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別看咱們這位李野小兄弟年齡最小，但他可一點都不簡單，你們最近看過京城牌商務車的廣告吧？那就是他們輕汽公司生產的，
    而且是輕汽公司的一個分廠生產的，而咱們這位李野小兄弟，就是那個分廠的副廠長.”
    “我尋思著輕汽公司以前名不見經傳，怎麽突然間這麽厲害了，原來是這個一分廠引進了幾千萬美元的外資，其實也不能說是外資，是港資，據說跟咱們這位小兄弟還挺熟的
    現在一分廠的工人平均工資三百多塊，技術工人甚至一年能賺上萬塊，這可把他們總廠的那些老工人給饞壞了，
    以至於有人說怪話，說咱們這位小兄弟得了資本家的好處，把好好的一個輕汽公司，搞出個一國兩治來”
    “.”
    進修班裏的同學們都驚呆了。
    輕汽公司本來就是“小單位”，在行業內名氣不顯，而這次京城牌商務車上電視打廣告，也是因為小單位的原因，李野刻意沒有帶上輕汽公司的字樣。
    要不然人家的車都是一汽、二汽，你連京汽都不是，還不如揚長避短，隻說進口技術物美價廉呢！
    所以大家如果沒見過商務麵包的實物，都未必知道輕汽公司生產客車了，而且就算知道，也未必當回事兒。
    這年頭，誰家的產品還不吹吹牛啊！
    但這個幾千萬美元的投資，還有技術人員年入千萬的工資，卻一下子讓大家知道了一分廠的闊氣。
    “李野小兄弟，老季說的是真的？你們廠吸納了幾千萬美元的投資嗎？”
    “一年上萬元的工資，怕是不妥吧？正局級每個月的工資才多少錢？”
    “.”
    一群人紛紛過來找李野打問，但李野卻淡淡的反問季忠智：“老季，你是從誰那裏聽說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八九十年代可沒有群，想打聽個人，打聽點事兒，可不像後世那樣，隨便在群裏喊一句，就能動用整張人脈網，查到對方的底細。
    在這年頭想打聽一個人，隻能朋友托朋友，這個周末你找到甲，明天甲找到乙，乙趕緊幫你打聽，然後周末把消息反饋回來，一來一往說不定一兩個星期都過去了。
    而季忠智能這麽快打聽到李野的這麽多信息，要麽在輕汽公司有熟人，要麽就是下了大功夫。
    “亂七八糟嗎？”
    季忠智別有意味的笑了笑：“李野小兄弟，你就說我說的是真是假吧？”
    “半真半假，一知半解。”
    李野毫不客氣的道：“首先，幾千萬美元不是真的，現在也沒有到位那麽多錢，
    而且人家不是投資，是借款，如果是投資的話，早就上電視上報紙了，你們會不知道嗎？”
    引進外資屬於合資項目，賠了不用還的，那會兒的電視上經常會播出“引進外資、重大項目”之類的報道。
    但是借錢呢？
    你見什麽人會到處炫耀我借錢了，我借錢了？
    你要是還不上呢？別人要是打秋風呢？
    李野並不急著往上爬，所以就提出不要太張揚，更不要大肆宣傳，各方麵綜合考量之後，也就刻意低調的處理了。
    有些事你做了，上麵知道了，也就行了，隻要裏子，不需要麵子。
    季忠智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下，然後又笑著道：“那你們單位有工人年收入過萬，也是假的嗎？”
    “那倒是真的，但人家不是工人，是工程師，享受副處級待遇，而且我認為這個收入不高，很值.”
    李野坦然說道：“我剛才就說過了，海外大型技術型企業的科研製度很有可取之處，
    長期以來，我們對技術人員的貢獻太過輕視了，一家製造型企業，技術是核心中的核心，
    一個可以影響到幾百萬甚至幾千萬效益的技術人員，每個月才拿兩三百塊，這是對知識的不重視，”
    “另外.老季你說的一國兩治什麽意思？”
    李野頓了頓，臉色變得冷峻了起來：“老季，你這種話也就是今天在課堂上說，要是傳到上麵領導的耳朵裏，你是想讓我死嗎？”
    “.”
    剛才還圍著李野問這問那的眾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們看看李野，又看看季忠智，好似聞到了火藥的味兒。
    這是比較反常的情況。
    大家一起來進修班，本來是互相拓展人脈的好機會，隻要沒有深仇大恨，基本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式。
    但是現在李野說出的話，卻讓很多人心中一凜，對季忠智這個人有了一些看法。
    你說人家李野要搞什麽一國兩治？你怎麽不說李野是走狗呢？
    大家又不是村頭太陽窩裏曬太陽的老漢，滿嘴胡說八道也沒什麽後果，這種話是很容易擴散開的。
    但是季忠智麵對李野的嚴厲指責，卻一點都不慌：“李野你別誤會，我這也隻是聽說你們那個一分廠的待遇好的過分，所以才有些好奇，
    對了，我聽說你有自己的私人轎車啊？那大熱天的為什麽還要擠公交呢？你那桑塔納有空調的吧？你怎麽不.”
    李野直接打斷了季忠智的話，氣憤的道：“我特麽要是不擠公交，那天你就被七個扒手捅死了，還能在這裏活蹦亂跳的跟我開玩笑？”
    “.”
    不怒自威的季忠智愣住了，剛才還風淡雲輕的一張臉瞬間僵硬，肉眼可見的變成了豬肝色。
    趙楚趕忙過來打圓場道：“李野，你怎麽能這麽說呢！老季和你一起路見不平懲治了犯罪分子，你們都是好樣的”
    “可拉倒吧！”
    李野笑罵道：“七個人追上來打我，他是一個指頭都不幫忙，還要拉著人家王會計先走，讓我斷後，
    我打趴下三個，剩下四個跑了，半路被一個退休老頭絆倒了一個，倒頭來他老季還嫌棄我放跑了另外三個扒手，
    你倒是追一個啊？你倒是打一個啊！你連個退休老頭都不如，還在這裏賺了便宜賣乖”
    “.”
    周圍的人麵麵相覷，心裏都是“窩草，原來真相是這樣”的感覺。
    這些天本來就有流言說李野放跑了三個扒手，這不就對上號了嗎？
    而且搪瓷廠送來的感謝信裏，幾乎全是李野的名字，現在不也對上號了？
    大家很快就腦補出了完整的前因後果，見義勇為的事情，本來就沒有季忠智多少事兒，他硬往上湊，然後惱羞成怒去打聽人家李野的底細，然後又過來使壞。
    再看季忠智憋紅了臉，但是卻沒有反駁一句，大家就知道自己猜的大差不差。
    趙楚趕緊拉著李野的胳膊出了教室，低聲道：“李野，你還是太年輕氣盛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這樣很容易跟人結仇的.”
    “已經結仇了。”
    李野甩開趙楚的胳膊，冷冷的道：“你去告訴老季，就因為剛才的那些話，他已經跟我結仇了，讓他好自為之。”
    趙楚：“.”
    趙楚萬萬沒想到，李野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他還想勸李野不要得罪人，免得跟季忠智結仇，沒想到李野不但不低頭，竟然還敢反抗。
    趙楚剛要再說什麽，卻聽到李野冷笑著說道：“就一個遠方的副局級叔叔而已，裝什麽大尾巴鷹？”
    “.”
    趙楚閉嘴了，而且還有點後悔了。
    人家李野已經把季忠智的底牌查的清清楚楚，自己卻還不自知。
    這麽一來，自己是不是也跟李野結仇了？
    。。。。。。。。。
    進修班的學期說是一個月，其實就三個半星期，第四個星期交一份學習心得也就結束了。
    大家對這份學習心得都很重視，因為一旦寫的出彩，又被哪位有能量的大佬看到了，可就真走了狗屎運了。
    所以這些天進修班的同學們都咬著筆杆兒冥思苦想，仔細打磨心得內容，寫了又改、改了又寫，希望能磨出一篇驚世好文來。
    而有些臉大的，也來找李野幫忙，誰讓李野是可以拿文字換錢的人物呢？
    李野當然不會囂張到幫人做作業的地步，他在學校也是表現出“嘔心瀝血”憋不出字兒來的形象，隻是在周末回家的時候，才一氣嗬成寫了一份自我感覺中規中矩的學習心得。
    小媳婦兒摟著孩子講故事，講半天孩子睡不著，看到李野在燈下用功，便笑著問道：“你這幾年可很少晚上寫東西了，怎麽了，這是又要上進幾年？”
    李野哈哈一笑，道：“哪有的事兒，我有兒有女有媳婦兒，還需要上什麽進？隨便應付一下而已，你幫我瞅一眼，看看能不能過關。”
    “我哪看得懂啊？”
    文樂渝謙虛了一下，但還是拿過了李野的學習心得。
    她可是李野的禦用校稿員，這麽多年來習慣了給李野改文章，改個錯別字還是很可以的。
    不過這次文樂渝沒挑出錯別字來，而且看了一遍之後，又從頭開始看。
    李野的這篇學習心得，重要分析了國內機械製造行業的優勢和劣勢，以及在未來的發展定位。
    內地機械行業的優勢就是“全產業鏈”，因為開放以前，內地沒有蘇鵝市場，也沒有西方市場，基本上就是內循環。
    因為你買不到外麵的，不就得自己靠自己嗎？
    這就導致每個地市都有各種工廠，重工業、輕工業等等等等，不出五百公裏總能找到。
    而開放之後，有了外部市場，再加上外資，就把這套工業供應鏈給完全激活並且升級了。
    所以內地連續幾十年的高增長，是借助了前麵幾十年打下的堅實基礎，這個發展模式是不可複製的。
    就比如北棒和南越。
    在北方的紅旗沒有降落之前，他們兩個都處在蘇鵝的工業供應鏈內，啥也不用愁，安心躺平就行了。
    但是九一年之後，他們瞬間就陷入了危機之中。
    就算是後來，他們也不是不想摸著內地過河，各種模仿內地，追上內地的腳步。
    南越就躺在內地的工業供應鏈內，發憤圖強，希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但是他們的國家體量太小，最多也就是躺在內地工業供應鏈內的命，怎麽可能追上內地呢？
    不是所有的國家，都會不惜血本的搞一堆基建，然後吸引外來產業入駐的。
    沒有良好的基建就沒有高端的製造產業，沒有高端產業就培養不出高端的技術人才，就算有幾個天才也留不住。
    等到一切都成規模之後，內地的崛起已經勢不可擋。
    後世內地在南越開了許多工廠，老板請一個內地工程師過來，麵對一群南越工程師，那就是砍瓜虐菜一般的碾壓。
    南越的年輕人不努力嗎？但是他的大學老師，還不如內地工程師一個電話搖來的學哥學姐厲害，你怎麽追趕？你怎麽超越？
    而好不容易有那麽幾個天才，辛辛苦苦把成果做出來了，結果扭頭一看，內地的一個小工作室同樣能做，而且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連續迭代，你說你怎麽追？
    內地的工程師數量，比南越的大學生都多，你說它是亞洲未來的新星？
    怎麽可能呢？
    當然了，這是一個比爛的時代，南越之所以被歐美看好，甚至認為是第二個世界工廠，是因為他比別人強。
    起碼他的教育水平不低，隻要不是正府太拉跨，製造業超過三哥還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李野的學習心得裏麵，充分表達了對內地製造業未來的信心，並且提出了一些在後世毫不稀奇，但是放在八九十年代卻思路新穎的建議。
    但是文樂渝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之後，卻對著李野說道：“我看你還是重新寫一份吧！”
    “.”
    李野怔了怔，拿過自己的學習心得，又仔細看了一遍，感覺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
    但是看文樂渝又說的那麽認真，李野就站起來對著文樂渝一躬到地。
    “賢妻，請為為夫解惑可好？”
    “噗~”
    文樂渝笑噴了，摟著兒子前仰後合。
    好半天之後，文樂渝才止住了笑，指著那份學習心得說道：“你把這份東西交上去，是想被人拉去當老師呢？還是想被提拔到部裏去當秘書？”
    “嘶~”
    “媳婦兒，你的意思是我寫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