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這河道開通，普天同慶的大事，我若不看上一眼，心緒難平”周坦
    “回頭再看不遲，快快隨我速”
    “序之兄，我這還一身邋遢，如此去見尚書郎，多有不雅”
    徐罕十分著急，但聽得周坦這麽一說，暗暗也覺得是他迅速掏出了自己的一塊汗巾，直接上手，給周坦臉上汙漬簡單擦拭了一番，稍微能看清五官，隨後把汗巾塞到周坦手
    “送你就先這麽對付一下來來來，再遲，尚書郎都有情緒”他匆匆說道，拉著周坦就往壩營中央的大帳而
    “如此著急，不會有什麽壞消息吧？”途中，周坦有些擔心的問
    “這，我也不太確定，但從都尉那邊聽說的，尚書郎臉色不太哎，總之，待會兒你好自為之，見機行”徐罕無奈的說
    周坦心頭略有緊張，他這幾日一直矜矜業業，以身作則，不至於闖什麽禍吧？
    來到大帳前，托了門前小吏一番通報，隨後二人進到了大帳
    此時，大帳內已經雲集了此次河道工程的所有高級官僚，都尉胡潶、度支校尉、水官主簿以及各自幕僚，分列在左右，頗顯場包括李幹李文錄，這會兒也站在校尉身後，他別過臉，對周坦熟視無
    大案後麵，鄧艾肅臉端坐，正在查看一段竹子水這水管，應是不久前，從距離壩營最近的水管架設點拆回來
    徐罕在陪周坦進來後，就悄悄挪步到胡潶身後去
    周坦一時間不敢打擾鄧艾檢查水管，隻好先向胡潶看了一
    胡潶接了眼神，隻是尷尬的點了點頭，示意周坦先不要亂開
    “你就是周坦？”鄧艾抬頭看了一眼周坦，“我記得你，月前，你來過一次大”
    “回尚書郎，正是小”周坦躬身作
    “是你建言，以竹管連接做引水道，往東排引蓄水堰水？”
    “正”
    鄧艾將手中的一段竹管猛地扔在了大案上，臉色愈發嚴
    “簡直是胡”他的語氣倒不是發怒，而是一種冷
    周坦心頭一緊，他自知自己這個設想，在極短時間裏確實難有成效，並且自己的初衷，確實也是有做做樣子、裝裝態度的不正心態，難不成全都被鄧艾識破了？
    “架設引水竹管，其原理與挖掘引水道一樣，需提前進行詳盡勘察測量，再製定詳略方你單憑在圖紙上草率勾畫，就敢調八營的人力動工，簡直是兒”鄧艾繼續訓
    周坦暗暗捏了一把汗，不得不說，他在動工後的第二天就發現了許多問題，確實，這種大規模工程，事前必定要有專業的丈量規
    可話又說回來，那圖紙本來就是最初設計引水道所用，是經過水官勘測他所做的，無非是將挖土開道，變成了架設竹管，所有行進方向、高低地勢段落點、中轉窪地和最終引水之地，都是照搬取
    這時，鄧艾又將大案上一冊賬目取了過來，攤開查
    “八日裏，你伐竹四百五十六株，取木九十五株，征調民間木筏四百七十七具，調用度支衙儲備砂石五百九十七土木我姑且不與伱計較，你取民間木筏四百七十七具，全部拆毀改工，用以架設竹管，可有想過，如何彌補這些百姓的損失？”他說到激動之處，用力拍了拍賬目，大案跟著一起震
    大帳內，無人敢吱聲，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
    周坦身子一躬再躬，隻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這叫個什麽事？現在河道成功開通，就調過頭來秋後算賬，這鄧艾還不如想象中那麽英當然，話分兩說，曆史上的鄧艾原本就不是一個高情商的人，甚至還有幾分恃才自傲，否則十多年後鄧艾偷渡陰平、攻滅蜀國後，遭到司馬昭猜疑之時，也不至於朝中竟無一人幫其聲
    “問你話，你可能答上？”鄧艾見周坦沉默不語，再次拍案警
    周坦歎了一口氣，一咬牙，忽然直起了身子，正視起鄧
    “尚書郎明鑒，小人自知擅自行動造次，當初提及此法時，都尉也曾提醒過小人，此法頗有風險，然而，是小人一時心急，執意想要一”他嚴正神情，語氣盡量平穩，這第一番話當然是先將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
    職場之上，屬下闖禍，主官必受牽
    倘若遇到一位講義氣的主官，隻要能先保證其不受牽連，下屬便有機會得其關
    周坦眼角看了胡潶一眼，胡潶原本緊張的臉色果然有了緩
    “小人有一問，鬥膽請教尚書”他保持著之前的語氣，再發一
    “”鄧艾盯著周
    “倘若支流河道竣工前一日，蓄水堰出了事故，攔水壩潰，百裏工程或毀於一旦，那時，尚書郎又會如何責怪我等？”周坦繃住了心態，用盡全力保持鎮
    他心知肚明，這番問話，可是冒著觸怒鄧艾的極大風
    周邊所有人，無不變色，紛紛驚訝的投目看向周
    河道工程之所以遷延到今天，是因為有多個屯營延誤了工期所致，這讓度支部原本就處在不利局此刻，鄧艾責訓的是周坦胡亂獻策，浪費人力物力，草率的發起了一項大工程，但周坦卻反以最壞的假設來為自己開脫，實在是大膽妄
    大案後的鄧艾，臉色逐漸陰沉，放在案頭的手，也捏成了拳頭，眼見就要爆但片刻之後，也不知道緣何，他卻遲遲沒有開口，隻是怒目瞪著周
    “小人上任度支功曹不到十日，十日之前，小人隻是一介田過去一年，小人與本營一直在野外開渠鑿道，是親曆了這一年辛勞，也是深有感觸此次工程的偉大和不”周坦等了一會兒，既然鄧艾不發話，索性自己就繼續往下
    稍作停頓後，他又道：
    “是，因為工期延誤，這才導致了諸多變故的發生，這一個月裏，尚書郎與諸公為此事操心甚多，甚至不辭辛勞，親自下場督小人想說的是，其實小人與諸位一樣，萬分希望河道無恙，也萬分希望河道能早日通倘若河道有所閃失，既是諸公的心血付諸東流，也是我等田兵一年勞作付諸東”
    周坦迎視著鄧艾，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萬不能慫，必須拿出大義凜然的嚴正態度來，務必由內而外的顯示出自己的真好在，他注意到鄧艾一直緊握的拳頭，這會兒竟然漸漸有所舒
    “鋪設竹管前一日，小人與本部同僚一同巡查了蓄水堰，途中偶遇兩隊田當時，滿地泥濘，他們無怨無悔，堅持遵照上令，努力挖掘引水”說到這裏時，他內心倒真有所觸動，鼻頭不禁發酸，雙眼竟是真的有些紅潤了起
    曆朝曆代，所有老實的勞動者最是辛而事實上，所有這些老實的勞動者，所付出的辛勤，也往往與收獲不成正
    最為可憐的，還是他們一代又一代，被束縛在這片土地上，難以獲得改變人生的機
    有時候，上麵一句愚蠢的命令，他們別無他法，隻能硬著頭皮照
    “可是，土地澇侵已久，所挖引水道滿是稀泥，根本無法固但，他們仍然義無反顧，做著無用小人再鬥膽一問尚書郎，您可知他們為何如此嗎？”情緒上頭，他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故意提高音量發
    這一問，不單單是問鄧艾，也是在問在場所有官
    在場許多人的心裏，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隻能是這些田兵接受了一個愚蠢的命令，努力做著無用
    此答案一出，難免不讓眾人陷入難而周坦，明麵上是在賣慘，實際上就是在質
    大帳內，自然無人會回答這個問
    “那是因為，他們都不希望蓄水堰出哪怕做的是無用功，但他們也相信，能幫一點是一”不過，周坦卻故意說出了另外一個答案，質疑上令愚蠢，肯定隻會讓眼前事情越來越糟，不如轉化成所有人都想努力辦好
    此言一出，鄧艾果然神色有變，原本冷沉的臉，逐漸平
    他是田兵出身，對周坦剛才的一番話當然有切身的感如今，他到了更高的位置，似乎更喜歡看重大局，而忽略了大局之下那些弱小的付
    “小人以竹管代引水道，心中所想，與這些默默無聞的田兵們一樣，就是眼看支流河道馬上就要大功告成，此時能為蓄水堰緩一點急便是一比起百裏河道的安危，這幾百竹木和幾百民船，根本不值一”周坦趁勢一鼓作氣，將自己該說的話全部說
    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個道理顯然所有人都
    周坦承認，鋪設竹子水管，最終為蓄水堰起到的幫助甚微，而為此付出的人力物力卻不小，性價比十分低但比起讓田兵反複挖掘稀泥引水道，竹子水管的方案肯定還是一個務實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