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 卷六十二下 西戎類第十二下 吐穀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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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穀渾者,西戎之種,漫居河西地,在青海南北,據地千裏,自梁時便為涼州之憂。崇寧中,其君落哲特卒(注曰:吐穀渾王姓落哲,華語謂“威武”),特子權即位,而特弟亞宿在閫闈,蚤植黨羽,遂陰謀害權,乃設宴延權。權往,至營門,忽感腹中不適,遂欲還,亞恐亡機,抽弓射之。權辟之,愕然曰:“叔謀侄乎?”遂策馬奔還,引部與亞戰。

    亞久曆兵戎,軍中厚望,以是多從之者,盛勢逼權。權命數十騎從己,先陣而立,遙問亞部曰:“先王在時,於君等不薄。今何以屍骨未冷,驟起爭端?此之兵卒,皆為彼之父子兄弟,何以宗族相讎,自絕血脈?為今之計,何若棄戈而來,父子相敘,兄弟促膝,孤以海神為誓(注曰:吐穀渾俗,奉青海海神),必不負君等。”亞部聞之,莫不相顧徘徊,全無戰心,權遂又遙呼曰:“焉為彼一己之私而棄體命,殘手足邪?”亞部遂倒戈來投,亞斬數人而不能製,權帥數十騎策馬入其陣,禽亞,梟之。

    開陽二年正月,權與西羌驟合兵犯涼州(注曰:西羌者,亦西戎也,散布河西,種落彌漫),偽涼主馬隆以計退之。後聖王滅偽涼,三年秋九月,吐穀渾又寇涼州西境,聖王遣兵自左右夾擊,別使部將迂襲其後,數道擊之,遂卻吐穀渾,權肩受劍,狼狽而歸,遂不敢再犯神洲。

    開陽中,燒當戎勢寖盛(注曰:燒當戎者,西戎之屬,在吐穀渾南,涼州西),遂數擊吐穀渾,開陽七年尤頻。落哲權怒,遂使其邊牧陽不能距之,誘其深入,伏擊大破之,推鋒南下,兼並其地,燒當戎奔入吐蕃。

    十三年,權使人於青海之西,造“永治城”以為都。又遣使陰尋中朝典誌章法,以為模效,草立製度,稍有班儀。

    昌武三年,權病卒。臨終呼其弟川與其子潛至榻前,執潛手與川,語川曰:“欲付業於卿,此子賴卿以保耳。”川駭然伏身叩首,連曰“不敢”。權歎曰:“卿今日不受,若日後生悔,不又往事乎(注曰:謂落哲亞之謀害落哲權也)?”川叩頭流血,涕泗橫流,曰:“臣不敢覬覦王位,必誠心事新主,烏感效前人之惡哉?”權遂曰:“如此,孤安(注曰:知落哲權前言不過探其意而已)。”遂以位受其子潛。

    潛既受位,川日夜斂跡,鮮出營帳。潛初疑憚之,後見其無誌,遂安。六年,金城戎攻吐穀渾(注曰:金城戎,西戎之屬,在金城之西北,吐穀渾之東北),連破邊牧,潛遂帥部躬討,川因隙起兵,會集親信,陰襲得“永治城”,劫殺落哲潛於塗,遂王吐穀渾。

    延昌元年八月,吐穀渾寇涼州南境,涼州刺史王平初不以為虞,使郡兵潦草與戰,潛盡銳衝之,折王師。平遂知吐穀渾不可小覷,乃整甲勵兵,尋道詭發,再戰破吐穀渾,斬虜萬級,追獲牛馬萬餘頭。二年七月,吐穀渾複寇邊,平又距破之於洮陽,斬首三千級。

    登豐二年,潛病篤。初,潛有三子,長子嶠癡鈍,不得立。次子遐與幼子答歲相侔,互不舍高下,潛常持衡其中,然不能彌其縫。潛臨終憂其事,遂召遐與答入帳,遐懷利刃,既入帳,先殺答,再弑潛,遂假稱潛卒,答哀極亦死。然人心惶惶,莫有信之,潛從弟子建奉嶠為主,稱遐弑父害弟,天、地、人所不能容,舉兵討之。遐將兵與戰,不能勝負,遂分地對峙,遐眾據“永治城”及其北,建奉嶠據南地,相持攻守,互有進退,鬥戰十年。

    永弘四年,遐竟攻滅建,建自縊,嶠為遐所害,遐複盡有吐穀渾地。然南北相殺,十年爭戰,吐穀渾之民口、牲畜皆銳減,牧民惟餘十萬許,其勢遠不如前。

    十年六月,遐寇涼州,會地震,自沒近半,奔退。十一月,吐穀渾複寇涼州,為涼州刺史楊玉所距破,斬首數千,遐一足為王師所斫斷。

    永慶二年,遐卒,其子昌立。七年三月,涼州刺史楊玉坐事免,以工部侍郎饒當為涼州刺史。初,吐穀渾在二永年間,數寇涼州,皆為玉破。玉既免,四月,吐穀渾侵寇涼州,為刺史饒當所破,斬首四百餘級。

    八年二月,昌遣使貢獻,請罪皇朝,光宗責之,猶以為河南王,於是吐穀渾數年不犯邊奧,涼隴安靜。

    高隆元年,昌卒,其子宜立,欲寇犯涼州,刺史何縝聞其入境,匹馬往曉喻之,曰:“量西戎之兵馬,不如天朝;校擄掠而求利,何若互通?”約開邊市,吐穀渾乃退,設邊貿,夏戎便之。是時昌亦數遣人陽為吐穀渾叛人(注曰:欲使己免寇皇朝之名耳),擾侵益州,刺史欒淵隨機設略,因勢破平。淵每戰預作參謀,出其不意,昌遂歎曰:“天朝有神人,知我出入之所在,何以能勝乎?”遂亦不再犯益州。

    泰盛三年二月,有吐穀渾人與秦人爭執於市,渾人疑盜物,市監即收斬之,刺史何縝聞之,乃收市監而斬之。事聞於京,為有司所彈,免官,以涼州長史簡拓為刺史。拓遂閉邊市。吐穀渾既忿人為市監所斬,又怒閉市,乃大舉寇涼州,拓悉眾與戰,偏軍失期,為吐穀渾所圍破,昌萃軍攻之,害拓於陣中,王師折損萬餘人,吐穀渾擄掠五千餘戶而還。自是,昌屢竊涼州,河西遂受其荼毒。

    天正元年,昌又大寇涼土,刺史梁準並力擊其散卒,次第逐破,吐穀渾之眾連戰不利,士氣稍喪,不敢進,準乃推鋒而鬥,頗有馘戮。五年,吐穀渾又來寇,準逆擊摧之,其後事入西京矣。

    吐穀渾之俗,以漁牧為業,亦偶有耕種,初無居所,常隨山川水草以行帳。後種落漸蕃,乃稍有定居。其昏姻嫁娶,本無禮製;刑法職官,亦無班儀,後落哲權遣使陰尋中朝之典誌章法,以為模效,遂草立製度,稍有班儀而已。

    史臣曰:初,梁室既辟胡狄而南渡,西域為諸國所分,曆時既久。洎乎梁武帝驅除羣胡,複設衙司於玉門之外,然當時之人,猶不以西域為金甌。暨乎蘇太真、金臨沃內撫臣民,外攘讎寇,世人始畫西域以為神洲疆宇也。以是知此二公所以以二千石封侯者,誠功業不虛也!吐蕃、吐穀渾各據廣袤無垠之地界,分割涼、益以西,在於東都,尚不為朝廷大患;爰及西京,洵轉作皇朝深憂矣!

    (注曰:臣以為,東都之患,最深莫過北狄。然則何以皆為戎狄,東夷、南蠻、西戎之憂皆莫能淵北狄乎?

    一者,北狄在草原之上,弓馬強健,驍勇善戰,故常為中原所憂;二者,北狄之窺中原,自並、幽而下,萬裏平野,橫行無隘,以是韃靼能肆虐河北,盜陷山東;三者,塞北沙漠之廣,牛羊之利,遠在東夷、南蠻、西戎之上也。然此皆外由,皇朝豈有內因在此焉?

    夫皇朝戍東海,置彭湖都護府;滅高麗,立樂浪玄菟都督;光西域,留西域都督;輯南蠻,設南中都督。而至於北狄,雖絕跡沙漠,滅號鮮卑,然未嚐聞留吏以臨之,戍兵以衛之,城塞以守之。於是鮮卑雖滅,韃靼因隙崛起,重據沙漠;韃靼後殘,瓦剌乘間囂張,再霸草原。何也?在於皇朝未嚐留吏卒以守其地也)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