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坦一時不能確定，曹夫人所說的“那日”，是中秋節前再次翻牆的“那日”，還是中秋節宴會當晚的“那日
    前者說的話，他當然記得，效仿褒尊侯，以文治天至於後者，他實在不記得中秋宴上還與曹夫人說過什麽
    可千萬別真的說過什麽奇奇怪怪的話！
    周坦沉默片刻，欠身說道：“自古文以治國，也是在國家安定之後，方能得以實即便是褒尊侯本人，也沒有全然摒棄兵尊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又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褒尊侯主張足食、足兵、足信，三足乃立國之今，吳國犯境，急危就在眼前，若一味偏頗，武失文製，故土恐難得”
    曹夫人被這一席話問得失言片刻，心急之下，禁不住跺了跺腳，嗔道：“周坦，你怎麽這麽冥頑？我的意思，是讓你留在壽春，做你擅長的至於那些打打殺殺，就讓那些鍾意打打殺殺的人去好”
    周坦微微揚起了眉宇，乍然一看，曹夫人剛才著急的舉止，竟透著三分撒嬌之
    他大抵能看得出來，曹夫人的焦急，的的確確源自真情實意，是不希望自己置於險境的“關照可對他而言，這份“關照”似乎有些太過隆重
    他如今十九歲，曹夫人雖不滿三十，終究是大過自己好幾
    曹夫人的“關照”，說是長輩自是不恰當，說是前輩也有不妥，但若說是……姐姐，又似乎……仍然不是那麽些精
    “夫人，不瞞您說，周坦所有家人全部失蹤於這些年的邊境戰爭，說起厭惡戰爭，沒有人比我等邊民田兵更厭惡”沉默片刻後，他認真的說
    曹夫人斂住了神色，靜靜的看著周
    “縱觀曆朝曆代的紛爭，止戰者，終究還是戰爭本周坦曾想過，我這一輩的不幸，就讓我這一輩完全承擔下去好周坦想做的，隻是尋求下一代的安若我輩皆想著退居後方圖一時安穩，那這份不幸，便會由我等子孫後代繼續承”周坦繼續說
    他的這些話，倒不完全是虛張聲勢的場麵
    古往今來，多少人的勤勉努力，隻為獲得一次背井離鄉的機會，去往如同壽春、洛陽這般的繁都大城去打
    所求所圖的，便是希望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為下一代鋪陳好更安穩、更幸福的生
    下一代可以是他們的軟肋，也可以是他們奮鬥的動
    曹夫人默然片刻，眼眸低垂，似是無
    “你還記得那日宴會上，你對我做過什麽嗎？”少頃，她柔聲問
    周坦不由自主又是一驚，這聊“戰爭”、聊“和平”的，不聊的好好的嘛，怎地，突然說變就變了？還有，那日自己到底對曹夫人做過了什麽？
    曹夫人看出了周坦的窘迫，反倒狷魅的笑了起來，笑容既嫵媚，又意味深
    “我是說，你還記得伱對我說過什麽嗎？”她改口說
    “啊？周坦那日醉酒，隻怕是失態”
    “你何止是失態，簡直是……失心”
    “那，當日周坦可有說什麽胡話？”
    “你說你會為我寫一首詩，至於其他的……你自己慢慢想”
    曹夫人說完，略等了片刻，見周坦還真在那裏垂頭仔細回憶，不由再次一
    “用不了多久，你大概就要離開這裏我等著你的”她說完，向遠處少女遞去一個眼神，隨即自顧自消失在廊道轉角
    少女再次上前來，引周坦出了私
    一路上，周坦一直在心下琢磨著，究竟楚王夜宴那晚，自己對曹夫人是說了什麽胡話，還是做了什麽蠢事呢？又或者，更慘，既說了胡話又做了蠢事！
    他看著手中都尉贈送的涯角槍，心緒萬千，都尉對自己不薄，那晚夜宴上，可千萬不要做出太蠢的事！至於詩……回頭仔細斟酌一下，再找後世先賢借一篇
    重陽節前一日，周坦得了假，一早向衙門借了一批馬，輕裝上路出了他倒是沒有著急前往丁圩口，而是故意繞到北城，去了一趟上個月剛剛拜訪過的農政曹家
    即便是在佳節前一天，農政曹吳累依然忙碌，周坦到時，對方並不在家，詢問後才知道，一大早去了鄉間巡視各個官養農戶去
    接待周坦的，正是吳累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兒阿
    家中主人不在，周坦也不好進屋，就在院子外討了一杯
    已經秋深了，阿娣還是穿著上次見時的男式短衣，等待周坦喝水時，一直低著頭，害羞的縮著身子站在那裏，時不時用小手撫一撫單薄袖筒的小臂，似是有些害冷，又似是難為
    “你叫阿娣？”周坦問
    “嗯……阿爹阿母這麽叫”個子高高的少女，說話的聲音卻弱弱
    “年芳幾許了？”
    “十八……十”
    周坦微微笑了笑，大抵猜到可能是父母令她將年齡往小裏
    這時，院內擲出了一個草團，打在了阿娣身阿娣吃了一嚇，不過很快又恢複了過
    “阿姊，快撿回”院門後麵，探出了一個小童的小腦袋，衝阿娣大呼小
    阿娣無奈，將草團撿起，輕輕的拋了回
    小童第一下沒接住，生氣的撿起來，又朝阿娣用力地擲了過
    這次打在了阿娣的胸口，阿娣隻是略顯慍色，但仍不敢衝弟弟生
    “撿回來撿回”小童叱吒
    阿娣撿起了草團，這次選擇走到小童麵前，將草團直遞到小童手她還下意識偷看了一眼周坦，有些擔心讓周坦看到自己的難
    小童吐了吐舌頭，又故意把草團向門外扔出了老
    “再撿，再撿！”他使喚著姐
    “小弟別鬧了，有……客”阿娣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周坦，對方似是官吏，可又不知是何衙門的官
    “不管，不管，你不撿，就不給你吃午”小童頑皮的叫嚷
    阿娣十分委屈，又不知所措，眼眸一下子紅潤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