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找趙佗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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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史這條,我記下了,隨後會與大家相商,有宗族昆弟願去做刺史的,都派出去。

    趁著本次上計,由蕭何督著,讓上計使們群策群力,擬個刺史問事的章程,回頭頒布下去,往後都照章辦事,逐條察巡郡縣。”

    這是劉季的釜底抽薪之策,上計使本就來自全國各郡,自然通曉平日裏地方政務藏汙納垢之所在,逼著他們寫巡察方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所向無敵。

    “別人不好說,肥兒肯定第一個願意去,”

    呂雉笑道,

    “在西北曆練了半年多,我看得出,他是個堪大用的。

    加之他身份尊貴,是大皇子,陛下不妨將最難啃的硬骨頭派給他。”

    劉季撫須,眼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立於臥榻左側的那座蟠龍托座鬆漆彩繪屏風。

    隻有常出入禁中的幾位股肱之臣才知道,那屏風衝向禦榻的一麵,日夜懸著一副巨大的絹製地圖,上麵以朱筆著重勾勒著幾大諸侯國的疆域。

    燭火閃耀之下,一道道細細暗紅的曲折線條,映出晦暗的光,似在帝國心尖上以利刃刻出的血痕,令榻上之人坐臥不寧,如芒在背。

    ***

    皇帝的削藩之心,早已路人皆知了,呂雉暗暗叫苦,如此昭然若揭,真的不怕將本不想反的異姓王也逼反嗎?

    “讓他先從何處巡起呢?”

    劉季審視著地圖,自言自語道,“還是自齊地始吧。”

    屹立於東方各異姓王國中的齊地實在太重要了,猶如中流砥柱,看似被諸侯國團團包圍,關鍵時刻,又可四麵出擊。

    “若陛下不放心肥兒年輕,可以派個人幫他一把。”呂雉見他踟躇猶豫,便提醒道。

    “唔,那就派曹參去吧,你看如何?”

    關於佐助的人選,劉季早打定了主意,那便是當初襄助韓信管理齊地多年的副將曹參。

    在皇帝原本的計劃中,倘若劉肥今夜沒有推辭齊王之封,那麽,曹參便會走馬上任,成為齊國的丞相。

    劉肥畢竟年輕,缺乏治理經驗,派曹參出任齊相,實際便是把齊地富饒的七十餘城托付給了沉穩內斂的曹參。

    此舉,既是對曹參的信任,也是對他的考察。

    曹參,是沛縣功臣元老班子中無可取代的重臣,他出生入死,身披七十創,攻城略地,可謂戰功赫赫。

    更可貴的是,當初他暗中奉劉季的指示,早早投入韓信麾下,並博得了他的信任,在齊王韓信不可一世地外出征伐之時,替他鎮戍齊國。

    垓下之戰後,劉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韓信的兵權、改封其為楚王,這冒險之舉的成功,還要多虧曹參穩穩居於臨淄,守住了齊國大權,才沒讓漢軍陣營的後方起火。

    盡管功勳卓著,但呂雉心知,劉季對曹參的信任,遠超過蕭何,絕非因曹參平素顯露的忠誠比蕭何更多,隻是在劉季的考量下,曹參並沒有奪天下之才,隻有治天下之能。

    ***

    在曆史上,蕭何死後,曹參名正言順地成為大漢相國,他完全繼承蕭何的治國方針,清靜無為,舉事無所變更,以至於民間傳下了“蕭規曹隨”這個成語,用以形容凡事一成不變。

    由此可見,曹參之才,其實並不在蕭何之下啊,呂雉感慨。

    劉季的猜忌,向來與被疑之人的德行操守無關,卻與他們的才幹有關。

    飛鳥盡,良弓藏,蕭何在八年戰事中毫無保留地展露了驚世奇才,才使入漢之後的他如履薄冰,被皇帝防得滴水不漏,時不時需自汙以自保;

    而曹參,自始至終將自己打造成一個可被皇帝輕鬆駕馭的溫厚質樸之人,後來不單安安穩穩地做了相國,還得了善終。

    呂雉頷首笑道,

    “曹參好啊,齊地好儒,又有田氏大族錯綜複雜的勢力,絕非一般人可等閑治之的。

    曹參以前便有治理齊地的經驗,這次同去,讓他給當地官員們指個方向,肥兒也能如虎添翼。”

    除此之外,讓他遠離洛陽,避開蕭何的鋒芒,正是兩下安寧。

    他二人同為治世名相,一個坐鎮中樞,一個陪刺史出巡郡國,一個做當朝的宰相,一個做儲備的宰相,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劉季實乃用心良苦。

    她又試探著說,

    “雖說刺史不掌兵,但出巡時畢竟是代皇帝親臨,還是給他們調兵虎符吧,以備不時之需。”

    查得深了,逼得急了,地方官員會不會鋌而走險,究竟會遇到什麽不便之處,皇帝心知肚明,也不必她明言了。

    “嗯,有曹參同他去,出不了大事。

    至於兵權嘛,出巡時給,巡完了就收回來,放風箏,講的不就是個收放隨心?”

    劉季雙眼緊盯著地圖,忽想起了什麽似的,瞟了一眼呂雉,

    “燕國的情形畢竟與他處不同,還是需要一個燕王的,盧綰非去不可。

    你在他家麵前,不該說的別說,休要多事。”

    ***

    警示的意味,溢於言表。

    “曉得了。”她微微垂下頭,作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來,不急,反正來日方長。

    似乎覺察到自己說得太重,劉季複又笑道,

    “我都忘了問,你今夜來,究竟所為何事?”

    呂雉也笑,

    “被你一說,我也險些忘了,其實我此番前來,為著兩件事。

    一來,是想替兄弟們辭個官,再來,是替我自己與盈兒,各討個差事。”

    “哦?”劉季坐得直了些,意味深長地審視她,

    “旁人都替母家兄弟討封賞、討官作,你怎麽反其道而行之?”

    呂雉隻反問道,“陛下先說說,打算怎麽封賞我們呂家的兩位兄長?”

    劉季頓了下,說,

    “大軍親征臧荼期間,你長兄呂澤任宮城衛將軍,兢兢業業,加之訓練郎官,助盈兒監國,大大有功。

    借此次大分封,封他做個侯,連名頭我都擬好了,就叫周呂侯。”

    周者,固也,密也,積之厚則用有餘。

    周呂周呂,全呂氏之名,念呂氏之親,正是其中深意。

    看得出,這是誠心誠意的封號了,呂雉心下了然,又追問“那釋之二哥呢?”

    ***

    劉季撫著錦被,慢吞吞地說,

    “他早年就追隨我,真論起年頭來,資曆不比蕭何、樊噲他們淺,又在楚營吃了那麽多苦頭,實屬不易。

    隻不過,他眼下已是建成侯了,要不再給他追加點食邑?或者封個官做做?”

    “陛下好不容易挑了個雍齒封作什方侯,才平了朝中的物議紛紛。”

    呂雉聽出了劉季話中的遲疑與戒備,飛快地答,

    “大哥任衛將軍,日後有個侯位,更能服眾,這是陛下的高瞻遠矚,我不便代他辭,隻能替他謝恩。

    至於二哥嘛,他前日裏隨著張敖的車隊進京,瞧著身子骨還是弱。若再被派個什麽官職,或是食邑太多,怕是更要折福了。”

    “那照你說,便如何是好?”

    “不若便放他自由自在,任個不是刺史的刺史,閑時各處走走逛逛,也替陛下做做耳目。”

    這話正中劉季下懷,皇後年輕,母家兩兄弟都正值壯年,絕非一件好事。尤其是,自己並不是沒存著廢舊立新的心思。

    他如此想著,麵上卻不形於色,隻斟酌著緩緩道,

    “如此一來,隻怕委屈了釋之,也委屈了你們呂家。”

    “這有何委屈的?我是皇後,身體力行,替陛下分憂,本是分內之事。

    陛下若真過意不去,便準了我與盈兒的差事吧。”

    呂雉笑吟吟盯著劉季,雙眼亮晶晶的。

    劉季釋然“那你說說,你們母子到底要個什麽差事?”

    “讓盈兒帶著郎官們去西北,練練兵,可好?

    至於我麽,”她自信地笑笑,

    “我預備去趟長沙國,找南越趙佗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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