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禁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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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野荒丘。

    自賈平川為宿居在他胸府內的數十萬英魂重鑄英魂之劍後,又過了一月有餘。

    期間賈平川數次想盡快為韓起重鑄屬於他的那柄劍,可韓起一再稱還不是時候,隻是讓賈平川感知那柄劍有什麽不同。

    起初賈平川不知其意,劍,無非就是金器鐵器所鑄,又能有什麽根本上的不同?

    照韓起所說認真感知了許久,也還是沒有感知到不同在何處。

    向韓起問起,韓起卻道:“生前我也隻知它是一柄削鐵如泥吹毛斷發的利劍,我是個軍人,兵器見得多了,像這樣一柄無所不破的利劍卻從未見過,足可奉為兵家至寶。但我並不是修道者,也不知它的秘密何在。直到身後魂魄所感,劍身蘊含著一股力量,至於這股力量究竟是什麽,我想,隻有金行的修道者知道。”

    韓起曾經擁有這柄劍,卻不知它的秘密。

    韓起深知,他從來就沒有發揮出這柄劍真正的威力,現在賈平川要繼承它,那就要解開它的秘密。

    他相信,當賈平川解開它的秘密的時候,才是能發揮它真正威力的時候。

    而韓起,幫不了賈平川。

    此刻,賈平川手握著一把鐵鏟,他能以金屑鑄劍,當然也能以金屑鑄鏟。

    鐵鏟一鏟一鏟向荒丘挖去,這是因為這麽久以來他仍沒有感知到那柄劍的不同,於是想要把它從荒丘下取出來觀摩參悟,但當他以道法想要讓它破土而出時,它卻不為所動。

    這讓屢試而沒有進展,原本對韓起的話將信將疑的賈平川感到那柄劍確實是不同的,金行道法對所有的金器鐵器都能驅使催動,它也不應例外才對。

    可賈平川不論如何催動,它就是毫無反應。

    這種情況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它並非金器鐵器所鑄,二是賈平川的修為不足以催動它。

    而它既然是一柄劍,又能削鐵如泥吹毛斷發,就見它材質非凡,這能逃過金器的範疇嗎?

    若要說賈平川的修為不足以催動它,可賈平川已是現了太玄相的太玄境修道者,難道這種程度的修為還不行?

    無論如何都要親手觸摸,親眼看一看。

    從上至下,荒丘已被挖出了很深的土坑,韓起的骸骨就在骸骨之山的最上端,出於對韓起的敬重,估摸著快要挖到了,賈平川當即把鐵鏟丟在一邊,開始用雙手向下挖去。

    韓起的英魂在荒丘之上看著土坑中的賈平川,道:“其實你不必這麽小心翼翼,不過就是一副骸骨而已。”

    賈平川繼續用雙手挖著,神色肅穆道:“世人本應為韓將軍立宗祠,永享香火,可韓將軍與眾將士卻被埋在了這荒郊野地。平川暫不能為韓將軍和眾英魂重揚盛名,但也更不能不敬韓將軍這副遺骨。”

    韓起沉默片刻,道:“言過了。要說名聲,你不是還記得我們嗎?不是還有人記得我們嗎?要說被埋在這荒郊野地,這本就是我們的夙願,且不說我們,當年力挽狂瀾舍生取義的行者又有多少葬於荒郊孤塚,又有多少多年後淪為走獸蟲蟻口食。身後事,浮雲耳。”

    賈平川停下了雙手,道:“於逝者是浮雲,於生者,是良心。許是我貪俗,隻盼我死後,亦能有後人敬我一副遺骨。”

    韓起不再說話了。

    賈平川繼續以雙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土麵,一捧一捧緩慢向下挖著。

    ......

    終於,露出了頭骨。

    ......

    終於,露出了軀骨。

    下半身仍埋在土裏,賈平川沒有繼續向下挖。

    看著這具露出上半身,胸腔肋骨間嵌入一柄血紅之劍的骸骨,賈平川跪了下去,雙眼泛紅地叩地三拜。

    韓起的魂魄漂浮到骸骨前,凝望了許久,白色人形的魂魄抬起手想要觸摸,卻隻是劃過了骸骨,沒有一絲觸覺。

    直到韓起終於長歎了一口氣。

    賈平川直起身來,深吸一口氣,道:“韓將軍,得罪了。”

    韓起道:“動手吧。”

    賈平川雙手緩緩握住了劍柄,怕損毀了骸骨不敢太用力,但劍卡得太緊,不加幾分力根本拔不出。

    又要用力,又不能損毀骸骨,賈平川對力道的控製隻能一點點增加,屏息凝神,廢了好長的時間,當更薄的劍尖終於離開兩根肋骨時,賈平川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沒有急於察看這柄劍,而是小心翼翼地重新掩埋上骸骨,重新把土坑填上後,賈平川才再次盤膝坐在荒丘之上,雙手把劍捧在身前,細細看去。

    劍身血紅,劍柄亦是血紅。

    不是像血一樣的紅,而是它本就是被血染紅,凝幹了的血色。

    賈平川凝視著它,仿佛看到它在韓起手中斬殺了數之不盡的異獸,仿佛看到韓起高舉著它向異獸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衝鋒,仿佛看到它被刺入韓起胸骨間,血流將它渡成了如今的顏色...

    賈平川知道,這不是它最初的顏色。

    而不管它最初是什麽顏色,現在的血色都讓它更加散發死亡的氣息。

    空氣中似乎彌散著喊殺聲,讓賈平川恍惚間置身在戰場,一個殺聲震天,殺氣彌漫的戰場。

    他不僅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湧起了一腔戰意,身體不禁微微顫動。

    一旁韓起的聲音響起:“你怎麽了?”

    賈平川聞言一震,再定睛一看,眼前隻有一柄劍,一柄血色的劍,搖頭笑道:“沒什麽。”

    韓起哦了一聲,道:“還以為你從這柄劍上看出了什麽。”

    賈平川又搖了搖頭,這柄劍除了顏色不同外,並沒有看出有何不同,手中的觸感也似金器,但怎會催動不了?

    又細細看了一會,還是沒有頭緒,賈平川忽然把雙眼閉上,用元神看去。

    隨即咦了一聲,道:“那白色的是什麽?”

    韓起並沒有感到意外,道:“它原本就是白色的。”

    可它早已不是白色。

    賈平川道:“不對,這白色的光澤不是它本身散發的,而是流向它,吸附在劍身上的。”

    隻是肉眼看去,被血色所覆蓋。

    韓起道:“是嗎?那這又說明什麽?”

    現在的韓起雖是魂魄,能看見元氣,但他終究因為不是修道者出身而注意不到其中的差別。

    賈平川道:“還不知道,我需要試試。”

    除了第一次元神出竅進入荒丘內部時看到過這柄劍之外,近來賈平川感知它時也曾以元神看過,但那時埋在荒丘下,厚厚的土層幾乎隔絕了元氣的流動。

    賈平川現在看到的流向它的白色的光澤,就是金行之氣散發的光澤。

    而五行之氣本為元氣之精,在浩瀚的元氣中是極為稀薄的存在,憑荒丘土層下那點元氣根本形成不了賈平川現在所看到的金行之氣的抽離成象。

    賈平川現在還不知五行之氣,金行之氣。

    他更不知現在他手中這柄劍能引金行之氣趨向它,就如神靈所在一樣!

    但雖然現在的賈平川還不能融會,甚至還不知如何抽離運用金行之氣,他也能在以金行道法施展這柄劍時,得到已經被這柄劍自動匯聚的金行之氣的加持。

    隻見盤膝坐地的賈平川站了起來,四處看了看,隨即握著劍走下荒丘,走向荒草叢外一棵最大的樹。

    樹幹之大,直需四人環抱。

    這柄劍在韓起口中雖是削鐵如泥,但要一劍斬斷這麽大的樹幹,生前的韓起還是做不到,隻一點,樹幹的寬度就超過了劍身長度的兩倍有餘。

    尋常的異獸雖也皮糙骨堅,但與這棵大樹樹幹的堅韌程度也無法比。

    賈平川走到這棵大樹前,紮開馬步,再次雙手握劍柄,深吸一口氣,運氣金行道法,舉劍到身側,奮力一揮。

    一劍劃過樹幹,一側進,另一側出,四人環抱的樹幹竟然一劍斬斷,平滑的劍痕甚至讓大樹仍然筆直挺立。

    韓起大感震驚,過了許久,道:“果然,這柄劍還是要回到金行後人手中。”

    賈平川沒有說話,隻是低頭看著手中血色的劍,還是看不出什麽,隨後又閉上了雙眼。

    透過血色散發的白色光澤減弱了,但又開始有微微的白色光澤向它慢慢匯流。

    睜開雙眼,走向一旁另一棵樹,這棵樹比前麵那棵要小上一些,樹幹三人環抱。

    與先前如出一轍,賈平川又雙手舉起劍,運起金行道法奮力一斬,而這次,樹幹卻沒有完全斬斷,劍嵌在樹幹中,廢了好大力氣才拔出。

    同一柄劍,第一劍能輕易斬斷一棵四人環抱的大樹,第二劍卻不能斬斷一棵三人環抱的樹。

    韓起疑惑道:“這是怎麽回事?”

    賈平川隻斬出兩劍,應不會是第二劍就沒有了餘力。

    賈平川又閉上了雙眼向劍看去,這第二劍之後,劍身透過血色散發的白色光澤已經完全暗淡了,唯有微微的白色光澤還在緩緩向它匯流。

    那麽,原因就找到了。

    賈平川道:“那白色的光澤是它真正威力的來源,金行道法能催動,那或許...是某種元氣。”

    韓起道:“元氣?”

    魂魄和元神都能夠看到白色的如微微薄霧一般的元氣,但卻沒有光澤。

    這讓生前原本對這柄劍很熟悉的韓起以為劍身上可見的白色光澤是因為劍身材質的緣故。

    賈平川道:“還不能確認,我需要時間試著能否用道法牽引。”

    說罷,向荒丘走了回去。

    剛走到荒丘下,一陣風起,那棵四人環抱的大樹轟然倒下,那棵被斬了大半的三人環抱的樹也緩緩傾倒,塵土飛揚。

    又在荒丘之上盤膝坐下,賈平川看著手中的劍,道:“韓將軍,它可有名字?”

    韓起遙想當年,從那位金行高人手中接過這柄劍時的景象曆曆在目,那時正是世人危急存亡之秋,那時,他們隻有一個念頭,一個使命。

    如這柄劍的名字一樣。

    “鑄成這柄劍的金行高人曾給它取了個名字,禁斷。”

    任異獸洪流滾滾,禁斷於此。

    “禁斷。”賈平川念了一遍,道:“好名字!”

    禁斷劍在手,賈平川也由此得以邁入金行之氣的修行。

    禁斷劍的使命,也將由他來繼承。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