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 卷五十五上 文學類第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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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秦東都一朝,兵戈常動,廟堂紛紜,以是人重事功而輕言著,士慕治國而易文章,以是文學之類不蕃,華麗之辭鮮見。然縱多重功慕治之君子,亦偶有詩篇之在聞,故廣錄其事,以為《文學類》。
龔義,字臣忠,隴西人。好學而寡欲,既長,遊曆四方,至於蜀中,遂隱居山林。開陽中,帝聞其名,數欲征之,義皆不就。
義在山林,不與外界交通,物食皆自足。居在草廬,一日夜,風雨大作,廬頂乃破,雨落其身,義猶晏然,仰天觀星雲:
細雨枕落葉,我自抱清風。
蒼穹永無盡,何故戀此生。
卒無疾而終,竟不出仕,其卒年及歲皆不得知。
張績,字弘功,東郡白馬人。少有才學,薦補東郡府官,幹辦材力,累遷東郡太守。治績常為兗州第一。
昌武七年,征為侍中,太宗久知其名,詔與語,時在夏夜,帝問曰:“君入洛京道中,可有所見?”績對曰:“但見:萬裏清風一襲月,滿幕山河兩眼星。”帝以為善。
覃誠,字金信,日南人。家世商販,轉運奇異於南洋,故資產頗厚。而誠不好賈賣之事,留心文典,少讀《三章》《文書》,窮其筆法,為之注解,傳講郡中,遲然重之,開陽十八年,引為交州記室。
二十一年,以案牘煩雜,不樂公府,遂縣印而還。常遊曆楚粵之所,遍行山川海溪。每至一地,登高而眺,長嘯高歌,人以為狷癡。
一日,坐山亭之中,遇有人亦在,問曰:“子來何為?”對曰:“拂風枕山海,與月看人間。”誠頷之。其人問誠曰:“子來又何為?”誠卬笑而對曰:“聽風訴山海,與月罵人間。”顧而走,其曠闊悉若此類。
昌武九年卒於零陵,時年四十九。
兒哲,字道知,梁郡寧陵人。身長八尺,墨髯烏須,行止頗有風度,一郡所聞。昌武元年,舉為本縣記室,累遷本縣令。
延昌五年,梁郡大旱,哲為郡祈雨,作文曰:
“祈曰:天地造人,化萬物之靈長,集乾坤之精魂,乃有水火,方出稻粟,複得生息。而若祗造世,無控陰陽,使水火隨意,風雷無豫,則安得康平?故有晦明炎涼,春夏秋冬,教宇宙以定軌,中混沌以固行。然則有夏日高懸,烈焰長空,燦陽貫晝,熱浪橫川,布衣怨苦,黔首懷慟,故祈天地以暫行風雨,以驅炎焱,使百姓驩樂,萬民憙慶,彰天地之好生,顯乾坤之樂善,是以稽首衷求。”
然亦不雨。(注曰:臣以為,夫旱雨寒暑,自然所定,天地所生,豈以祈禱而至乎?縱可祈禱而至,則以文祈禱,何若以德祈禱乎?然古來君王或昧此理,殷勤於燎祭,而怠惰乎治臨,空取破國亡廟,不可戒邪?)
登豐三年,征為司農丞,道病卒,時年五十二。
魯華,字風麗,巨鹿列人人(注曰:列人,縣也)。家世木工,華精其術,而猶好學,自讀文章,每至不解,多從鴻士拜問。凡轉業於一地(注曰:華為木工,勞在多地,故曰轉業),盡訪其學士以求知。
昌武中,太宗討伐四夷,幹戈日動,戎馬方生,以是常有帶孝喪哭之家(注曰:以其家有人戰死),華遍曆寰宇,頗睹其容,遂假女子言語作詩曰:
風吹楊柳日懸高,披甲背弓出臨洮。
霜凍玉龍難出鞘,呼氣融雪拭寶刀。
陣前對峙心如燒,寒風拂旗迎北猋。
驚天一曲衝鋒號,屍橫遍野血如濤。
舉目骷髏枕白骨,滿眼斷支與殘袍。
天山腳下士吹角,荊襄荒流女插苗。
大黑河畔風蕭蕭,長江兩岸誦農謠。
獨立高樓人何在?為報君王早已遙。
其人不知所終。
袁晨,字光耀,犍為江陽人。家貧,無以入庠序,常側耳其牆以聽(注曰:側耳於庠序之牆外,聽師講學),遂學術越諸生。開館以教授,人皆以為自誇,鹹來辯爭,盡不能屈之,遂服,以為才士,遠近翕然從學。
宏長中,李晚成臨益州,廣慕才學,遂聘晨。晨謝之,晚成頻請,晨遂詩以謝之曰:
衣帶清風隨明月,袖冠宇氣送浮塵。
不過山海一過客,更是神州一路人。
晚成知不能使折節,遂厚資以遺,晨亦不納,曰:“府君若以餘可羞以財,則餘不過俗士,何苦遺餘?若以餘不可羞以財,何以遺餘乎?”晚成聞之甚慙,特重之,每佳節常問訊。
永慶二年卒,時年六十四。
鄭偶,字友至,遼東人。少閑馬術,能飛馳騎射。既長為郡卒,距擊韃靼、沃沮、扶餘等皆有功,累遷本郡太守。
初,趙氏篡逆,新羅遂畔,自立於仁川以南。常寇盜遼水以東。永弘三年,新羅國王金珠寇樂浪郡,偶將兵赴援,既至,新羅已走,人皆欲逐,偶距之,曰:“不然,待此。”遂偃旗息鼓,陰設伏於郡界,新羅果還寇,為偶所伏破。既勝,諸將問由,偶對曰:“我若逐彼,彼走而已。然新羅好小利,今我按甲斂跡,彼以我既還,複欲來寇,我伏之必破其軍。”
偶雖戎將,而頗好書,其字流傳幽部,至於河北,一紙或百金。偶在邊既久,每摧折夷狄,以是人不敢犯遼東。嚐為詩雲:
山川一色海升平,風雨一世鐵馬鳴。
掩簾即是文人客,提槍更擋百萬兵。
又嚐為《軍兵行》,雲:
收攏四海新熟稻,雲集八方忠與良。
兵馬未動糧草出,冬風未到木已枯。
校台高搭點甲士,朝堂激將拜先鋒。
文書急送八千裏,沿路太守好相迎。
師抵關山作休整,營盤鋪開連縱橫。
雷鼓轟起震耳聾,馬刀長劍出鞘聲。
這邊弓箭已弦上,那邊矛盾欲出征。
萬箭齊發如雨下,勇士衝鋒似地崩。
白刃相接血飛湧,戰馬嘶叫劃長風。
左右兩翼同出陣,輕重騎兵共起鐙。
長矛堅盾破天弩,金刀鐵甲拒馬棱。
前後二軍盡為動,內外陣法固如城。
兵士陷陣如無命,將尉身先顯武能。
勝敗膠著難伯仲,廝殺直至月出東。
天昏地暗赤血漫,日月無光黃沙騰。
雙方鳴金息戰火,將士無奈歸軍營。
翌日陣前再較量,不分勝負不止爭。
永慶七年卒,時年五十五。初,偶識擢肖果於寒微,偶既卒,永慶十年,肖果為太守,抗擊扶餘、新羅,大有其風,人讚偶知人。
郭處,字靜如,扶風郿人。少勇健而好學。永慶中,羌、吐穀渾數擾河西,遂廣慕關中豪傑,處以勇武應慕。在邊抗挫羌戎,每戰陷陣。
初,處在扶風娶妻曰饒氏,情戀頗密,故其在邊關,常惦念其妻,嚐為塞下三首以報贈雲:
(一)
昨夜星辰昨夜風,萬裏間關共朦朧。
連營吹角烽火起,何曾長夜入夢中。
(二)
小樓一夜聽春雨,邊關盡日聞羌笛。
憑欄未嚐見驛馬,鬥戰何曾敢休息?
(三)
踏馬飛槍鑄金身,左戈右弩報皇恩。
一朝鐵甲披肩上,辜負紅顏滿情心。
泰盛中,吐穀渾來寇,處從刺史簡拓往戰,殉國陣中。其妻聞之,哀嚎啕哭,幾絕於氣。同郡人寧敬聞之,為作詩雲:
其(一)
清風拂過小橋邊,猶憶當初醉渭南。
那年誓言多可歎,卻道真情看不見。
朝夕相悅誰人眼,花前月下共流連。
彼時少年正年少,那刻歡喜自喜歡。
其(二)
何方鐵甲逼軍寨,哪處狼煙漫漢天。
此去一別恐難見,揮手拭淚送城前。
一騎紅塵朝北去,百萬國敵叩邊關。
雖是懸殊無所懼,槍如雷電馬如弦。
其(三)
空在閣台望公子,來往行人總無顏。
夙思夜夢常不寐,輾轉反側更難眠。
自有候騎傳戰報,隻聞全軍盡覆殲。
淚落沾巾濕紅麵,痛呼誓言泣當年。
羊佩,字瑾瑜,琅琊東莞人。有風采,好章句。晉王在莒,與相友善。義兵起,引為幕僚,常在左右,草擬報令。
晉王為雍州刺史,以佩為錄事。晉王征西域,臨行佩往送。作詩曰:
霜雪舊人送離客,風沙新雁歸北庭。
此去江山多險惡,還望將軍慎帶兵。
晉王對曰:“西域久為華夏地,一朝為亂臣所竊,我往複之,不足言客。”佩笑曰:“王言是矣,老夫但圖韻耳。”
永慶六年卒,時年五十八。
蔡宇,字長雲,南陽宛城人。幼好學,名著郡中,舉入國學為諸生。穆宗嚐聽講於國學,聞其言辭特美,嘉之,引為通直散騎常侍,遂待左右,親好甚密。
後日久而情減,召見益寡,宇遂作詩以奉雲:
月既俯眼肯看我,我自抬首報眉傾。
惟恨皎皎非敢目,隻好方寸羨群星。
帝會其意,遂詔入,徹夜歡談。天正二年卒,時年五十二。
皇誌,字遠達,下邳人。少有誌氣,好結交同義。韃靼寇虐河北,徐州募兵北援(注曰:下邳在徐州),皇誌從之。屬豫州刺史李越之軍,轉鬥河北河南,每戰常奮戮若無後,以是累升校尉。
誌在軍旅,睹韃靼殘虐山河,哀痛戚愴,嚐為詩雲:
殘陽落日掛枯桐,晚秋紅葉舞微風。
黑鴉四處尋白骨,老婦遍野找兒翁。
韃靼既平,以功還為下相令(注曰在下邳),今上大聖皇帝之康弘七年卒,時年五十八。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