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亞空間老無賴的經典操作

字數:5937   加入書籤

A+A-


    藤丸立香並不是第一次品嚐仇恨的味道,但自發產生的情緒,和被強行同步、侵染了思維的情緒比較起來,還是有一些難以用語言準確表述的不同。
    這不是重點。情況緊迫,她立刻就放棄了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眼前。
    即使在這一次的憑依鏈接當中,基督山伯爵已經幫她過濾掉了絕大多數來自他自己的負麵情報,但對於那些源自這個宇宙本身的侵染,她還是無能為力。因此,藤丸立香依然感覺得到亞空間中的汙穢對她神智的齧咬,也能通過契約感受到,另一個靈基也同樣在如此濁流當中苦苦掙紮,以維持自我。人類的決意即便堅如鋼鐵,在整個宇宙百億年來積攢下的情緒之海麵前,也不過是渺小的兩顆沙礫。閃爍著金光的加護在此處顯得虛弱而可笑,在這個體量之下,帝皇那能夠如熱熔武器一般蒸發四神汙染的靈能,無法對眼前這種理論上與它同出一源、互為正反兩麵的黑焰做出有效的抵抗。梅林等迦勒底的法師或神性所留下的咒文與祝福也在須臾間變得岌岌可危,這意味著藤丸立香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讓一切平息,才能全身而退——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迦勒底中所有因靈基模式相近,而自然會更直接地受到這種亞空間汙染的複仇者。
    尤其是因人生經曆與被聖堂教會所追逐的聖遺物扯上了關係的伯爵。這個與宗教相關聯的聖物——不論是正麵的關聯,還是負麵的關聯——在這個宇宙當中,都令他更容易與“宗教的創立者”帝皇產生神秘學上的聯係。
    但也幸好,在此處的是伯爵。
    ——虎啊,煌煌燎燃(Enfer Chateau d"If)!
    不需要利用言語溝通,鏈接當中的兩人當即展開了靈基中撰寫的寶具,隨後由基督山伯爵承擔主要的精神壓力,藤丸立香則作為終端迅速執行必要的操作。
    時間在他們的眼前靜止了下來——但這寶具的功效並非操作客觀上的時間,而是通過超高速的思考並將之反映在肉體上的行為,操作了使用者主觀上的時間。也就是說,如果存在一個能夠以同等的速度思考並支配自己軀殼的敵人,比如某個叛變原體,這寶具在對方眼前便沒有意義。但幸運的是,此處並不存在那樣的人。
    不論是對於洛特,還是對於陷入了黑怒當中的納西爾·阿密特來說,這都是一瞬間就結束了的事。如果是基督山伯爵本人在使用這個寶具的話,寶具所達成的、超越人類反應能力的超高速移動,甚至可以在感官上達成“分身”的效果。作為人類的藤丸立香即便在靈基外骨骼的強化之下還沒有那種能力,但也足夠快過哪怕阿斯塔特的反應了。
    在那個瞬間裏,藤丸立香不僅以無人能及時反應的速度衝進了混亂發生的核心地帶,並且近乎同時地完成了兩場精密的靈基手術:
    其一,她從尼托克麗絲被侵蝕破壞得不成樣子的靈基當中,強行摘出了她的靈核。哪怕以藤丸立香寬容到近乎無底線的標準來判斷,殘缺到這個地步的靈基也不再有修複的價值。她唯一能做的就隻有迅速且盡量不痛苦地保證對方的消亡,並祈禱這部分有害身心的記錄即便被傳遞回到了座上,也不會對當事人的精神狀態造成過多影響。
    其二,她在給納西爾·阿密特附加了一個清除異常狀態的“伊西斯之雨”的同時,駭進了他的靈魂當中。“黑怒”是個理論上無法被消除的debuff,但亞空間的侵蝕可以。在盡可能多地切斷了納西爾與混沌的聯係,並且恢複對方靈基的同時,藤丸立香也有意識地在其中混入了很多與聖吉列斯有關的情報,以期基因之父平靜的麵容能夠喚回他沉淪在怒火當中的神智。
    這行為的效果在最開始的時候看起來不太好說。四周燃燒著的黑焰確實陷入了頹勢,但已經被燒得有點破破爛爛的納西爾反倒顯得更加狂躁了。藤丸立香在寶具的最後一點時限中逃離了對方的攻擊範圍,回到了大廳邊緣,可這個位置也很難說是安全。在人體難以負荷的超高速運動結束後,必然會產生的強烈疲憊襲擊了她,讓她差點一個趔趄,摔在洛特身上。
    “往回跑!”她在聖血天使依然憤怒的咆哮聲中這樣大叫,“總之先拖延一下!”
    “你到底幹了什麽啊!”洛特一邊抱怨,一邊把這個明顯變得行動不便起來的小姑娘塞給了背後的怪獸,“他是不是衝我們來了?”
    “他現在是無差別索敵的狀態。”藤丸立香勉力在阿密特的配合之下爬到了它背上,“但我預計這狀態不會持續很久,他穿著終結者裝甲也跑不快——誒——阿密特!”
    在重新托舉好了藤丸立香之後,這個黑漆漆的怪獸在起身之餘,也發出了一聲足以震撼最堅實心靈的怒吼。對於“死”的恐懼令所有具備求生本能的生物都反射性地瑟縮了一瞬——但這之中,並不包括被極端的憤怒和仇恨遮蓋了一切神智的納西爾。出於某種原因,這隻死神阿努比斯座下的神獸枉顧了藤丸立香之前表露出的想法,反而載著當事人向大廳之內,迎著“另一位阿密特”殘破不堪的鏈鋸劍的方向衝去——
    緊接著,一陣璀璨炫目的金光在四周因黑焰而蒙塵的水晶萬花鏡之間,反射、堆疊,跳躍了起來:
    既然“黑暗之王”就是“帝皇”的話,那麽“帝皇”,當然也就是“黑暗之王”。
    黃金王座借由未降誕者意圖誕生的本能,自遙遠的光年之外成功投來了簡單的一瞥。
    ——
    光輝複合大神殿,王座廳。奧茲曼狄斯俯瞰著聚集在自己麾下的所有鋼鐵勇士。
    人數比他最開始同意進駐神殿的要少,甚至比他在做出演講後預測的也還要少,不過也正常。接受現實需要勇氣,轉變人生觀念需要勇氣,賭上自己的未來需要勇氣,就連“放棄”,或者說“背叛”也需要勇氣。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為了一個看似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目的而鼓起足夠的勇氣的。作為法老,奧茲曼狄斯可以從俯瞰的視角平等地理解這一切,並且接受這一切的發生。
    他不至於失望,但也必須承認,以這些在鋼鐵勇士的內鬥中最終剩下來的阿斯塔特們的數量,沒有辦法負擔什麽重要的任務。這也無妨,畢竟策反這些人本就也是他的心血來潮——他都已經被迫把自己的靈基塑成了這個樣子,再談論什麽精細到嚴絲合縫的“計劃”,就未免太過可笑了一些。
    如果你做出的所有謀劃都隨時可能在某種上級存在的注視之下被扭曲,事態總會被引導到你所不曾預期到的方向上去的話,那為什麽還要做計劃呢?
    本質不過是一段從異世的境界記錄帶上截取下來,又在此世中被汙染的信息殘片,奧茲曼狄斯對萬變之主的理解卻反倒比許多“今在,昔在,永在”的無生者更加鞭辟入裏。但話又說回來,這樣的比較也並不算合情合理,因為水晶魔宮麾下的惡魔總歸都是神祇的一部分觸須,作為手腳的它們當然無法違逆作為大腦的奸奇。異界的神性,孤傲的自我,剛強的意誌和過去的經曆多少令奧茲曼狄斯在眼下的情況中留存了很小一點的自主權,這才是以上理解與對策的根源所在。但又或許,這很小一點的自主權也是心血來潮的奸奇特意沒有抹去的呢?
    這是個沒有結果的問題,深入思考下去無疑會把任何滑落哲學深淵的人逼瘋,所以奧茲曼狄斯沒有去思考。他一直很清楚,自己還有需要做的事情:
    “尼托克麗絲失敗了。”作為神殿的主人,他當然擁有能大略知道各處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權能,“雖然無法得知細節,但這也是不算超出意料的事。以複製品而論,帝國在這一個‘藤丸立香’身上達成的精確度確實相當高,她會看走了眼也不奇怪。”
    “依然不需要將他們作為敵人清除嗎?”目前,負責代表僅剩下的鋼鐵勇士說話的僅是一個小隊的領導者——而這已經是這些阿斯塔特當中軍階最高的一個了。
    “不需要。”奧茲曼狄斯並沒有改變自己的主意,但這一次,在吸取了托拉米諾偷偷抗命的經驗教訓之後,他決定多解釋一步,“這不是你們的工作。與這些不速之客分出勝負是一種亞空間意義上的儀式,與你們無關。甚至於,如果你們在巡邏過程中與對方正麵遭遇了——餘的命令是不要和他們發生武力衝突,還應該給他們指出通往王座廳的道路。”
    這回答似乎令王座下的鋼鐵勇士們很不安,但奧茲曼狄斯並不在意。重複,這本就是他興之所至時做出的決定,自封為拉神化身的“太陽神”法老已經對這些人失去了絕大部分的興趣,甚至連記住他們的名字都——
    ——一輪突兀地浮現在王座廳半空中的金光,打斷了在場所有人的思考。這一輪金光縹緲而孱弱,遠稱不上“太陽”,但四周地地麵與牆壁上,那些明顯被奸奇的靈能侵染,被細小的無生者寄居了的壁畫和裝飾卻依然紛紛在光芒的照耀之下尖叫著退縮了。空氣中很快彌漫起了某種東西燒焦的惡臭,從這些鳩占鵲巢的犧牲者身上細微騰起的黑煙很快擴散轉化為純粹的以太,並消弭於無形。在場的混沌阿斯塔特雖然反射性地對那團光舉起了槍,但立刻就發現,自己很難直視那團本不至於刺眼的光芒,一種莫名的恐懼與愧疚湧上了他們的心頭,令他們無法正確瞄準。甚至於,連奧茲曼狄斯那已經被異化為某種隻在混沌衝存在的扭曲生命形式的王座都呻吟著瑟縮了起來,然而,已經在靈基的變異和混雜中幾乎不成人形的法老本人卻沒有退縮。
    相反,他甚至還上前了一步。
    “這倒確實沒想到……”已經很難從那張幾乎完全與某種鳥類趨同的麵孔上分辨當事人的情緒了,但從奧茲曼狄斯這句話的語氣上聽來,他似乎還對這個明顯來者不善的亞空間現象感到欣快,“你現在的狀態還算是活著嗎?摩西?”
    某種可怖的波動從那團金光當中發散出來,令整個王座廳都在顫抖。緊接著,又是一聲從亞空間深處傳來的尖嘯,幾乎要震破在場所有活人的耳膜。後來的聲音在轉瞬間驅散了先來的異象,僅在恢複平靜的空間當中留下一片狼藉——但,隻有奧茲曼狄斯知道,那團金光已經向他進行了少許不借由語言進行的信息交換,在很少的幾個問題上給予了他另一個版本的解釋。
    +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摩西”。+
    黃金王座上的囚徒如此宣言。
    +一萬年前,我嚐試引導人類走入一個更好的未來,可惜,我失敗了。+
    帝皇為自己留下的這份爛攤子做出解釋。
    +人類的發展因此而停滯,隨著時間的推移終將就此滅亡。但異界舶來的旅客帶來了新的希望,我懇請你不要破壞它。+
    一個曾經失敗的救世主向法老這樣請求。
    可惜,法老並不打算過多理會。
    “你確實不是餘認識的‘摩西’。”在短暫的騷亂結束後,奧茲曼狄斯就像沒有發生任何值得在意的事情那樣,對著一無所有的虛空這樣回答,“餘認識的那個‘摩西’可實際得多,也沒有這種對別人說了幾句話,就自然而然地默認其他人會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的傲慢——”
    ——緊接著,又是一陣令人心悸的劇烈震顫。但這次,震源似乎在神殿的地下結構。
    在因為磁力靴無法在沒有金屬的地麵上起效,而不可避免地被甩得東倒西歪的鋼鐵勇士們再次從地上爬起來,列隊站好的同時,在震驚當中安靜了一小會的奧茲曼狄斯陡然間發出了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才像話,這才像話。”他不知道為什麽,樂得直拍大腿,“但無論如何,法老的意誌都是絕對的。餘會——無論如何,餘都會把這沒有計劃的計劃推進下去。迦勒底的第48位禦主,不論是真身還是複製品,都必須要和餘在此處做個了結。至少這件事,作為一切的基礎,餘‘王中之王’奧茲曼狄斯,必須做到!”
    作為神殿的主人,奧茲曼狄斯清晰地感受到:就在剛才的那場劇烈的震顫當中,通往丹德拉之燈的供能通道被截斷了。失去主炮的神殿很難對地麵上的要塞產生威脅,但作為法老,他並不打算認同這次預料之外的失敗,並就此放棄:
    “你們!”他轉向了那一小撮也同樣從預料之外來到此處的鋼鐵勇士們,“聽說你們在維護大型武器上很有經驗,餘現在要交給你們第一個任務:
    “跟隨引導前往神殿地下,我需要你們盡可能地對‘丹德拉之燈’進行排障、修整和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