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梅鋗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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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呂雉的宏圖大誌,饒是劉季城府再深,也驚得坐不住,

    “盈兒去西北倒是好說,他是太子,練兵是好事,正好磨煉一下他那個優柔寡斷慢騰騰的脾性。

    可你要到南越去?去作甚?出使嗎?簡直荒唐!”

    “我不是出使南越,我是要去長沙國,到了當地後再見機行事。”呂雉耐心地就糾正皇帝,

    “我且問你,未來一年內,你預備派出幾個刺史?周巡郡國,巡得到長沙國嗎?”

    劉季抬頭瞅著屋頂描金繪彩的芙蕖藻井,眼巴巴想了半天方道,

    “大抵巡不到,長沙國地小勢弱,一共才有長沙與豫章兩個郡,戶數不過兩萬餘戶,要且往後排排呢。”

    呂雉哂笑,心想

    原來你自己也清楚,長沙國號稱地跨五郡,其實隻有兩個實封郡,剩下象郡、桂林與南海三郡,都是南越趙佗的國土,和你沒什麽幹係。

    當初劉季將南越三郡一股腦全部虛封給與之接壤的漢之長沙,美其名曰激勵與許諾,實則離間與引戰,生生將長沙國王吳家推出去做緩衝的活靶子,可笑滑稽之下的用心,不可謂不毒。

    “陛下從未去過長沙國,難道不好奇當地的風土人物?

    我倒是很好奇,不若我替朝廷做次刺史,去長沙二郡巡一番。

    反正長沙王吳臣行事謹慎,定能安排縝密,不會出事的。”

    ***

    皇後出巡,在此之前雖從未有過,卻並非完全無法接受的離經叛道之事。

    秦統一全國後,始皇帝曾先後五次巡視全國,威服海內,並在多處勒石祭天。

    這五次巡遊中,唯有第一次劍指西北,巡了隴西、北地二地,至雞頭山方返,後麵四次中,皇帝龐大的車隊均是急吼吼地直奔東南方。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句流傳廣泛的讖言時時懸於始皇帝頭頂,使他惶惶不安。隻有他自己清楚,難以參透的神秘謠言,血淋淋得揭示了秦廷對廣大東南地區那不堪一擊的薄弱控製。

    陰陽家方士鐵口直斷的“東南有天子氣”,恰恰猜中了他的心病,所謂天子氣,分明是東南人民強烈的反秦情緒。

    為此,他大張旗鼓地在東南一帶鑿地脈、改地名、汙土表,極盡能事,更頻頻親自巡遊,予以震懾。

    所以,黎民百姓對於皇帝每隔兩三年便要大張旗鼓地出巡,早就習以為常。

    上一世,李唐一族取塞外野蠻精悍之血,拯救頹廢之中原,新機重啟,擴大輝煌。

    在南北文化的大衝擊大交融下,女子出遊、再婚、主持門戶、參政議政,都是尋常不過的事情,故對於此時的呂雉而言,提出去趟長沙國,無異於自洛陽北宮走到南宮。

    更何況,她當初曾出質楚營,又與張良同去項羽的封地魯縣勸降,在眾人未察覺之時,早已默默登上了政治舞台。

    作為有史以來第一位皇後,手持世上獨一枚皇後玉璽,皇後的權力範圍究竟多大,究竟能做什麽,此刻尚沒人能說得清楚。

    沒有現成的規矩,再好不過了,正好步步試探,重新立規矩。

    她靜靜看著劉季的臉,等待他對這個提議的反應。

    ***

    而對於劉季來說,這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他隻皺皺眉,嘴裏嘟囔著,

    “出巡倒不是不行,隻是南方暑熱卑濕,疾癘多作,加上蝮蛇蟄生,不是還在鬧鼠害嗎?

    當年始皇帝派去南征的大軍,多有水土不服。長沙國與南越毗鄰,想來地氣相近,你貿然前去,當心有去無回。

    況且,還勞民傷財的。”

    此時人們尚未受到禮教的禁錮,劉季全然沒有從世俗眼光上進行阻攔,隻是基於對南方煙瘴之地的固有印象,提醒她道路多艱。

    “臨湘的長沙王宮裏自有醫官,我沿途輕車簡從,不大張旗鼓的,反而走得更快些。”呂雉想都不想地答道。

    “那你到了長沙國後,又待如何?

    長沙國小民寡,兵士攏共就那麽多,單憑吳臣他們家的能力,想要嚇唬趙佗,怕是很難。”

    正因為長沙王吳家吞不掉南越,南越也吞不掉長沙國,兩廂僵持了多年,劉季才能坐收漁翁之利,放心地連巡也不去巡。

    呂雉胸有成竹地問,

    “這正是我想與陛下請教之處,陛下再想想,趙佗還有沒有懼怕的人了?”

    所謂威逼利誘,雙管齊下。她猜長沙國境內還有兵,而且是支奇兵。

    ***

    “哦,對了,經你一提,我倒想起來了,趙佗還真有個死對頭,名叫梅鋗(xuān)。”

    劉季拍著大腿,努力回想,

    “梅鋗是吳臣他爹吳芮的老部將,當年我在南陽與吳芮軍會師,曾見過該人。

    梅鋗年紀蠻大了,是百越人,說起漢話來鄉音極重,一說快了,什麽都聽不懂,但打仗是把好手。”

    呼之欲出了,呂雉強壓住胸中沸騰的興奮,追問道,

    “那個叫梅鋗的,很厲害嗎?”

    “何止厲害,活脫脫是趙佗的克星。

    趙佗野心那麽大,當初本想趁亂分一杯羹,哪知他發兵北上一次,就被梅鋗打退一次,足足堵回去四五次,別說逐鹿中原了,南越的兵馬壓根連五嶺都出不去。

    所以他現在也死心了,乖乖守著南越三郡,不敢輕舉妄動,想是被梅鋗嚇出毛病了。”

    回想那些熱血倥傯年歲,劉季說話的語調高起來,充滿感慨,不是不懷念的。

    “既然如此,怎麽從沒聽大家提起這個人?”

    “嗐,你有所不知,那個梅鋗,既是武將,也是個半仙兒。

    他眼下身在何處,我也不大清楚,簡直神出鬼沒。”

    被呂雉問得興頭起來,劉季直說,

    “罷罷罷,既說到梅鋗,問問吳臣不就知了?

    趁他正在洛陽,明日把他叫進來,一問便知。”

    ***

    “梅鋗?他老早以前就回大山裏了呀!”

    第二日朝會散了,吳臣奉詔入禁中議事,沒想到被劉季劈頭問起梅鋗的下落。

    洛陽比長沙國的國都臨湘冷許多,吳臣一到洛陽就染了風寒,足足躺了六日才痊愈。大病初愈的他穿得格外厚,一路走得又快,一邊擦汗一邊急急對答。

    聞言,眾臣麵麵相覷,劉季也一愣,

    “回山裏是什麽意思?這是隱了?

    你且慢慢說,本也不是什麽緊要事,隻是我忽然想到了而已。”

    吳臣一揖,定定神說,

    “回稟陛下,長沙諸郡縣安定後,無論父親給他什麽官職,他都堅辭,後來又說在都城中住不慣,還是山中愜意。

    他那個脾性,陛下也知道,又比臣長著一輩,攔是攔不住的,也勉強不來。”

    “嗯,梅鋗當年和我吹牛,稱自己是蚩尤之後,”

    蕭何想起大家在軍中的誇誇其談,忍俊不禁,又看看吳臣,奇道,

    “湘中遍布崇山峻嶺,莽莽蒼蒼,神秘莫測,他又愛住在山林中,莫非真與蚩尤族有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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