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嚐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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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身為大漢皇帝,坐擁四海,但劉季其實從未踏足過燕趙大地的疆域,他對於這兩個陌生的北方異姓國的控製,也屬於心有餘而力不足的遙控。
    這次,在趙王張敖與魯元公主,還有趙地百官的親自恭迎下,他第一次走進了位於邯鄲城地勢最高處的趙王宮。
    如今的趙王宮,是在舊時戰國王宮的基礎上翻修而成,共有西宮城、東宮城與北宮城三座龐大的宮室,呈品字形,形製宏偉。
    皇帝禦駕親臨,趙王宮上下忙成一團,當晚,盛大的接風宴席,便設在西宮城中最宏偉的龍台殿中。
    趙王宮本就位於高地,而西宮城又是整個王城中地勢最高的宮宇,自龍台向下俯瞰,但見眼前的邯鄲城中為了迎接皇帝到來而張燈結彩,萬家燈火,一片煙火氣。
    “您再往西北邊看,跨過那片山,就是匈奴人的地盤了。”
    指著遠處蒼茫暮色中黝黑橫亙的連綿群山,站在殿外台階上的趙丞相張蒼,向一旁的劉季解釋說,
    “等再過一陣,秋風秋雨一起,霜凋木葉,漫山的樹葉黃了,遠遠看著,跟座金山似的。
    到那時,登上雁門關一望,北邊的秋草全都黃了,金燦燦的,一眼看不到邊際。”
    “你們之前送劉敬出發,走的就是雁門關?”
    劉季望著遠處晦暗巨大的山脊,在腦中勾勒了一下北邊蕭索肅殺的秋日景色,又問,
    “雁門的守備,你看著還行嗎?
    這次我旁觀陳豨在西線的行事作戰,持重沉穩,臨陣不慌,倒是個可用之才。
    你和他在雁門和代地搭檔了好幾年,對他怎麽看?”
    “陳豨守得不錯,一刻都不敢懈怠。”
    張蒼的語氣有點沉重,
    “對我們這種長期在北邊的人來說,每年秋草一黃,戍所上上下下全員的皮,就要繃緊了。
    這個時節,匈奴牧民一年的遊牧勞務大概都做完了,壯勞力閑著沒事做,加上牲畜都膘肥馬壯,最適合集中大軍南下劫掠。
    隻是今年略有些不同,匈奴人至今還沒有什麽動靜,多半是劉敬的功勞吧。”
    劉季剛想說什麽,隻覺得一股熱意直衝鼻腔,口中又嚐到陣陣腥氣,他自己尚不以為意,卻看到麵前的張蒼臉色驟變,一疊聲地喊太醫來。
    劉季伸手往臉上抹了一把,但見掌心處一片猩紅,原來是鼻血不止,不遠處的張敖聞聲,忙疾奔過來,見狀大驚,也不住地連聲喚來今日王宮中當值的侍醫。
    ***
    “不礙的,不礙的,一點鼻衄(nu)而已。”
    見眾人一片手忙腳亂,劉季笑著擺擺手,
    “你們好歹也都是死人堆裏殺出來的,一個個大驚小怪,簡直荒唐。”
    隨大軍出征的太常太醫令,與趙宮的侍醫急匆匆跑上前來,一個用絲帕替劉季止血,一個跪著請脈、看舌苔。
    兩人皺著眉嘀嘀咕咕了半天,結論是皇帝肺經火旺,上壅鼻竅,迫血妄行,於是慌慌張張開出了一份藥方,卻環顧四周,不知該交給誰。
    按照秦漢製度,太醫開出的處方需經醫丞審查通過,方可抓藥;
    而配好的藥物亦需經方丞驗查,才能去尚藥監煎製。
    可現在,洛陽宮中太醫令開就的方子,若論起規製,似乎也不該由趙王宮的醫丞來審。
    張蒼見狀,與陳平對視一眼,伸手接過了藥方,說了聲“我來審罷”,於是低頭迅速一掃,又對太醫令說,
    “大抵可用。
    隻是,依在下之見,似可再加一味藕節,其性甘溫,可涼血止血,生肌補心。”
    兩位醫官見丞相站出來擔責,亦不住點頭稱是。
    “就按他說的辦。”
    劉季捂著鼻子,臉色有點發白,甕聲甕氣地說。
    在場諸人中,屬張蒼最為博學,他是荀子的關門弟子,文學律曆,算數天象,音律五行,無所不通,於醫術也頗有鑽研。
    聽到皇帝發了話,張敖便催著醫官去藥藏府取藥、煎藥。
    “到底什麽意思?”
    一旁的魯元聽不懂,關切地問,
    “很嚴重嗎?”
    張蒼答說,
    “估計是陛下連日親征,奔波操勞,加上北地本就幹燥,水土不服,才忽然血自鼻出。
    這血看著嚇人,但血不歸經,歇一歇,止住了就好。
    此處風大,陛下,咱們回殿內去吧。”
    劉季昂著頭,一手依舊捂著鼻子,自眼角斜向下瞟了張蒼一下,含糊不清地感慨道,
    “我記得,你本是陽武人,也算是在中原土生土長的。
    這些年來,被我一杆子支到邊郡,成日喝風吃沙子,也沒少生病吧。
    真是辛苦你了。”
    ***
    眾人回殿內坐了,置上溫酒熱菜,重又開宴。
    劉季坐在上首尊位,身畔是張敖與魯元,然後兩列依次坐著各中央及趙國大員。
    半晌,熱氣騰騰的湯藥煎好了,由宮人端上殿來。
    嚐藥監的小黃門上前,用一長柄大銀匙,舀出了滿滿三大匙藥汁,盛在一個小小漆碗中,仰頭全部喝下,複又默默站回一旁。
    這是宮中用藥的老規矩,每次嚐藥,至少要服下本次藥量的二成,謹防下毒之人以微量毒藥來謀害皇帝。
    隻是,在洛陽宮時,除了嚐藥監的小宦官外,更需一名近臣郎官進行二次嚐藥,方見穩妥。
    此時此地,隻能因陋就簡,榻上的劉季往左右略撇了一眼,便伸出手去,示意宮人將藥端來。
    魯元發現舅舅呂釋之在衝自己一個勁地猛使眼色,心下不明就裏,明知他必是在提示什麽,卻終不得要領,隻得睜大眼睛,怔怔地呆視他。
    忽然,坐在她身旁的張敖起身,從宮人手中接過藥碗,連喝了兩口,這才彎著腰,恭恭敬敬地將碗捧到劉季麵前。
    劉季笑了,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擦著嘴說,
    “這堆繁文縟節的禮數,你都是自哪裏學來的?
    總不會是你爹教你的吧?”
    他又隨手夾起身前鎏金銅棜案上的一塊烤得外焦裏嫩的牛肝,對張敖說,
    “這是我和你爹最愛吃的下酒菜,沒想到今日又吃到了。
    隻是,我倆當年不曾嚐過西域胡椒的滋味,誰曾想,竟與炙牛肝如此相配。”
    見劉季心情大好,有閑情逸致話起家常來,呂釋之扭臉看看坐在旁邊的張蒼,無奈地小聲道,
    “瞧瞧人家,比起趙王來,我這甥女還是一團天真,怕不是個笨的?
    怎的同她母親竟絲毫不像?”
    張蒼歎道,
    “吃一塹,方能長一智,她還是跟頭摔得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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