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人麽？”蘇夢卿學著顧雲的樣子，用一隻眼睛透過車窗，向外看
    顧雲點了點
    看這人來的方向，應該是剛剛離開友利飯店，卻不知還會不會回來、何時回
    “這人我認”林晉榮忽然
    “噫？”
    二女同時望向他，臉上的表情非常精彩，仿佛看到雕像說話了似
    “哦，我是說那個人力車”
    林晉榮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忙解釋道：“這人原本在我家拉包月，三年前家裏人跟著廠子遷到廣州，就同他解了”
    “他常在使館區拉客，能說點簡單的外語，聽說被日本大使館招去”
    看來這個刀把上帶菊花的家夥，公開身份，多半是使館的工作人
    但這並不意味著，友利飯店現在就是個安全的地方
    如果末帝真的在那裏，必然戒備森
    “夢卿，還是不要大意，如果發現什麽情況，我們就在三岔路口這裏碰”顧雲囑咐
    “我會”
    蘇夢卿點點頭，隨後起身下
    林晉榮有些擔憂：“要麽……我陪她去吧，也好有個照”
    “蘇夢卿見過那些漢奸，身手好又熟悉地形，”顧雲歎了口氣，“咱倆都不行，去了也是累”
    “還得去找房東，走”
    林晉榮沒再說話，隻是默默把油門踩到了
    他的駕駛技術，比鄧炳坤強了何止數
    那輛福特牌像條黑色的鰻魚，在擁擠的街道上一路蛇
    這年頭，大夥普遍沒有交通安全意
    但無論是占道經營的攤販，還是鬼探頭的行人，又或是突然停下的人力車，誰都不能讓這輛車的速度減慢分
    可是這種極具觀賞性的動作，對於車上的乘客而言，卻並不是一件好
    顧雲緊緊握著車門把手，多少找回了一點坐過山車的感
    誰能想到，來民國之後，最令人恐懼的事情，居然是乘車？
    很快，汽車駛過了聳立在後海旁的鍾樓，拐進了一條汙水橫流的小
    顧雲飛也似地逃下了
    然後……踩了兩腳厚厚的汙
    空氣中彌漫著嘔吐物、汗水和劣質酒的味道，視線所及的地方，盡是一片片低矮破爛的窩
    “這”
    林晉榮捏著鼻子指路，他雖然來了幾次，可還是無法習
    “槍上”顧雲小聲提
    兩人沿著泥濘的道路，來到一處院落門
    說是院落，其實就是土坯壘的一道矮牆，上頭胡亂插著些樹枝，留了個破口就算是
    門內是一片垃圾和便溺混雜的小院，院中的屋子塌了一半，另一半也傾斜著，感覺隨時都會倒
    林晉榮沒有進去的意思，在門口喊道：“蘇老三！蘇老三！”
    這聲音驚動了幾隻覓食的烏鴉，它們拍著翅膀飛走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回
    林晉榮還想再喊，卻被顧雲伸手製
    她已有了不祥的預
    “跟我”
    顧雲從破口處走了進
    一麵走，一麵留意四周的情況，林晉榮端著槍跟在後
    院中彌漫著鴉片煙刺鼻的焦臭味，愈是靠近屋子，這味兒就愈
    顧雲屏住呼吸，在門口停了停，側耳去
    屋內一片死
    於是她伸手推
    嘎吱……
    門軸發出一聲低
    黑暗中，似乎有紅光一
    緊接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竄了出來，撲向顧雲的麵門！
    林晉榮一個激靈，迅速舉起了
    “別開”
    顧雲側身閃開，定睛看去，卻是隻瘦小的黑
    這貓應該受傷不久，瞎了一隻眼，僅有三條腿能站著，另一條腿扭曲著縮在腹部，上麵有個明顯的彈
    可即便如此，它依舊毫不畏懼地站在門口，弓著背，盯著這兩個不速之
    髒兮兮的毛發根根豎起，發出一陣低沉地咕嚕
    貓還會護主？
    顧雲有點詫異，這種生靈不一向以主人自居麽……
    她正想從旁繞過去，卻見林晉榮忽然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著屋內，嘴唇顫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什麽情況？
    顧雲往裏一看，頓時出了一身白毛
    屋子屍臭彌漫，正中的房梁上，吊著個瘦骨嶙峋的
    他的麵頰毫無血色，蒼白的近乎透
    青黑色的眼窩中，凸起一對半腐爛的眼
    眼球下方，一條灰色的舌頭從幹癟的唇間伸
    而那嘴唇卻向上翹起，凝成一個詭異的微
    ！！
    顧雲深呼吸幾次，才將砰砰亂跳的心髒平複下
    她正想走進去，看能不能找到點有用的線索，卻恰好有一陣微風刮
    那具屍首，便輕輕隨之搖晃，仿佛要活過來一
    “鬼啊！”
    身旁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
    顧雲還沒來及說話，就見林晉榮一屁股坐倒在地，緊閉雙眼，端著槍就要摟
    “別……”
    她剛來及說了一個字，就聽到一陣沉悶的哢嚓
    緊接著，這幢早已不堪重負的屋子晃了晃，便徹底坍
    將那具屍體，還有可能存在的線索，以及付了八年的房租，一並埋在下
    顧雲看看倒塌的廢墟，又看看猶自渾身發抖，不敢睜眼的林晉榮，又是好笑，又是慶
    她原本打算進去看
    若不是林晉榮忽然崩潰，隻怕自己此刻，也會被埋在廢墟
    就算能複活，那滋味想必也不會好
    過了良久，直到林晉榮恢複過來，兩人才沉默地返回汽
    房子塌得很徹底，他們又沒有挖掘機，自然什麽線索都沒找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這人並不是上吊自
    那幢房子已經到了極限，承受不住一個人瀕死時的掙
    而且，那個詭異的微笑，總感覺在哪見過……
    “團長，我求你件”
    這句話打斷了顧雲的思
    她抬頭看去，見林晉榮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說道：“能不能……別跟大家說我……”
    “說什麽？”顧雲故意逗他，“說你仿佛當陽橋邊張翼德，一聲吼塌一座屋？”
    “那房子本就快塌了，也不能算我……嗨！”
    林晉榮那叫一個尷尬，就快把方向盤給掰下來了：“團長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給你作揖”
    “好好開車，作什麽揖！”顧雲橫了他一眼，“我不對旁人提起便”
    “多謝多謝……”
    去了這樁心事，林晉榮整個人都活泛起來
    他還想說點什麽，卻見一個黑色的小腦袋，從顧雲的臂彎中鑽了出
    它皺了皺鼻子，衝他呲牙道：“喵！”
    “咦，這不是那隻貓嗎？”林晉榮詫異道，“團長你帶它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