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四名將別傳 卷三 劉提別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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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侯征南將軍劉提者,桂陽人也,其家累葉市賈。提少慷慨而有誌氣,每慕豪俠之風,常與人剖誠交結,推心置腹,待物皆以悃誠。屬梁季之時,苛捐寖蕃,雜稅彌廣,又水旱相迭,吏卒侵剝,荊部諸郡,苦不堪言,或有破產困厄者,落草莽而為寇,劫掠山林江湖之間。提為家輸貨,將至桂陽,塗為賊所攔,賊眾十餘人,提按劍而前,叱賊奮刃,連斬其賊酋,餘賊惶恐奔竄,提以是揚名郡中。

    後梁帝以鮮卑寇盜而山東喧然,加賦工商,訾算十三,又諸郡衢逵為盜賊所斷,商路奄絕,而提父又卒,其家遂破業而不能支生。會郝應起義荊南,提聞之,撫劍長歎曰:“丈夫在世,豈能鬱鬱以求一日之餐而偷生邪?今天下嘩然,政英雄際會,何須之有?”遂往投郝應,從應轉戰。

    會高帝赴義,提睹帝龍驤虎步,有天子之相,遂與相結。郝應攻長沙,提別將四千人往趣茶陵、攸、安城三縣,所到降下,軍師秋毫不犯,百姓安堵如故,於是荊南歌頌,以為良將。崇寧七年,從郝應北上圍江陵,梁師來討,將近,郝應用聖王言,引軍東,壁於華容西,逆擊破之,提鬥戰在陣,衝銳折鋒,頗有功力,拜寧朔將軍。是年冬,將本營兵馬,從高帝轉略宜都。

    八年,從聖王破梁太尉韓阻,陷陣有功。是年秋,高帝圖入川,欲提與共,躬幸其營,問曰:“今不佞將奉承天之命,西溯川蜀,其間路途險惡,務須勇將同乘,不意卿可有與共圖大業之誌乎?”“承天”者,謂郝應,應之起義,號“承天大將軍”。提聞其語,從坐驟起,再拜而跪曰:“仆宿慕將軍,久欽英風,今蒙將軍不以愚鈍,推誠相結,仆豈敢愛煢煢之身?願從將軍犬馬,雖赴湯蹈火,靡有回辭!”帝大悅,提遂將本部人馬,從帝入川,轉鬥郡縣,靡不建捷,拜廣漢太守。

    十年春,郝應稱王,遣使爵高帝、聖王,帝意欲自王,遂與聖王定計,不受應爵。俄而,召諸將來會,聖王預使人風提以帝旨,問之曰:“公以為,秦將軍能王巴蜀焉?”提撫胸奮然曰:“秦將軍何惟能王巴蜀,可帝天下也!”遂與諸將勸進。帝既稱王,封提涪陵侯,廣漢太守如故。

    十三年夏,廣漢揚淳煽動亡命,聯結戎、氐、賨、夷散在山穀者,所在糾扇,聚眾三萬餘人,攻殺白水縣令,鼓噪鄉葭萌關。提往討之,七戰七勝,窮追丘穀,掃蕩山林,凡斬首萬餘,俘獲戎夷數萬口,編戶為民,以功拜平西將軍。

    開陽元年,帝爰命六師,東出函穀,留提與漢中太守李柯良共填漢中,仍帶廣漢太守。二年秋,郭孝成以巴蜀叛,聖王將兵至漢中以距之。孝成既至,聖王部署諸將,以劉提將兵千餘留城中。聖王將出逆孝成,屏退眾將,陰與提曰:“待兩陳交兵不可分,君擂鼓發兵,大作聲勢,似帝來援之形,然後鼓噪而出,必大破逆賊。茲勝負之分,悉在君矣,盡以相委。”提拜曰:“會不負公。”

    聖王出逆孝成,鬥戰激烈,提見勢,命兵士雷鼓,發城中軍,廣增旗幟,陽大軍勢,奔馳突陳,大呼帝援已至。孝成軍既為聖王所衝,又以為帝親將大兵而至,遂慌亂,懼而奔逃,相踐踏者眾,降者屬踵,於是大破賊軍,梟首孝成,提以功擢為益州刺史。時李柯良以鬥將為益州牧,每從聖王轉戰,故以提為刺史,留填成都,總管劍南諸事。

    提在益州,勸課農桑,表章孝悌,綏靖蠻爨,境內晏如。六年,有孝成亡黨郭昌陰鳩餘燼,與越巂太守盧毅聯結,據郡而反,旁郡邊城從逆者亦蕃,犍為郡尉蒙珀害太守甄鵬,以郡治武陽城同昌,昌遂雲合甲卒,得四萬人,逕逼成都。提聞之,使永昌、益州、牂牁三郡各以其眾入越巂,降複失地,提躬率州兵三萬人,簡銳矛堅鎧,鼓樂而南。初,郭昌以郭孝成餘威,掀動二郡,蜀中之民,靡不悚懾,既觀王師精甲盛容,旗鼓明振,遂皆安然以為無虞。提南進至於廣都,與郭昌對持,提深溝高壘,廣遣斥候,曉諭同逆,撫納來投,旬日之餘,叛軍瓦解,又三郡之兵頗光越巂諸縣,郭昌遂欲求速克,連日挑戰,提三日不應,至於第四日,盡銳而出,擂鼓突陳,大破昌軍,斬昌於陳中,俘得盧毅,轅之成都南門,以警四方。提以功加護蠻校尉,增秩二千石。

    八年,益州郡人高桓挑動蠻獠,作逆於南中,鼓惑華夷,叛賊數萬。提乃傳檄蠻中,遣使明以大義,曉諭降下,同逆者往往幡然醒悟。提遂乘勢與高桓戰,大破之,高桓與左右千百許人卷甲南遁,盤踞永昌,永昌蠻酋殺太守以應桓,桓眾複振,寇擾南中。

    九年春,提急遣大兵二萬,拔越山嶺,入永昌,逕指洱海。桓大驚,勒眾距提。提使人立連柵於洱海東,持沮高桓,自領精兵八千,渡自蘭倉水,潛行襲永昌郡治不韋縣。桓後聞之,乃撤兵西回,直提圍不韋未下,提所部諸將皆言可距高桓於城外,提曰:“非也,今我圍不韋,彼城內已勢疲糧盡,若放高桓入城,正可瓦解其冀望,耗消其糧草。”於是撤圍,桓得入城,提複圍之,召集諸郡兵馬續至,有眾三萬餘。

    九年冬,桓果糧盡,欲突圍,提深溝長壑,桓擊之不能破,遂夜將親兵,使人偽擊官軍於南,而自於北門逃遁,衝圍得以身免。南奔閩濮、鳩僚,假二部之兵,北入益州郡,益州郡多桓舊黨,於是皆畔反入桓。

    十年春,提略定永昌,遂東還,欲剿高桓於益州郡。三月,提將眾三萬,自即水河東渡,逕趨連然縣。高桓悉發華蠻同之者四五萬人,前來距之。提與戰,初不利,退屯十餘裏以持之。高桓乘勝,屢來挑戰,提皆不應,惟保寨距之而已,諸將皆言欲戰,提獨曰:“我,天子命官;彼,一虜寇耳。名不正,言不順,作逆不忠,而諸族同逆之人,蓋為勢所脅矣。今我若久持之,彼人自當明於形勢,相與降散也。”

    至於秋,果如提所料,同高桓者見其難成,以同逆為大罪,紛然棄走,日去者千計,高桓眾日益離散。提於是悉眾來攻,大破之,禽高桓於陳,梟首送洛陽。帝嘉提功,擢拜益州牧,兼護蠻校尉如故。提之平高桓,深入南中絕地千裏,收撫蠻酋,留置吏卒,得編戶以萬計,且廣施恩德,頗章仁義,華蠻數年之間安泰矣。

    十五年春,以劉提為益州牧,都督益州諸兵事,成都留守,護蠻校尉,封巴西侯。

    二十年秋,西南獠酋田承煽動獠三萬,反於益州,提遣使安撫諸縣獠爨,躬將州兵萬五千人,會諸郡兵卒,往討田承。承聞提來,與左右曰:“我素聞劉益州用兵之策,無外結寨持重,以弊鋒芒,今我不能墮其料內。”遂將兵轉掠,不與提交鋒。提遂諭令諸縣,收民城中,堅壁清野,使承無所掠,居無何,承眾乏食,鳥散鼠竄,提分遣將帥,討戮逋寇,遂寧南中。

    開陽末,太宗討不孝,時提疾篤臥病,竟不能決策,遂惟待時勢耳。昌武元年冬,設劍南軍鎮,以提為劍南節度使。四年六月,卒,時年六十八,諡曰德,追贈征南將軍、益州牧、都督益州諸兵事、劍南節度使、護蠻校尉。

    五子:謙、平、寧、正、合,寧頗勇武,從其討高桓,戰歿陣中;正以病早夭。

    謙字懷衝,少好學。提雖名將,鮮識文書,以是州中吏事,頗付於謙,拜益州治中。昌武元年,征為兵部侍郎,四年,丁父憂,後又丁母憂。既起,襲爵,轉刑部侍郎,延昌四年,卒於任上,時年六十一。至於平、合,才並不高,名不能顯,少事堪錄。

    初,高帝龍潛戎旅之時,同列諸將莫能知,惟魏武莊公任成、劉提以為帝卒能澄清天下,廓開鴻基。而武莊公常屬郝應,提則每從高帝鬥戰,以是既平巴中而入蜀之時,帝使武莊公守上庸,而使提將眾同隨。帝之稱王踐阼,提皆首唱其事,每與人言:“上位若不能王、帝,則天下何人能王、帝邪?”以是頗得高帝、聖王之親信。孝成既平,帝以劍南之事相委,使專斷蜀土,未嚐生疑。聖王都督關右,亦弗涉其政事。提牧治巴蜀,供給兵糧,高帝所以平山東而無虞,頗得其力。

    開陽二十二年春,提嚐入朝謁帝,時帝春秋已高,提亦白發蒼顏,帝特詔提免跪拜之禮,延入宮中,相敘創業之初。帝曰:“昔朕在荊楚,與兄轉戰,跨馬橫刀,衝鋒搗銳,英姿何其颯爽!不意今日癱臥榻上,全然無當時風貌矣。”提對曰:“山河常如是,斯人總遷移,然陛下之鴻業,彪章史策;陛下之英姿,永載竹帛。”帝又曰:“想朕躬耕蒼梧之時,何料日後將君臨四海邪?”提對曰:“顧臣販貨桂陽之際,亦不察竟能因騰風雲,從龍附麟,名錄勳策,勒功帝籍矣。”帝大笑曰:“如是,知造化之弄人,命運之無常矣!”提起而拜曰:“陛下天命攸歸,符讖所契,龍興之事,非在造化命運也。”帝拍其肩,使坐,謂曰:“此亦造化命運也。”提之辭去,帝謂曰:“且徐行,使朕多睹兄容也。”提遂徐行而去,時屬夕陽西下,帝眺望身影,至於目極,悵然與侍從曰:“我輩之世,亦已隨夕陽而去矣!”未幾,帝崩,提亦疾篤,不能坐臨,惟在府中臥床聽事而已。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