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無意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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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以太構成的怪物在死後不會留下屍體”這件事,不論在藤丸立香原本的世界裏,還是在這邊的宇宙中,都是同樣的。但對於珀伽索斯等人來講,在斬殺了怪物之後,就立刻能見到它化為發光沙塵般的以太顆粒,消散得幹幹淨淨,連血跡都不剩下,也是一種相對新奇的體驗。
    但這也不是非常值得在意的問題,沒人被它耽擱了超過一秒的時間。戰鬥結束後,首先開口的人,是在麵對女王斯芬克斯時主要負責輸出的珀伽索斯:“這好像也不是很困難。”
    如果要把事情經過說得再詳細一點,就是在藤丸立香閃過第一輪後,立刻回手用自己神也得被硬控一回合的Gandr魔術彈擊中了女王斯芬克斯。緊接著,反應最快的珀伽索斯便一個箭步衝上了前去,在幾乎沒有助跑的情況下直接跳起了三米多,由上至下地把他手中的火焰之劍直接鑿進了女王斯芬克斯的天靈蓋裏。
    這樣看來,似乎問題解決得確實不很困難,至少重新落地的珀伽索斯對此表現得非常輕鬆寫意。藤丸立香不是很確定,對方到底是不是又在犯福格瑞姆的老毛病,於是忍不住開口提醒:“那是因為我們這次隻麵對了落單的一隻。”
    從以太殘骸當中重新撿回了劍,一臉輕鬆地挽著劍花的珀伽索斯一下子僵住了:“什麽叫‘落單的一隻’?”
    “呃,不知道各位有沒有注意到,我們身邊帶著的這幾個小東西——”停在阿密特身邊的藤丸立香比劃了一下之前分配給其他三個人的小動物,“——它們叫‘宇宙斯芬克斯幼崽’?我知道大家都看過《俄狄浦斯王》,因此而先入為主,覺得斯芬克斯是單獨一個會通過猜謎的形式擋路的怪物也很正常。但實際上,斯芬克斯是一個有很多不同亞種的種群,並且廣泛地棲息在整個神殿裏。在走過一條路的時候竟然就路過了六七隻,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這段論述讓隊伍中的其他人忍不住低頭,跟自己身邊的宇宙斯芬克斯幼崽幹瞪了一會兒眼。
    “我還想把剛剛的景象畫下來呢。”阿庫爾多納忍不住說,然後又單手托著小斯芬克斯的肚皮,把它舉到半空裏,對著藤丸立香問:“所以,這些小家夥以後也會長到那麽大嗎?”
    “理論上會的,甚至比剛剛那個更大。”後者回答,“但實際上,我養它們很久了,至少在我這裏,它們的體型一直沒變過。不過我倒是也見過成年體,那個種類就有遠程攻擊手段了,真遇到了的話,要格外注意它的視線。”
    “但這東西連臉都沒有,要怎麽確認它的視線?”納西爾很嫌棄地開口,緊接著就挨了一記來自頭頂的貓貓拳。雖然沒有臉,但小斯芬克斯還是很不高興地哇哇叫了兩聲,聽起來像還沒有馴服自己聲帶的小獅子一樣。
    “看頭的角度然後憑感覺吧。”藤丸立香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理論上來講,這個種類算是法老的親隨,我們接下來的行程當中應該不會遇到。但實際上,神殿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從前的經驗很難說還稱得上是參考。”
    納西爾還想就這個話題順著往下說,但這個時候,阿密特恰好把它鱷魚一樣的嘴巴戳到了藤丸立香的身邊,星際戰士於是一臉嫌棄地改換了已經送到嘴邊的話題:“你能不能離那玩意兒遠點,或者讓那玩意兒離你遠點?”
    “怎麽?因為你們都叫阿密特,所以你不喜歡祂?”藤丸立香故意開玩笑地說,然後拍了拍身邊的埃及神獸,輕聲示意它首先前往丹德拉之燈的方向,為整個隊伍帶路。
    納西爾因為這句話而顯得更不開心了:“我可能不知道它是從哪來的,有什麽背景,但我的感官很清楚地告訴我,那東西散發著死亡的味道。”
    “因為阿密特本質上是‘冥界審判’的規則,你的感覺沒有錯。”藤丸立香回答,“但我沒有問題,我身上還有冥神的加護。我覺得珀伽索斯可能更需要注意一下這個問題,生者最好還是不要跟阿密特近距離地待得太久。”
    被點名的珀伽索斯轉過頭去多看了一眼慢悠悠地往前走的阿密特,挑了挑眉。他顯然對此有點想法,但沒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麽。接下來,他開口提起的話題顯然比納西爾所提起的有建設性得多:“你讓它領我們去找丹德拉之燈。我們不優先考慮神殿主人的問題了嗎?”
    “目前奧茲曼狄斯的情況看起來不是很樂觀,所以我想先處理大概率能迅速處理好的問題。”藤丸立香回答,並且率先跟上了阿密特慢悠悠的腳步,“我本想問問女王斯芬克斯,現在奧茲曼狄斯的情況如何,但可惜,在受到汙染之後,她也沒給我這個機會。神殿內的斯芬克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視作奧茲曼狄斯的分靈,由此看來,法老本人的狀態很難說。況且,我不覺得他那麽自傲的一個人會允許別的武裝勢力進入他的領域輔助協防,鋼鐵勇士也不行。最壞的情況下,我覺得他可能已經沒有自我意識了。借此得以掌控神殿全局的奸奇肯定在各處都動了手腳,就算我們能憑借阿密特和小斯芬克斯作弊,繞過這些機製直接找到通往王座廳的路,我也不是非常看好這件事的結果。”
    一方麵,他們實在不知道這一路上會有多少牛鬼蛇神在堵他們;另一方麵,整個隊伍當中的魔抗實在比較堪憂。如果神廟裏的道路上,迎接他們的是斯芬克斯混編鋼鐵勇士再混編奸奇惡魔;又或者奸奇幹脆在奧茲曼狄斯的王座邊上派了兩個巫師,那她光炮都不好清場,更別提想辦法解決機製了……
    倒也不是不能打,但藤丸立香還是覺得,就這麽打過去不太穩當。最好還是等正在單走,繞著神殿外圍逐個清除鋼鐵勇士的陣地,好給極限戰士的支援開路的阿周那完成了任務之後,一道令咒把他叫過來,再開這個副本。
    但在這個問題上,阿庫爾多納顯然有不同意見:“那不是正好嗎?這樣一來,你在麵對奧茲曼狄斯的時候也不用猶豫。我不覺得在這種前提下,我們這個隊伍還能殺不掉什麽東西。”
    確實,畢竟隊伍當中有個約等於原體的珀伽索斯。但藤丸立香還是哀愁地看了一眼阿庫爾多納:“很遺憾,很多法術上的事情不是劍夠利就能解決的。如果大神殿沒被奸奇汙染,我可以放心大膽地召喚靈基之影的話,那當然可以毫不猶豫直衝王座室。但現在這個情況,麵對奧茲曼狄斯的不死性,我短時間內能通過奧特瑙斯調用的特攻資源隻有兩到三種,必須得更謹慎地計劃才行。”
    “兩到三種誒。”阿庫爾多納雖然跟上了,但還依然沒有死心,“這還不夠用嗎?”
    “行了,阿庫爾多納。”做出阻止的人是珀伽索斯,“不是每一發出膛的子彈都能準確擊中一擊必殺的弱點的。藤丸小姐顯然要比我們熟悉該怎麽與當前的敵人戰鬥,不論是這個神殿的主人,還是混沌惡魔。”
    藤丸立香感激地對珀伽索斯點了點頭,後者優雅地還禮,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在這句話過後,阿庫爾多納勉強算是消停了下來,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我也殺過很多奸奇惡魔了。”
    顯然,珀伽索斯和納西爾都聽到了這些嘀咕聲。後者對此發出了一聲嗤笑,隻是沒多說什麽。但前者一直擰著眉頭,似乎忍著什麽話想說,而且,在一小段時間的猶豫之後,珀伽索斯終於還是選擇開口:
    “阿庫爾多納,你在對待你目前的主官時,態度上是不是略顯輕浮了?”
    從這句話雙方的身份,以及紫衣鳳凰克隆體與鳳凰長子之間顯得微妙的關係來看,珀伽索斯的這句話或許該被理解為質疑或者訓斥。但終究因為這關係實在微妙,他說話的語氣故意放得很柔和,在無關的人聽來,便隻感覺這不過是在遣詞造句上略顯誇張的打趣:“要是真正的福格瑞姆當年把二連派去鋼鐵之手聯軍時,你也是這麽對待費魯斯·馬努斯的,那麽就算是我,可能也要替他尖叫了。”
    聽了這話,阿庫爾多納一個激靈,立刻反射性地大聲反駁:“王座在上,我對帝皇發誓,我絕對沒有做出任何不尊敬鐵之十原體的舉動!”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緊接著,他才反應過來珀伽索斯的前半句在指控什麽,於是又轉向了藤丸立香:“女士!我也絕對沒有任何不尊敬您的意思!”
    又爬到阿密特背上去了的藤丸立香轉過身來,對著自認為掉進送命題陷阱裏、驚慌失措的阿庫爾多納笑了一小會兒,才開口解釋:“我當然知道啊,阿庫爾多納,我也沒覺得你對我講話時的態度有什麽不好的地方。我又不是原體,隻是托帝皇的鴻福,忝居帝國聖人這個位置而已。你要是真拿出你對費魯斯先生說話時那個畢恭畢敬的態度對我說話,我才會背上發毛呢。”
    藤丸立香說完這段話,又確認到阿庫爾多納確實聽進去了之後,才又轉向珀伽索斯:“謝謝你指出這個問題,珀伽索斯先生。回去之後,在出席公共場合的時候我會注意的。”
    珀伽索斯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沒打算順著這個台階直接蹭下去,就此當做整件事從沒發生過:“抱歉,是我多事了。”
    “看到和自己經驗不符的事情正在發生,想出手糾正一下是很正常的啦。”藤丸立香盯著距離隊伍越來越近的某個神廟的大門,態度輕鬆地安慰道,“剛來到一個新環境,就算是原體,也肯定得花時間適應。不信等過後,你去問羅伯特先生。帝皇跟我說,重回帝國的這一百來年裏,他可適應得蠻痛苦的。”
    珀伽索斯胡亂點了點頭,沒說話。一想到福格瑞姆和基裏曼在色薩拉一戰發生過什麽,他就覺得這話自己沒法接——他確實不是福格瑞姆,但福格瑞姆用彎刀切斷基裏曼喉嚨時的觸感卻也實打實地在他的記憶當中留存著。
    即便沒有得到回應,藤丸立香也並不介意唱一小段獨角戲,而這聲音又恰好把珀伽索斯從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當中拉了出來:“但要說在新環境裏的適應性,我覺得多恩大人反而能適應得比羅伯特先生快。要不要打賭?”
    “不要!”納西爾斬釘截鐵地回答,“這裏不會有人陪你玩這些‘蝙蝠遊戲’的。”
    藤丸立香因為這個回答發了出沮喪的聲音。與此同時,完好無缺的丹德拉神廟所投下的陰影也已經籠罩在了整個隊伍的頭頂。考慮到大神殿虛假天空所顯示的太陽高度角,這些陰影隻有在足夠高的建築腳下才能勉強存在。高聳的牆壁上以寶石與顏料做出了華美的裝飾,巨大的門楣上有著複雜精致的紋樣壁畫,碑刻上本以聖書體的銘文記載了與神廟本身相關的一些故事或事跡,但現在,這些文字仿佛活過來了一樣,嗤笑著四處亂竄,肆意篡改著原本的記載,或是幹脆讓整個文段都從原位消失,拒絕被如此簡單地解讀出內容。
    但這也無所謂,反正這隊伍當中也沒有考古學家。在門外時,無人在意石碑上消失的文字,進了大門之後,隊伍中也沒有人對發出扭曲絮語聲的壁畫產生任何多餘的興趣。但他們依然被迫注意到,廊間用於祭祀和照明而架起的火盆中焰色變成了篡變天的藍色,象征奸奇的符號與壁畫蓋過了埃及神的。萬變之主的侵蝕在神殿內部似乎更嚴重了一些,至少感覺起來是如此。小斯芬克斯們雖然依然乖巧聽話,但在進入神廟內部之後,也顯得緊張了不少。阿密特更是走走停停,在每一個路口都要謹慎地衡量一番。丹德拉之燈本被收藏在大神殿的地下結構之中,藤丸立香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將這一點告知了隊伍中的所有人。可現在,阿密特似乎帶著整個隊伍在不停地登上一層又一層的台階。
    “這條路真的對嗎?”納西爾首先忍耐不住發了話,“還是說,這裏的物理規則已經變了?我們其實正大頭朝下地走路?”
    “我也不知道。”藤丸立香很坦然地說,“但至少在神廟裏,比起我們自己的方向感,我更相信阿密特和小斯芬克斯們的感知。”
    “你真的沒有覺得它有時候在帶我們繞圈子嗎?”
    “納西爾,我建議你對星際戰士本身加上終結者裝甲之後的自重有一點自知之明。”
    “怎麽?”
    “都不用誰不小心觸發機關,你這樣的人走到陷坑陷阱上的時候,就會直接壓碎地板掉進底下豎滿了矛的坑裏——附帶魔術的陷阱還是概念傷害,我不是很確定你身上的裝甲一定會有用。”
    納西爾還想再說話,但在他開口之前,頭盔中鳥卜儀顯示的細微動靜首先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大神殿中的牆壁雖然在玄學上有不符合其建材特性的防禦力,但卻沒有能夠阻隔鳥卜儀穿牆探索的屏蔽能力。他因此捕捉到了與他們一牆之隔的另一條走廊內,正有一個落單的阿斯塔特快速地跑過了他們身邊。
    “怎麽了嗎?”沒有攜帶類似設備的藤丸立香提問,回答這問題的是珀伽索斯:“有什麽人順著旁邊那條走廊跑過去了。阿斯塔特,不像是正常行軍的速度。”
    聞此,藤丸立香警惕地從阿密特背上滑了下來,憑空摸出天鷹權杖:“旁邊那條走廊和我們這邊有交叉點嗎?”
    阿密特沒有以任何一種形式回應這個問題,但它似乎變大了一點,向前多走了兩步,張開了鱷魚一樣的大嘴,向著前方看起來空空蕩蕩的走廊發出了一聲咆哮。
    幾乎就在它發出咆哮的同一時間裏,整個空間的氣溫憑空下降了一點——不是這個宇宙中的靈能者從亞空間攫取力量時造成的物理性熱量損失,而是一種會滲透進生者靈魂當中、感受性的寒冷。借此,藤丸立香已經知道,他們接下來將要麵對的敵人大概是活動木乃伊或者幽魂亡靈之類的東西,於是呼叫了阿庫爾多納和阿密特。作為廣義上的咒縛軍,他們的遠程武器基本上可以直接視作會發射被帝皇祝聖過的子彈,對亡靈生物也多少會有些特攻。
    然而,在木乃伊或亡靈真的出現在他們視線中之前,動力靴不停落在青石板做成的地麵上的空曠巨響便已經憑空出現,並且飛快地接近了。從走廊深處的黑暗,以及兩側青藍色的火光掩映之下,首先出現的是一個落單的鋼鐵勇士——沒有頭盔,顯露著自己被猙獰疤痕爬滿了大半張臉的麵孔,拖著一大串怨靈的哀嚎在逃命,也不知道這之前他到底衝撞了什麽。
    藤丸立香等人沒想到在神廟中見到一個落單的鋼鐵勇士,因此多少愣了一下。但這位鋼鐵勇士顯然更沒有想到,能在神廟裏看到這麽一行人,於是愣得更久一些。非常可惜的是,後者並沒有耽擱這麽長時間的資本——僅僅就卡了這麽一下,他背後的那些怨靈就飛快地逼近了他,自然產生的騷靈現象令他的戰甲上都結上了霜,他的性命也就此危在旦夕。
    一邊是亡靈實打實會要命的攻擊,另一邊是一支顯然並非友軍的隊伍,對任何星際戰士來說,這都意味著一種很艱難的抉擇。藤丸立香本來想要替對方選擇一下,率先發話救人,先聊聊再看;但在生死一線之際,這個鋼鐵勇士卻明顯沒有被這種艱難給困住——他做決定的速度甚至比藤丸立香還要快一些:
    “我投降!”這人當機立斷表達的態度直指問題核心:“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說!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