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給唯物主義男兒帶來一點小小的亞空間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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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拉辛想溜了。
    雖然說,作為太空死靈霸主,索勒姆納斯博物館館長,興趣使然的曆史愛好者和文化保存者,塔拉辛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把這個原體也一起抓回去布展”。但隻要再稍微花上那麽一微秒多過過腦子,哪怕是以冥工甲蟲等級的硬件設備也能輕易想清楚:這根本不可能。
    首先,他信號非常不好;其次,這裏不是他的主場;再次,他根本打不過。綜上所述,現在正是開溜的時候。
    但事情並不會像他所希望的那樣順利——不如說,整件事從他把帝國審判庭的黑船開到馬庫拉格軌道上,準備開始做出動作的時候,就很不順利。首先,黑船莫名其妙地被一係列程序卡在了附近的空域裏,得不到入港申請;好容易成功入港了,想要去到星球地麵上又得排隊;當塔拉辛等了一陣,終於受不了帝國臃腫低效的行政流程,準備使用一些太空死靈工具箱裏的妙妙小工具進行偷渡的時候——咣當,亞空間裂開了。
    當然,混亂是風險,同樣也是機遇。常人可能會在這種天崩地裂的意外狀況下退卻,但銀河盜聖塔拉辛不會。這位在星海間縱橫捭闔了不知多久的博物館館長非常自信,毫不猶豫地決定逆勢而上,繞過風險,抓住機遇。事實上,在他花了一些時間和精力之後,也確實成功地通過事前安置又一直沒被發現的控心甲蟲悄無聲息地入侵了一個原體(嚴格來講,是克隆體,但和原版也沒差多少,不是嗎?)的神經與思維當中,並且成功地控製住了他。
    意識是基於物質存在的。進一步具體地解釋的話,就是人類的情感、思維和想法都是因不同種類的生物電信號和激素而產生的。隻要控心甲蟲能夠精妙地操縱這些物質上的信號,它就自然可以控製它的宿主,而太空死靈當然不會缺少破譯這些人體奧秘的手段,以及利用它們的方式。雖然絕大多數情況下,這種物理上的對抗很容易就會把普通人類的神經或者腦子給燒糊,但克隆體同樣具備原體等級的恢複力,所以這些對抗並不會對他真正造成不可逆的傷害——雖然痛苦肯定是難免的。
    然而,鑒於原體確實在物理上強過一般人類非常之多,這種對抗確實也相當艱難。目前的控心甲蟲按照塔拉辛的命令,已經高負荷地運轉了很久。死靈霸主有意多在對方身上安置幾隻,令它們能相互分擔一下壓力。但他在開始觀察這個隊伍之後不久,給自己製定的策略又是盡可能隱秘行事,最好能在不要動用武力的前提下把整個隊伍騙到混沌能量不那麽狂野,塔拉辛能心安理得地展開黑石裝置排兵布陣的位置上,於是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來,磨磨蹭蹭地沒有辦成。
    直到阿庫爾多納識破了克隆體被控製的事實,令塔拉辛沒法繼續演下去,他才破罐子破摔地往外撒了一把冥工甲蟲。這會兒,其中混雜著的控心甲蟲才剛剛爬到克隆體身邊,旁邊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康拉德·科茲來。
    不是。且不論這個非常超自然的出場方式——他不是早一萬年前就近乎自殺地,被帝國派出的刺客殺死了嗎?
    塔拉辛的第一反應是質疑自己此前收集到的相關信息,但一轉眼,他想起了倒在一邊的阿庫爾多納,隨即釋然了:都亞空間了,當然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同樣作為一萬年前的死人,阿庫爾多納能在這個隊伍裏活蹦亂跳下來,沒道理康拉德·科茲就不能……但他到底怎麽冒出來的?
    算了,這不重要。雖然對這位江洋大盜來講,一次出動當中沒有賺點什麽就是虧了,但形勢所迫,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珍貴藏品。塔拉辛指揮克隆體向著方便他回收的方向逃竄,可緊接著他就意識到,這不那麽容易:科茲就像是一股黑色的洪水那樣,在轉瞬間就衝了上來,綴在克隆體的身後越逼越近——同樣是原體,這兩個人在速度的基礎值上會差這麽多嗎?塔拉辛有點疑惑,但現實的情況實在不容他多想了。
    眼看就要被追上,塔拉辛不得不通過控心甲蟲命令克隆體迎戰。被控製的珀伽索斯在傳承下來的肌肉記憶中流暢地轉身揮劍,在麵對此前的對手時近乎無往不利的刀刃卻被輕而易舉地擋住。作為福格瑞姆的兄弟,科茲甚至不需要動用預言的力量就能預讀出珀伽索斯尚未來得及脫離原型的近乎所有動作。或許,火焰之劍在攻擊半徑上要優於科茲手上的那一對閃電爪。塔拉辛能夠意識到這一點,但他也清楚,在控心甲蟲的指令受到環境影響和受體抵抗的雙重影響,二無法準確地傳達並迅速被執行的情況下,他沒有抓住這一點些微優勢,並將之擴大到足以製勝的能力。
    但要他就此放棄,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已至此,近乎無法可想的塔拉辛隻能賭一把了。他一邊命令控心甲蟲讓克隆體做出抵抗,賭一把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原體過去和福格瑞姆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現在也能顧念到一點兄弟情誼,目前的行為隻是想要控製住對方;一邊命令自己之前投放進戰場的冥工甲蟲們,掩護那兩隻他本意是送去輔助控製克隆體的控心甲蟲,想辦法鑽進科茲的甲胄當中,用這種手段控製住對方,或者至少幹擾一下他。
    作為一種基礎的工程建設單位,單獨的冥工甲蟲並不具有什麽威脅性,也相對很容易受到破壞。當然,當它們以很大的數量聚在一起的時候另當別論,可目前被投放進戰場當中的甲蟲並沒有那麽多。塔拉辛隻能賭一把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在另一個原體克隆體的威脅之下,不被科茲看作非常重要的東西——可惜在這一點上出現結果之前,另一件他啟動三遍複生協議也想不到的事情就發生了:
    克隆體手中的火焰之劍,毫無預兆地爆炸了。
    事情發生的那一瞬間,塔拉辛就在黑船中的藏身地裏又驚又怒地咆哮了起來:他的藏品!
    雖然他不知道克隆體身上的這套鍍金戰甲和手中的火焰之劍到底是哪來的,或者是哪位別出心裁的帝國工匠做出的還原仿品,但這並不妨礙他在初步控製住克隆體之後,就也一同將對方身上的這些物件也視作自己財產的一部分。當然,這些東西大概率也不過是些仿品,但仿得這麽像的仿品也很難得。控心甲蟲傳回來的數據向他證實,這些東西確實都是存在於現實當中的,雖然也確實有一點亞空間的成分,但人類製造出的不少包含了“機魂”的機械產物都會概率性地帶點亞空間,塔拉辛因此而沒有過多在意。他在確認過這些裝備的結構和安全性之後就沒有過多在意,想等著回到他溫暖的小家之後再對其進行細致的研究——但現在!其中的一件就這樣報廢消失了!不但以強烈的爆炸一定程度上損傷了克隆體持劍的那隻手,讓破片崩花了鍍金戰甲上優美精致的雕刻紋飾,甚至還連點渣子都沒剩下!哪怕以塔拉辛這種文物修複專家的毒辣眼光來看,都毫無修複的可能!
    他在驚怒交加之中再次要求控心甲蟲進行掃描,一邊慶幸於人類技術的粗糙而低效,一邊想要找出這些裝備上安置的微型質能轉換炸彈——但很可惜,這種東西實際上並不存在。他的掃描自然也沒有得出任何結果。
    他不知道的是,這場爆炸之後,如果那把贗品火焰之劍真的剩下了什麽,才是不對勁的事情。這些東西本來都是藤丸立香提供的:通過概念摘出的方式,從過去的某段曆史當中切割下來,並用以太賦予了物質形態,遞交到了使用者的手裏。而作為最開始的施術者,藤丸立香當然可以隨時隨地通過幻想崩壞的形式將這些東西的物質形態還原為以太能量——通俗地講,就是“炸掉”它們。
    雖然本意並非如此,但這確實是藤丸立香在失去意識之前所想起的“最後的手段”。就像她曾經在星炬當中同費魯斯坦白的那樣,引爆這種幾乎不包含“幻想”成分的物品,在作戰效能這部分上性價比實在很低,隻能勉強用來打個戰術——但現在,正巧就是“打戰術”的時機。
    而且很顯然,藤丸立香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前提下不願意取對方性命,否則她大可以從甲胄上的護頸開始引爆。
    藤丸立香的幻想崩壞沒有衛宮那樣的聲勢浩大,隻有稍微刮花了雙方盔甲的程度,甚至正握著那把劍的珀伽索斯自己,也不過是手甲被爆炸造成的衝擊波震了一下,右手因此而有些流血,不太靈光而已。如果是費魯斯打造的正版火焰之劍因為內部原因而自行爆炸了(雖然這幾乎不可能發生),所造成的傷害也肯定會比這個大。但在此時此刻的戰局當中,珀伽索斯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武器:由此造成的劣勢,才是在劇痛中勉強維持著清醒的藤丸立香所希望達成的目的。
    很難說清這位受到了嚴重傷害,又被迫作為觸媒承載了一次原體級別逆召喚的禦主現在有沒有清醒的神誌,但可以很確定的是,她現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從她的視線角度是絕對看不到戰場的。藤丸立香大概率暫時沒有恢複觀察全局的能力,在渾渾噩噩的一意孤行之間自然也談不上什麽友方配合——說實話,火焰之劍起爆的時候,珀伽索斯正在對科茲揮劍。這一下本該結結實實地炸在午夜幽魂臉上,但這位逐漸接受自己目前存在狀態的原體當機立斷,非常狡猾地變回了自己的本質形態。黑乎乎的流體確實更容易受到衝擊波的影響,但恢複起來也更容易。等爆炸結束,他恢複原狀,又是一個毫發無傷的第八原體。活著的人可羨慕不來這個。
    “好久不見,或者說初次見麵。”直到這時,借由這場爆炸認知到藤丸立香還保留著意識到科茲才想起來開口,和自己兄弟的克隆體“寒暄”起來,“我在預測到有這麽一天的時候就開始計劃了,我有一肚子的話想對你說——但現在看來不是時候。”
    誰也不知道真正的珀伽索斯對這番話會做出什麽反應,但對於被塔拉辛操控著的克隆體來說,他沒對此做出任何反應。想要盡可能保護自己藏品的博物館館長再次要求他的藏品自行回到展台上,剛剛差點被炸了一下的科茲見到這個景象,也沒有立刻往前追——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秒,鍍金戰甲上右側大腿上的腿甲就緊接著爆炸了。
    看不見戰場情況的藤丸立香,還在以一般戰鬥的邏輯試圖妨礙珀伽索斯的行動。
    她自己清楚,她的幻想崩壞無法傷及原體高密度的骨骼,因此無法真正意義上地損害一個原體(哪怕是克隆體)地行動力。但至少,她可以嚐試對重要的筋腱和血管下手。這會暫時妨礙對方的運動能力,創造出一些機會——但到底是為什麽創造出一些機會,需要這些機會的人又是否能抓住它們呢?以藤丸立香現在的狀態,她確實顧不上這一點,隻能期望自己的隊友能夠在無言中領會這背後所有的意思。
    她很幸運,科茲確實領會到了其中的意思,並且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待藤丸立香進行完這一輪的削弱工作。右腿之後是左臂,然後是右臂,又是左腿。高仿的一整套鍍金戰甲就這樣在塔拉辛心痛的哀嚎當中逐漸支離破碎,珀伽索斯的四肢也因為隻短暫存在了一小會兒的甲胄破片而變得血肉模糊,哪怕以原體本身自帶的防禦力和恢複力,他在承受了這一套連環爆炸後還能行動,他的戰鬥力也必然暫時地大打折扣。
    在這樣的“折扣價”之下,同樣作為原體的科茲甚至收回了手甲上的閃電爪,以徒手格鬥的形式輕而易舉地製服了行動不便的珀伽索斯,利用關節技控製住了對方的行為,並將之按倒在了地麵上。
    然而,當午夜幽魂剛準備發表一點獲勝感言的時候,一隻冥工甲蟲在地麵上窸窸窣窣地爬進了他的視線裏,從背上展開了一片綠盈盈的投影——塔拉辛的異形鋼鐵骷髏麵孔顯示在了其中:
    “哎呀,哎呀!”他非常戲劇化地大呼小叫著,“我承認,這一局是我輸了,我道歉。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誰,但那並不重要——至少在此時此刻,不是最重要的那件事。難道你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量嗎?”
    “商量什麽?異形?”科茲饒有興趣地回應,但他的語氣中也同時包含著興味與厭惡,“我知道你們這些自走鋼鐵屍骸會把你們的小曱甴塞進其他人的神經中樞上控製他們。難道你認為,在知道你對我的兄弟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我還會對你有什麽好臉色嗎?”
    “是的,當然,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是我不對。”塔拉辛立刻改變了交涉策略。對他這樣能屈能伸的角色來講,隻要能讓他達成目的,麵子就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但你已經知道了,控心甲蟲是通過對神經中樞的控製其作用的,而將它安置在上麵或者取下來,都涉及到相當精密的神經與腦部手術。考慮到你們現在所身處的環境和人類——無意冒犯,隻是試圖陳述事實——人類落後而原始的技術水平,如果你要強行動手解除這種控製,我不看好你‘兄弟’的神誌還能恢複到和從前一模一樣的狀態。說實話,他已經被控心甲蟲影響得太深了,就算是我親自動手,也不能保證他的思維能力可以恢複到能從一數到一百的程度。他對你們已經沒用了,我的建議是不如廢物利用一下,把他送給我,相對的,我也會給予一些我能力範圍之內的回報——你知道,他不過是個克隆體,對吧?”
    “我當然知道,但那也並不妨礙他是我的兄弟。你不理解也沒關係,畢竟你隻不過是宇宙中一種早就已經過時了的異形而已。”科茲非常確信地說,“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鬼話嗎?”
    “但你聽我說了。”投影中,塔拉辛的金屬臉龐上露出了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這段話的時間足夠我做好一些準備。”
    “你以為我會遲鈍到,甚至沒發現你的小甲蟲鑽進我的領子裏了嗎?”科茲也對著投影露出了不遑多讓的燦爛微笑——不論認不認識他的人,都毫無疑問地會認為這個微笑相當恐怖,“我知道你要幹什麽,你大可以嚐試一下。”
    這態度令塔拉辛氣惱了起來,也令原本自覺勝利在握的死靈霸主略感不安。但他還是對另一隻已經就位的控心甲蟲發出了命令:同樣都是控心甲蟲,沒道理其中的一個可以控製福格瑞姆的克隆體,另一個卻不能控製康拉德·科茲——
    “你知道,他不過是個克隆體,對吧?”這句話被科茲原原本本地送回來的同時,塔拉辛總算從另一隻控心甲蟲上傳來的數據中意識到了不對:
    午夜幽魂體內的那隻甲蟲,無法找到宿主的中樞神經和大腦——可以說,他隻是空有一個近似於放大版人類的外形,裏麵的構造別說與人類完全不同了:他的皮囊下麵甚至沒有什麽稱得上是物理層麵上的結構。
    “這不能怪你,我也是花了一段時間,才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原體的構造並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麽‘物質’。”說話間,鑽進科茲體內的那隻控心甲蟲就已經在宿主的意識之下,被某種亞空間的手段摧毀湮滅了,“這也是為什麽,即便我清楚這位不過是個克隆體,我也同時認為他是我的兄弟:”
    第八原體低下頭去,對著珀伽索斯的背影,玩笑般地催促著:
    “福格瑞姆,醒醒,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