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路過邯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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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平想了想,說,
    “聽聞薊城的燕王宮極大,挺空曠的,臣還沒去過呢,也有些心向往之。
    不如就在宮城的主殿外選個地方,屆時命趙國朝廷內外的官員、周邊鄉縣裏的耆老賢達,都來觀禮。
    順道,也迎接一下王師。”
    “好,你接洽溫疥,著手去辦吧。”
    劉季拍了拍摞在最上麵的一口描漆彩繪箱子,箱子木板之間皆用榫卯連接,還嵌著金箔紋飾,甚是精美,想是事出緊急,不知騰空了裝什麽寶物的箱子,來盛放這些至關重要的信劄。
    “我是真想打開一看究竟啊,看看這滿朝文武中,到底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這些小人,平日裏當麵一套、背人一套,不知暗中都在勾兌些什麽。
    還有,臧荼從匈奴買的那些良馬,究竟是經由哪些孔道進來的?
    以後咱們能不能也走走這條路子?”
    劉季用手摳著箱麵鑲嵌的縷縷金絲,接駁處略凹凸不平,有些硌手,一時心念動,竟隨口發出如此感慨。
    陳平察言觀色,深知皇帝在這種大事上,還是始終保持清醒的。
    劉季的猜忌之心,與生俱來,隻是在大戰用人之際時,苦苦壓抑住罷了。
    眼下,隨著他年齡的增長與地位的不可一世,猜疑也愈演愈烈,此時麵對這十幾箱機密的誘惑,若不抱怨幾句,反而顯得不近人情了。
    “陛下也知道的,斷不能看。
    咱們埋了多少線在燕國,才成就了今日摧枯拉朽之勝局。
    打完這一仗,威服四海後,當真要與民休息,三年內,再禁不起一戰了。”
    “我知道,我不會看的。
    一旦看了,那些等不及南麵稱孤的,和那些原本不想反的,便全都要反了,這國再無一天安寧了。”
    劉季歎口氣,感到深深的無奈。
    ***
    當他還是名鄉野小吏時,曾在鹹陽目睹過秦始皇出巡的風采,在彼時他的想象中,皇帝貴為天下第一人,擁有世上最大的權力,理應無所不能地肆意妄為。
    沒想到,隨著自己一步步地走來,離那禦座越近,便越要學著韜光養晦,學著口是心非,學著和光同塵。
    “燒吧,一把火統統燒了,你去安排吧。”
    劉季背過身去,不再去看那堆箱子,心思飄到了遠方代郡的戰場上。
    西路軍在代郡大獲全勝,灌嬰、樊噲等人與昭涉掉尾精準配合,東西夾擊,大獲全勝。
    他們本想著生擒臧荼的,不料他眼見兵敗,氣急攻心,墜馬吐血死了。
    燕王已死,國都已失,餘下各地的散兵遊勇本就不想再打,紛紛望風而降,西路軍一路凱歌,勢如破竹,順著燕軍出擊的原路,幾乎兵不血刃便收複了全部失地。
    “臧荼大小也算個梟雄,竟如此窩囊地墜馬死了,可歎可悲啊。
    怎麽溫疥說,臧荼的家人都跑了?一個都沒抓住?”
    聽皇帝冷不丁地發問,陳平忙答,
    “是,臧荼膝下隻有一子,名叫臧衍,這次負責留守薊城,鎮守後方的。
    宮變那日,他不知怎的,舉家都跑出去了。
    燕地與匈奴的邊界綿長,又時常互通有無,八成是早有準備,直接投奔匈奴了。”
    提起匈奴,君臣二人不禁對視一眼,彼此都知道對方此刻的心念——
    這次征伐燕王的全程,匈奴人始終按兵不動,未發一兵一卒相助,實屬天賜的幸運。
    在此前無數次的推演中,但凡冒頓單於出兵深入代地滋擾,西路軍的合圍便絕不會如此輕而得手。
    若不是上天格外垂簾,那便是劉敬真的在匈奴發揮了三寸不爛之舌的天賦,勸住了冒頓?
    “劉敬還沒消息嗎?”
    眼下戰事平息,劉季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開始有閑心牽掛起杳無音信的漢使來。
    “沒有,一點消息都無,也不知眼下人在何方,是死是活。
    咱們陸續派出的那兩批探子啊,還是指望不上。”
    “算了,聽天由命吧,沒準他哪天就回來了呢。
    要是過了年再不回來,就想辦法撫恤一下他家裏吧。”
    劉季搔搔頭,又道,
    “至於臧荼的兒子啊孫子啊,跑就跑了吧,也別派人去追了。
    溫疥這個人,這麽多年來居功至偉,無論如何也值得封個侯了。
    他生得有才,能隱忍,主意也大,真會替我做麵子、收買人心——”
    他淡淡說道,從鼻子裏幾乎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話隻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陳平心想,無論誰來當下一任燕王,溫疥此人,都是個不好約束的。
    入秋了,燕趙大地日漸轉涼,特別是到了晚上,山間風起,蕭蕭瑟瑟,吹得林木嘩嘩作響,添了無盡的肅殺之氣。
    一股寒風,也穿過行營帳篷苫布的縫隙鑽進來,直撲陳平麵門,竟激得他微微打了個寒戰。
    ***
    十幾箱信劄燃燒的濃煙,幾乎小半個薊城都可望見。
    街頭巷尾物議紛紛,百姓們交口稱讚,說大漢的劉皇帝宅心仁厚,隻除了首惡臧荼,連對於臧荼的家人都網開一麵,沒有株連九族,沒有羅織牽蔓,既往不咎。
    真命天子,果然氣度不凡。
    更有好事者,非說在那滾滾煙塵中,瞅到了傳說中始終圍繞皇帝周身的五色祥雲王氣,講得口沫橫飛,繪聲繪色,
    “照我說,真龍天子就是不一樣嘿,我眼見著層層雲氣繚繞,從宮城頂上直透出來,那可是要上接天庭的。”
    “怪不得當年始皇帝幾次南巡,都沒壓住這股王氣。”
    “什麽叫上天授命啊,再反觀咱之前那位臧爺,壓根就沒那個命,大軍剛走到代地,人就沒了。”
    一時間,薊城裏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要去劉季暫居的燕王宮城周邊駐足觀望,看看自己是否也能有機緣,一睹那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王氣。
    劉季親切大度地接見了燕地眾臣,又將日常政務全權交給了溫疥與昭涉掉尾二人,又留下了灌嬰掃平零星餘孽,徹底收尾,然後,原路班師回朝。
    王師凱旋,行路格外快,僅僅十餘日,便走完了近一半路程,馬上就要到趙國國都邯鄲城了。
    想到臨行前呂雉的叮囑,劉季想了片刻,決定在邯鄲多住兩日,順便休整一下。
    禦駕要暫住的消息傳到趙王宮,張敖立刻打疊精神,親自打理安排皇帝在宮城的衣食住宿等一切事宜,謹小慎微。
    劉季車駕到來的當日,他帶著魯元,率領趙國朝廷所有大員,出邯鄲城外二十裏相迎,可謂恭謹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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