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多時，薑媽放輕動作推開女兒的房門，看到女兒在埋頭奮筆疾書，便把切好的果盤放在薑凝書桌的一旁：“薑薑，學習也別太辛苦，媽給你切好的新鮮水果，要吃光哦。”
    薑凝聽到後立刻放下筆，用牙簽叉起一塊獼猴桃丟進嘴裏，吞下去後朝薑媽甜甜地笑道：“好的，謝謝媽媽。”
    “我去店裏轉轉，中午可能就不回來吃飯了，你自己把冰箱裏的菜微波爐叮熱一下，飯我也按好定時了，你吃飯時記得把插頭給拔下來。”
    薑媽看到女兒年初一早上依舊堅持早起，吃完早飯後就耐住性子回到房間開始寫試卷，內心的奮鬥欲也被激起，打算去薑記看一看裝修情況。
    她明白為什麽裝修公司的老板即使給她熟人價也比普通裝修公司要貴上不少了，昨天裝修公司老板居然和她說，除了年三十外，過年期間都正常開工。他這是給了多高的加班費啊！
    而在年初一各家其樂融融的好時候，華文越家裏的氣氛卻有些微妙。
    華文越在廚房裏洗碗，隻要她在家，家裏的碗筷都是她負責清洗消毒，所以她動作很是麻利。但她心卻不在廚房，耳朵一直豎著留意聽客廳裏的動靜。
    “女孩子嘛，讀書再多有什麽用，大家娶老婆回家又不是要娶老師回家。所以我說你們就應該多培養文越做家務、做飯，這樣才是真的為她好，昨天像什麽樣子嘛！”是大伯娘的聲音。大伯娘對她這段日子不在家裏幫忙，跑去什麽自習室學習一直頗有微詞。
    她已經好幾次當著華文越的麵說她這樣牟足勁考大學也是沒什麽用，女孩子最終還是要回歸家庭，做一個好母親好妻子才是完成了自身的社會價值。
    “哎呀，讀書也是好事，她自己願意讀，讀得也不錯，那就讀唄。出來找個好工作也能幫扶家裏。”華媽雖然偏心兒子，但也不會阻止女兒讀書。況且華文越以後能找到好工作不還是要孝順他們？
    “話說得輕巧，你知不知道現在讀大學要多少錢，學費不便宜，生活費也棘手。子豪現在的成績讀高中不用錢？送他讀大學不用錢？”
    華文越的弟弟華子豪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才讀初二就已經會偷偷拿家裏的錢去黑網吧打遊戲，平日裏也吊兒郎當的。ъiqugetv.com
    但華爸華媽把這兒子當寶貝。他們祖籍所在地重男輕女觀念濃厚，華爸華媽兩人都是在那長大的，也被這種觀念給浸透。在他們看來，以後家裏所有財產都是給兒子留的，而且自己兒子怎麽能夠上什麽中專技校，必須要上高中考大學。
    所以華爸華媽是已經做好送兒子上私立高中甚至是民辦大學的準備。
    華媽這次倒是沒有再反駁，客廳瞬間變得有些安靜。華家是典型的工薪家庭，吃喝不愁，但也絕對算不上富裕。供兒子一路讀私立高中、民辦大學還是有些吃力。而且，他們還想咬咬牙再給兒子省出一輛好點的車來。
    華文越平時再怎麽成熟穩重，聽到有關自己未來的人生大事時也不免亂了陣腳，紅著眼眶衝出客廳：”爸媽，讓我讀大學吧，我大學會努力拿獎學金和勤工儉學，不會浪費家裏很多錢的。而且，而且考上大學才能更好的找工作，然後我也可以幫弟弟出錢的。”
    華爸沒有想到女兒有在聽他們剛剛的談話，一下子好像父親的臉皮被丟在地下踩一樣難堪，他站起來狠狠給華文越一耳光：“胡說什麽？我們有說不給你讀大學嗎？在你心中你爸媽就這麽冷漠？而且誰教你對長輩嘶吼的，這麽沒有家教，真是丟我們的臉。”
    大伯娘沒感到什麽尷尬，她假惺惺地推了推身邊的丈夫：“去攔一下你弟，哪裏有大年初一打孩子的，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是。”然後低頭抿了一口茶，“不過我都說了，讀書再多也沒用，這走到社會上會做人才是第一步，你們得好好糾一糾她這小姐脾氣。”
    華文越捂著自己紅腫的右臉，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她爸居然在這麽多人麵前扇她耳光？她耳邊嗡嗡地響，一時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滾回你房間去，別在這丟人現眼的。”華爸冷靜下來後也後悔自己的衝動，但拉不下臉皮給女兒道歉，便把她趕回房間。
    華文越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木木地坐在床上流眼淚。她在內心產生巨大的自我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是不是錯誤的？
    是不是因為太年紀太小沒有社會閱曆，才會覺得讀書這麽重要，其實就應該像她大伯娘說的一樣努力把自己培養成賢妻良母，靠婚姻來實現階層跨域。所以她爸媽對要不要送她上大學才會猶豫。
    她看著牆頭寫滿英語單詞的便利貼，這是她為鞏固記憶貼上去的，每天都會換一張，把當天的生詞和沒熟練的詞組都寫上去。原來都是無用功嗎？
    此時她的手機屏幕亮起，是薑凝發過來的信息。
    [哈哈，根本不用到晚上，我現在就拍給你看。一早上，寫完七張英語試卷，還練了一頁字，趕緊誇我！]
    活潑的語氣和薑凝愛用的可愛貓貓表情包打斷了華文越的精神內耗，她仿佛一下子被從那種自怨自艾中抽了出來，腦海一片清明。
    [神經病，你是給我學的嗎？]
    薑凝給她回戳手指的委屈小黃人。
    華文越破涕為笑，給她發了個大拇指，敷衍地誇讚道：[你真棒。下午再做七張吧。]
    [別搞我，下午得緩緩，一天都刷英語會吐的。我下午做數學，嘿嘿。]
    學習怎麽會對女生沒用呢？如果學習沒用，為什麽這麽多人回憶少年時代最後悔的就是不好好學習，為什麽薑凝現在像被皮鞭抽著一樣努力，為什麽學校那些富家小姐擠破頭也想考進重點班……學習不會沒用的。
    華文越吸了吸鼻子，把所有難過與心酸都咽了下去，伸手抽出一張紙巾把臉上的淚水擦幹淨，然後反鎖房間門，坐到了書桌前。
    蘇東坡言：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誌甚遠也。
    她要做豪傑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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