉眼又這麽親近會帶來的諸多議論。

    自己承受一些內部的非議,就是向對手或者敵人示好。

    得失,在言明的心中有一杆秤。

    在他看來,非議可以在內部化解,而隨之而來得到的,讓這點非議微不足道。

    不論是工籍、農籍、獵戶三籍並籍盡快提上日程,還是不受阻礙地丈量核準言城受災的田地以獲得減免賦稅,都是言城百姓實打實的利好。

    一城百姓聚集,消息在傳遞,議論或者說非議也來得很快。

    尤其是焦點還在剛剛死裏逃生的言行身上的時候。

    有人看著言明對李嚴、言零、樸秉公和顏悅色,心直口快地道:“言行公子險些就死在天雷宮手裏,城主卻轉眼就忘記了。”

    雖然也沒說什麽,但話中和語氣的指責誰都能聽得出來。

    身旁的人聽到這話,再看著言明也是滿臉的不高興,但畢竟是言城城主,不好聽的話誰也不好說出口。

    有人嘀咕了一句:“幸好言行公子逃了,不然豈不枉死了。”

    說話的人正好就在朱同殊的身旁。

    聽到這些話,朱同殊滿眼複雜地看著遠去的言明,道:“你們應該慶幸言城有這樣一位城主。”

    身旁有認得朱同殊的人,疑惑地道:“朱當家,您這話...”

    朱同殊看了那人一眼,道:“怎麽,這話不對?還是我不該說?”

    朱同殊知道那人心裏想什麽。

    那人訕訕一笑,道:“朱當家這麽問了,那我就直說了。言家這麽多年為言城做的,我們都看在眼裏,誰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言家不好,隻是今日的事...我說句不當說的,如果剛才的不是言行公子,而是世子,城主還會是現在這樣嗎?還有就是...”

    有些話還是不好直接說出來。

    但朱同殊替他說道:“我不該誇言家人?”

    那人幹笑了兩聲。

    朱家和言家曾經明裏暗裏爭了多少代人,從言城立城開始,就有言城該姓朱的聲音,過去了數百年,雖然在外已經幾乎沒有了這種聲音,但從朱家人的口中還是時不時地就有人想搗鼓些動靜,也許隻是放不下曾經的名望。

    有人說,自然也就有人聽到。

    朱同殊轉頭看了一眼城外的茫茫南野,道:“風言風語,你們也信。言行公子可與你們過去聽說的一樣?”

    那人啞口。

    言行與過去所聽說的,完全是兩個人。

    同一個人,擺在眼前的反差,讓人對聽到的話,甚至看到的事都打上了一個問號。

    朱同殊到:“這個世道下,無論是聽到的還是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但有一樣,看看你們得到的,遠的不說,就說眼下。任何一城出了言行公子這樣的事,隻怕都逃不過一場災難,而你們卻能安然無恙在這裏非議城主。你們以為是誰給了你們眼下的太平?言家為了言城,失去的還少嗎?你問若是言行公子換做世子,城主會如何?十九年前言家失去的那個人,又何嚐不是先城主最喜愛的兒子?那時言家又何嚐不是為了言城忍受下骨肉分離的悲痛?你們隻要知道,言家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言城,都是為了言城百姓,都是為了你們。”

    朱同殊的話讓身邊聽到的人都感到慚愧,一個個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去。

    朱同殊作為曾經與言家敵對的朱家的家主為言家說的這番話,是最有力度的,連他都能為言家說話,誰又還能非議。

    何況他說的,都是人所共知的事實。

    又有一人道:“朱當家的,依你看,言行公子能活下去嗎?四城主可是...”

    四城主,即是言休。

    曾經也是給言城帶來過驕傲,也給過火行和言城希望的人。

    十九年前,在封雲藏和他座下四鬼麵抹殺下逃入南野,從此杳無音信,於世間消失,正如每一具在七野中無名的屍骨一樣。

    言行今日,就是十九年前那一幕的重演。

    朱同殊從來不苟言笑,他的神情甚至可以說從來都顯得麻木,似乎對什麽也不感興趣,似乎對什麽也不在意。

    但這一次,他看著言行離去的方向,眼神卻很堅定,道:“十九年前不是今日,他也不是言休。他比這世間曾經的,現在的,任何同齡人都更了不起。我相信他能活下去,直到完全改變這個世間。”

    他做到了太多言休不曾做到過的事,赤發赤瞳的太玄相,重現了不世出的紫火與離火,走遍了世間各城完成討伐天雷宮的結盟,更牽出了世間各種隱秘,還與執掌世間權柄的李氏父子達成合作...

    每一樁都不可思議,誰也無法相信這是一個人能做到的事。

    就連他今日的死裏逃生都那麽離奇。

    為禍言城的九頭鳥竟然舍命救他?那隻硬憾天雷的赤羽大鵬又是什麽來路?

    與言行相關的事都這麽匪夷所思。

    想起這一樁樁一件件,朱同殊毫不懷疑地道:“他的名字,總有一日會響徹天地!”

    一人不置可否地道:“可是,他已自行除籍,天雷宮還在,他的名字...”

    朱同殊道:“你們都忘了那個響徹天地的名字了嗎?隻要那個名字重現天日,天雷宮又如何?自行除籍又算是什麽?”

    什麽自行除籍,不認所謂的除籍之刑又如何?

    更甚者,不要名字又如何?

    又不是沒有過舍棄自己名字的人。

    曾經那些舍棄了自己名字的人,用他們的生命共鑄一個名號。

    一個響徹天地的名號!

    身邊的人都看向朱同殊,異口同聲地道:“行者?”

    朱同殊終於笑了,笑容中滿是憧憬,道:“對,行者!他正是千年以來,第一個名副其實的行者。行者之名將會因他而重現天日!”

    行者,順應蒼生大義。

    行者重現世間,百姓之福,蒼生之福。

    一人振奮道:“我相信,我相信朱當家說的,也相信他能做到!”

    身周的人一個一個,陸續高喊道:“我也相信。”

    “我也相信。”

    “我也相信。”

    ......

    今日所見,讓過去那些遙不可及,已無人當真的傳說,不再是傳說。

    “我也相信!”

    這四個字傳蕩開來,雖然後來喊出這四個字的人都沒有聽見前麵的人為什麽而喊出這四個字。

    但是那振奮而激動的聲音,那振奮而激動的一張張神情,莫名的就產生了共鳴。

    他們喊出的是一個願望。

    共同的願望。

    言明和大秦天雷宮留下的一應人等早已經離開了城門範圍,向著空蕩蕩的內城走去。

    閑雜人等各回司府,言明帶著李嚴、言零和樸秉公徑直去了言城城宮。

    言城的一切,都要向著新的進程邁進。

    ......

    城境線。

    離火殿的人已經趕了過去,那裏有一隻墜落的妖邪,九頭鳥。

    天雷宮的人沒有去確認它的生死,在他們眼裏,九頭鳥的生死不重要。

    但對離火殿而言,卻不同。

    過去它欠下言城血債,必除之。

    但現在,它舍命救了言行。

    若不是它和赤羽大鵬及時趕到,要舍命救言行的,就是離火殿全體明麵上的修道者。

    換言之,九頭鳥和赤羽大鵬救了言行的同時,也救了他們。

    這足以贖清九頭鳥過去欠下言城的血債。

    甚至還對言城和離火殿有了恩情。

    圍在九頭鳥身邊的離火殿修道者過去可能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們竟會對一隻妖邪的性命心生擔憂。

    九頭鳥早已被斃去了三頭,剛才又被斃去三頭。

    現在躺在地上,能看出剩下的三頭還在扭動,似乎在艱難地呼吸。

    言燦為它灑上了些對治愈外傷有效的傷藥,但這麽重的傷,能不能再恢複還要看九頭鳥自身的生命力。

    能為它做的,實在不多。

    灑過傷藥後,九頭鳥的扭動更加輕微了,似乎是多少減輕了一些傷痛。

    言燦道:“留下幾人,隨時上藥,保證飲水。”

    九頭鳥這種食人精魄的妖邪,真正要讓他快速恢複,恐怕是需要給它提供精魄的,但這畢竟不為天道所容,誰也不會以此來助它恢複,隻能為它做到這種程度了。

    一個個自告奮勇,但實在要不了這麽多人,最終言果、王初陽、邱落和王遠近留了下來。

    ......

    城境線以北。

    南野外圍。

    赤羽大鵬落在了一處荒草叢中,從它剛落地,剛把言行放下就側躺下去的身形,可以看出它受的傷也不輕,一直強撐著把言行帶到了暫時安全的地方。

    而言行眼睛眯成一條線,粗重的喘息聲不止。

    忽然,一個身影閃現。

    單手持劍,單手背負,,一身墨衣,白發白須,仙風道骨。

    徐懷璧。

    赤羽大鵬轉瞬站起,向著徐懷璧張開利喙,微微振開雙翼,發出低沉的警告的吼聲。

    在這裏,它也不敢放聲鳴嘯,生怕招來更多的敵人。

    對於南野中的生存環境,它是知曉的。

    言行虛弱地道:“不要...他是朋友。”

    說完,赤羽大鵬的雙翼收攏,利喙也合上,敵意瞬間消失。

    徐懷璧哦了一聲,道:“原來真的可以溝通?”

    言行躺在草叢上,微微側過頭,有氣無力地道:“是,它已有了靈識。”

    赤羽大鵬腹語聲咕咕兩聲。

    徐懷璧卻是完全聽不懂,擺擺手道:“老夫聽不懂,你們都安心休養吧,有老夫在,你們隻管安心養好傷。”

    言行吃力地微微點了點頭,道:“多謝徐老前輩...”

    說罷,昏睡了過去。

    這次的傷並沒有那麽重,主要是上一次負傷後沒有痊愈,這次的疲累感勝過了新負的傷。

    赤羽大鵬咕咕叫了兩聲,也在言行身側躺了下去。

    等到它們再次醒來後,言行也要向著屬於他的新的進程邁進。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