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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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如果我的靈魂被禁錮在無數鎖鏈之下,掩埋在無盡的黑夜中,冰冷的泥濘中,你還會來救我嗎;如果你的靈魂......罷了,你的靈魂不屬於這裏,但你終究還是來到了冰冷的地方,明明做錯事情的人不是你,如果那一天,我擊敗父王,你還會出現在我身邊,陪我畫完我們的家嗎?欣特萊雅?”

    阿波菲斯緩緩行走在長達數十米的台階上,接受著國民的注視和祈禱。

    在他們眼中,阿波菲斯是神明,他們幾乎不會有機會見到他本人。

    燈光很是耀眼,讓阿波菲斯感覺到不適,他明明什麽都看不見,缺能感受到比這一片黑暗複雜萬倍的事物和情感,這是讓他費解的。

    他的瞳孔裏沒有一絲光亮。

    但卻能感覺到有光亮在身前。

    “四百年了,欣特萊雅,終於有第二道光芒降臨了,這次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一定會......該下地獄的人是達比斯汀,是他才對!”

    想著這些的阿波菲斯,微微皺起了眉頭,又迅速地放鬆開了。

    “你能看見那道光吧,欣特萊雅,向他求救吧,欣特萊雅。

    ‘世界’允許力量外露,即‘正矢’,卻不允許力量內含,即‘逆矢’,艾克·拉維尼,體內所綻放出的‘逆矢’,是救贖靈魂的極意。

    他會救你出來的,相信他吧,我的欣特萊雅。”

    腳尖觸及粗糙的地表,阿波菲斯一身白色大褂包裹住全身,那一頭漸變的深藍色,是區別於他人最顯眼的特征,因為過度接觸暗元素,致使頭發逐漸由藍色向著黑色過度。

    但一切的一切,最初的最初,並不是如今這樣的。

    艾克感覺到一股氣息在靠近,明明是象征黑暗的“劍”,明明是黑暗國度的皇帝,卻無法傳遞出威嚴。

    這樣的人,怎麽會讓人感到害怕呢。

    這樣的人,又怎麽能讓一些人臣服呢?

    阿波菲斯身上的矛盾太多了。

    “祝賀你,艾克。”

    艾克彎腰接過阿波菲斯遞來的獎牌和花束。

    “我家有個孩子叫蒂亞,說起來,她和你真的很像呢。”

    他一時感到手足無措。

    不僅僅是麵對長相如此奇特但又如此溫柔的君王,而且麵對如此讓人難堪的搭話,艾克找不到言辭來回複,但阿波菲斯似乎懂得這些,故意不讓艾克陷入尷尬的境地。

    “有機會的話,希望還能見你一麵呢。”

    說完這句話,他則是以頭轉向瑪修。

    “願你將失敗,化作不斷前進的動力,瑪修·柯麗琳。”

    “謝您叮囑。”

    現場的嘈雜早已逼得艾克意識恍惚,對身邊的感知力越來越弱。

    但永恒不變的,是阿波菲斯那張深情的笑臉。

    就像藏著無邊無際的搖籃曲,不開口,也能歌唱給身畔之人。

    【二】

    “您醒了。”

    “你是......”

    明晃晃的房間內,坐著一位艾克不認識的女人,他依稀記得,當初他在賽場上,靠著最後一點意識走到了出口,倒在了某個人的懷裏。

    雖然沒能記住她的臉,但那個人的脖子上有嵌著紫色寶石的項鏈,就和身前的女人一模一樣。

    看來有些麻煩。

    “抱歉,還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我是忒提亞·可可利亞,稱呼我為忒提亞就行。”

    “忒提亞......”

    艾克摸著疼痛不已的腦袋起身。

    “你是阿波菲斯的輔佐官之一吧。”

    “正是。”

    “那看來我沒記錯。”

    “能被您所記住,是我的榮幸,對吧,‘姆喬爾尼爾’大人?”

    “請別叫我那個名字,雖然我不知道是誰告訴你的,但我現在不過是一名普通的魔法師。”

    “能站上最終篩選的舞台卻自謙為普通的魔法師嗎?”

    “算是吧。”

    “艾克先生,我受我國皇帝阿波菲斯的委托,來為您解釋您所感受到一切異常。”

    “委托?”

    忒提亞聽到這微微頷首,繼續以平淡地語氣說著。

    “這是阿波菲斯大人的原話。”

    “我有一些可能會冒犯到他的話,可以說嗎?”

    “如果是在我麵前的話,可以,請說吧。”

    “我認為他沒有一位皇帝該有的模樣,對部下對臣子太溫柔,對周邊的一切都太溫柔,這不是一位優秀的皇帝該擁有的......但我應該能從你的故事裏了解到原因,對吧?”

    “是的,以您的體質所感受到的東西,沒有偏差。”

    艾克微微苦笑,用鼻出了一口氣,起身找水壺倒水喝。

    “我認為比起喝水,您會更願意聽我把故事說完。”

    “我隻是比較討厭嘴巴幹幹的感覺。”

    艾克咽了兩杯水後回到沙發邊。

    他之前就是在沙發上睡著的,不過這裏應該是什麽高檔場所的休息室,布置很精致,沙發睡著也很舒服。

    “話說,您見到我,一點都不驚訝呢。”

    “有什麽好驚訝的,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看見你站在阿波菲斯大人身邊了,沒有任何讓我驚訝的理由。”

    “您不覺得我找到您是巧合嗎?”

    “我並不覺得。”

    忒提亞思考了一陣,開口講述了。

    “我要說的故事,始於四百年前,那時斯托拉斯帝國覆滅,是一個非常混亂動蕩的時代……”

    【三】

    年輕的王子遇見了值得他傾注一生的女孩。

    雙目失明的他被認定為厄瑞波斯皇帝唯一的繼承人。

    在身旁的隨從替他描述女孩的模樣,隨從的回答是:她渾身都是白色。

    王子看不見,他隻能在無邊的黑暗中想象女孩的模樣,想象她的頭發有多麽雪白,膚色有多麽瓷白,眼睛有多麽純白;聽著女孩那溫柔的呢喃,王子第一次感受到除黑暗以外的純粹。

    眼睛裏是純粹的黑,王子希望睜開眼,看見的是純粹的白。

    他很快就和女孩訂了婚約,但被父王拒絕了,他的理由並不是女孩平庸的身份不合王族規矩,而是女孩長得太醜陋。

    王子不願相信父王說的話,於是逼問那個向王子描述外貌的隨從。

    “臣隻是以臣的角度描述了她的長相,如果有不妥的地方,請您寬恕。”

    王子不會相信的。

    永遠不會相信的。

    心地善良的他並沒有責怪隨從。

    也沒有和父王頂嘴。

    他心中所認可的女孩子,那份潔白無瑕,究竟是何物,值不值得自己去追逐。

    為了尋求答案,少年接受了父王給自己開的條件,如果能通過試煉,取回傳說中的寶劍,再以父王最不擅長的劍術擊敗他,他就認可這份感情,但若是沒能做到,就會殺掉女孩,而若是逃跑了,就不再認這個兒子。

    女孩是很純真的,她不懂王庭的規矩。

    王子是純真的,他並不真的理解感情。

    隻是女孩的心靈,和那份由心底說出的單純,如水如綢般輕柔的觸感,已經讓他沉溺。

    於是他接下了這份不可能完成的挑戰,踏上了尋找寶劍的旅途。

    在路上,他遇見了一位能教給自己魔法的導師,能輕易地劈開山丘,劃破地麵,是王子不可想象的強者。王子放下過往的地位,拋棄作為王族的尊貴,拚勁全力,去學會做一個普通人。

    但導師認為,連蟲子都不願意殺的孩子,成為不了出色的魔法師。

    他有著不同凡人的溫柔。

    明明體內流淌著如此純正的暗之血脈,卻能表現得如此溫柔,是導師無法理解的,但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讓導師為他指明了方向。

    “你會成為最偉大的魔法師的,但在那之前,請不要吝嗇你的善良。”

    在神官眼中,唯有將善良鋪滿大地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神。

    這也是阿萊亞神官們共同的願望。

    導師不再讓他成為偉大的魔法師了,而她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王子,成為主導世界的神明。

    他是真正接近神的孩子,他擁有著無限的可能。

    在與導師的修習中,他讓導師認識了自己所愛慕的女孩。

    那位純白色的女孩子。

    她叫欣特萊雅,是居住在塔斯馬瑞亞鄉下的孩子,是位孤兒,被一對老夫婦收養。

    不過純白在厄瑞波斯的民間被視作不詳,在王子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一個能住進去的家了。

    他願意為她造一個溫馨的小家,這是他的願望,也是他真正長大的證明。

    但挑戰是有期限的,王子必須拿到寶劍,回到王都,擊敗父王。

    王子最終取回了寶劍,但可悲的是,他失敗了。

    他沒能用寶劍戰勝父王,戰勝那位比寶劍強數百倍的“撒旦”。

    那可是能和神媲美的“劍”,而王子隻是凡人。

    但在神官眼中,他永遠是神明。

    所以神明為何不能擊敗偽神呢?

    原來力量是絕對的,在女孩被殺掉的時候,王子就已經明白,原來善良無法解決任何事,但導師的教誨他謹記於心,當生澀的情感被抹除掉,他的內心也在發生改變。

    他明白要成為最強大的人,需要力量,但他無法改掉內心的那份溫柔。

    他始終無法拋棄那份溫柔。

    就是以這樣的狀態,他成為了皇帝。

    曾經的神官,曾經的欣特萊雅,已經不在了。

    新一代“撒旦”,也沒能成為願望中的神明。

    漸漸的,他無法理解神官說的話了。

    “我要如何才能成為神明呢?布蘭妮老師?”

    少年站在高台上,目向一望無際的天空,卻隻看見虛無的黑。

    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厄瑞波斯的上空,變成的無邊的黑夜。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沒有流星,沒有雲朵的黑夜。

    他想要將天空塗成如欣特萊雅一般的白,卻沒能料到,自己隻能做到將其塗成孤寂的黑。

    並且隻能做到,塗上一層虛假的黑。

    直到,第二位,如她那般純白的女孩誕生。

    她叫蒂亞。

    皇帝是在一次戰役中發現她的。

    她睡在繈褓裏,身下是父母托舉的手。

    皇帝再一次請身邊的隨從描述她的長相。

    “她渾身都是白色。”

    一模一樣的回答,引發皇帝回憶過往。

    那個如烙印一般鑲嵌在王子腦袋裏的名字,欣特萊雅。

    自從她被父王親手殺掉,他就沒有再愛上任何人。

    欣特萊雅直到臨死之前都沒有害怕,沒有哭泣,而是關心自己。

    “記得喝藥哦,阿波菲斯大人,您傷得很重。”

    真正已經把全部獻出的人,並不是王子,而是王子的心上人。

    他其實可以放下一切,放棄當上皇帝的機會,放棄和父王對決,但他沒有。

    四百年了,他一直認為自己做的是一件極度錯誤的事。

    皇帝是他最厭惡的稱呼。

    而歲月早已消磨了內心對情感的認知,對情感的向往。

    蒂亞,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但她或許是能幫助皇帝喚醒自我的人。

    而皇帝,早已不是那個善良的孩子了。

    他成為了一個不像好人的好人。

    【四】

    有少女從通道裏走出來了。

    身後是無數聚光燈,身前是迎接她的人。

    “贏了啊。”

    “嗯。”

    是查斯蒂娜。

    芙瑞雅被安排在第三場,而查斯蒂娜則在最後一場。

    “很輕鬆嘛,都不流汗。”

    “可別小瞧了對手,跟他折騰起來很傷腦筋。”

    “我開玩笑的。”

    “祝你好運。”

    芙瑞雅說完便與查斯蒂娜擦身而過,兩人向著完全相反方向走去。

    芙瑞雅的的確確地收到了某樣東西,是一袋非常珍貴的藥物。

    她不知道那是誰送來的,但那幫了芙瑞雅大忙。

    對於沒有接受過完全的訓練並徹底掌握的人,空中作戰的時候,發動魔法的威力會大打折扣,就像當時麵對魔教團幹部的追殺的時候,那一團火球或許擁有芙瑞雅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威力。

    但現在她成長了一些,或許是在艾克的影響下,她私下拚了命地做恢複訓練。

    在期間,露娜也幫助了她許多,指導她如何更快連接神庫和現實。

    同樣重要的,還有那袋不知道誰送來的藥物。

    但在查斯蒂娜眼中,那袋藥物,早就不是一袋藥物的關懷那麽簡單了。

    她想要和自己的師妹,站在同一個舞台上,就算曾經發生的矛盾在心底留下了不可消卻的陰影,或許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能化解一切。

    但她會怎麽做,她又會如何闡述過往?

    芙瑞雅低著頭,思考與對手作戰的細節。

    直到撞上一具柔軟的身體。

    黑色的長裙......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

    “很抱歉......”

    芙瑞雅低了低頭道歉,就要從女子身邊離開。

    “你不認得我啦,好傷心哦。”

    “哎?”

    好熟悉的聲音。

    “芙瑞雅。”

    芙瑞雅緩緩轉過身。

    難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伊薩貝拉姐姐!!!”

    她衝入伊薩貝拉的懷抱裏,就像是粘人的孩子,不停地在懷裏蹭。

    “你怎麽在這啊!”

    “我可是評委哦。”

    “原來是這樣!”

    芙瑞雅自從來到厄瑞波斯,很久沒有這麽高興地笑過了。

    “芙瑞雅和原來一模一樣呢,哈哈哈。”

    “伊薩貝拉姐姐是能帶來歡樂的人,我當然很開心!”

    “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嘿嘿!”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