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一直以來都有搞點東西創匯的想法，隻不過沒有那麽堅定，屬於能行就行，不行就算，因為他明白在大勢麵前，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但從上一次葉誌娟拿出僑匯券，唐植桐就開始琢摸，如果能再搞點發明，賺些僑匯券，自己家人就能更名正言順吃的好點了。
    然而發明沒那麽好搞，之所以考慮用山楂創匯，有臨時起意的成分，但也存在其他人未能真正利用好山楂的緣故在裏麵。
    若別人做的很好，怎麽會有唐植桐的機會在裏麵呢？
    蘋果、梨、柑橘、香蕉、大棗、蜂蜜等物品已經從58年起陸續成為了二類商品，實行兩統。
    但凡被劃為二類商品以上的水果，挑出好的，要麽鮮果出口，要麽做成罐頭出口，剩下的才投放在國內，這話不好聽，但能側麵證明對外匯的渴求。
    而山楂隻不過是從之前的普通類，歸到了三類而已，是允許自由買賣的。
    可能會有人說，隻要是能進嘴食用的，就自帶熱量，這話沒錯，但人身體的感受不會欺騙自己，本來就吃不飽，越吃山楂，消化的越快，饑餓感越強，嚴重時會加重燒心，誰又會花錢找這個罪受呢？
    也正是糧食供應愈發緊張的緣故，唐植桐放棄了找張若箭給妹妹拿山楂丸的打算，真到了吃撐了那一天，就用山楂湊合一下。
    山楂有價值，但價值有限，對某些人來說就是一個雞肋。
    眼下山楂雖然也會被做成罐頭，但既然隻是三類，那就說明不那麽暢銷，還有很大的潛力可以挖掘。
    58年樹砍了不少，不過也種了不少，其中就有不少經濟類的果樹，但“桃三杏四梨五年”，離能吃還有好幾年，正好趕上三年過去。
    遠水解不了近渴，還是得想辦法在現有基礎上賺點外匯，換點糧食回來。
    唐植桐做是因為自己饞這口了，是不怎麽適合出口的，跟糖水山楂太相似，他打的是果丹皮、山楂片的主意。
    果丹皮除了用山楂製作外，也能用蘋果做。
    除此之外，唐植桐感覺蘋果、西紅柿也有很大的潛力。
    知道西紅柿能支棱起來是因為幾十年後，西北地區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出口的番茄醬很多。
    蘋果嘛，屬於結合事實的合理推測。
    蘋果在國內真正大規模種植、普惠百姓的曆史並不長，牛頓被蘋果砸到腦袋時，蘋果在國內還是個金貴東西，康麻子拿這玩意賞人，以示皇恩浩蕩。
    又過了二百年，美國牧師尼維斯才帶著果大瓤脆、皮紅肉硬的舊金山蘋果到了煙台，開辟了示範農場，拉開了煙台種植蘋果的序幕。
    不要認為國外的蘋果就是好的，砸牛頓腦瓜的是“肯特郡之花”，果子相貌和口感都很差，連一般都算不上，生食不佳，口感酸澀，也就能用來做蘋果餡餅。
    肯特郡之花之所以能繁衍至今，是沾了牛頓的光，畢竟是“敢砸”牛頓腦殼的蘋果樹，並不是因為好吃。
    現在國內的蘋果罐頭都是糖水煮的塊狀果肉，恨不能果肉越大越好，隻有越大才能體現咱用的都是優選的蘋果，把最好的拿給客人，也好開口要價，但逆向思考一下，個頭小也未必不能賺錢啊！
    憑什麽不太好吃的蘋果要留給國內百姓？酸怎麽了？多加糖就是了嘛，番茄醬的流行不就是因為酸甜嗎？
    蘋果能做餡餅，但也能做果醬啊，老外大多以麵包為食，沒滋拉味的，抹上一層果醬，難道不香嗎？
    無論是番茄醬、果丹皮、山楂片還是蘋果醬，信息都是不對稱，唐植桐雖然知道這東西有一定市場，但並不清楚國外現在是個什麽情況，總不能因為這個就出趟國考察吧？
    即便是自己提出來，也肯定會被否，說不定還會被審查。
    用什麽合情合理的理由提出來呢？這是個難點！
    唐植桐暫時將這些思路寫在紙麵上，一時半會沒有頭緒，說不定跟小王同學多交流交流，換上幾個思路就能豁然開朗呢？
    12月31日，1959年的最後一天。
    唐植桐跟著押運科的同事們去參加演練，賀洪川那邊有派專人參與，就連方圓也得乖乖聽命。
    王波也在這一天順利拿到了執業證書，迎來了結業，衛生主管部門、婦聯都派人參加了結業典禮，規格不算高，但高度拔的很高。
    青年學員們背著培訓班發的醫藥箱，裏麵有針灸用針、針筒、針頭、蒸汽殺菌盒及一些常用的紗布、脫脂棉、藥物、酒精、紫藥水等物品，猶如打了雞血一般，一個個滿懷激情的打算投身到老百姓的健康事業中去。
    與此同時，王慧茹結束了巡回醫療的任務，回到了家中，打算在家準備一頓午飯，給侄子送行。
    在外駐守了個把月，王慧茹也知道了此次巡回醫療下鄉的前因後果。
    要說老爺部在農村一點工作都沒做，那是不實事求是的，近年來，衛生部門一直在最高部門指導下，聯合其他部門致力於消滅“血吸蟲病”。
    這個病是寄生蟲病，但也具有傳染性，江浙滬皖閩贛，兩湖兩廣雲貴川最為嚴重。
    當地非常恨這種病，有民謠：“身無三尺長，臉上幹又黃。人在門檻裏，肚子出了房”，“婦女遭病害，隻見懷胎不生崽。難聽嬰兒哭，十有九戶絕後代”。
    從1955年11月，老大發出“一定要消滅血吸蟲病”的號召，到1957年4月20日，二流日報刊登《關於消滅血吸蟲病的指示》，再到1958年6月30日，二流日報報道了餘江縣消滅血吸蟲病的消息。
    這裏麵充滿了無數人的辛勤、不計回報的付出。
    王慧茹至今還記得《七律二首送瘟神》，58年10月3日在二流日報頭版刊發。
    據說今年血吸蟲病又有了新的重大進展，差不多能達到消滅80%的程度，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在《赤腳醫生手冊》的事情上，衛生部門隻是被動，並沒有受到批評。
    “小姑。”臨近中午的時候，王波背著醫藥箱，意氣風發的走進了王慧茹家，這是早先就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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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不錯，胖了點。”王慧茹先接過王波的醫藥箱，放在一旁，然後拉著侄子的手，上下仔細打量，最後滿意的點點頭。
    “整天吃得好，除了學習就是睡覺，也沒其他體力活……大家都胖了。”王波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胖”是一種罪過。
    “嗯。我給你買了本書，你回去以後自己學習一下。”王慧茹從旁邊拿過書遞到了侄子手裏。
    “中獸醫驗方匯編，獸醫？”王波接過來一看，滿臉問號，自己是給人看病的呀，怎麽姑姑給自己這玩意？
    “對，獸醫。我這陣子下鄉，發現不光缺給人看病的大夫，也缺給牲口看病的獸醫。你回去用心學，隻要你給人看病的名聲打出去，肯定會有人找你給牲口看病的。我這回就碰到好幾個。”王慧茹拉著王波坐下，語重心長的說道：“我跟你不一樣，我能拒絕不給看，但你紮根農村，拒絕就不合適了，人家會說你拿架子。”
    “剛上來肯定不會有人找你給牲口看的，你先用心學著，沒壞處。”王慧茹苦口婆心的勸道。
    “行。”王波點頭應下，自個姑姑是城裏人，見識比自己多，肯定不會害自己。
    “剛上來要小心，仔細診斷，按照手冊上的藥量開藥，隻能酌減，不要增加。如果碰到拿不準的病例，先照著最像的去治，見效後再調整藥量。自己帶個小本本，認真記下各種病例，各種治療方法後的效果，最後加以總結，從實踐中摸索出屬於你的經驗。”王慧茹回想著自己剛畢業的情況，一點點的將自己的經驗告訴侄子。
    “嗯。”王波用心聽，記在心裏。
    “在行醫過程中，你要始終牢記，寧可治不好，也不能治死，明白嗎？”王慧茹叮囑道。
    “嗯，我記下了，小姑。”王波重重的點頭應下。
    “我這次下去，發現有浮腫的病例。我考考你，浮腫怎麽辨別病症？”王慧茹對王波的態度很滿意，但生怕侄子踩了不該踩的雷，於是考教道。
    “大部分浮腫是由腎髒或心髒疾病所引起的。
    若從臉部開始浮腫，繼而擴大到全身，腎髒病的可能性很高。
    若從腳開始浮腫，則可能是心髒病、肝硬化。
    懷孕……懷孕後期，全身及腳都也容易出現浮腫。
    以上這幾種，用手指壓，會有水分移動，形成凹陷。
    如果用手壓不會凹陷，仍然浮腫，那可能是甲狀腺機能低下所引起的。”王波思索片刻，照本宣科道。
    “嗯，不錯，知識掌握的很牢固。”王慧茹對侄子的表現讚賞道，緊接著又問：“該如何治療呢？”
    “少喝水，不吃鹽或者少吃鹽，吃一些利尿的藥，像什麽車前草、蒲公英、地膚子、玉米須，熬水喝。”王波擺著手指頭一樣樣數出來。
    “嗯，不錯，基本功掌握的很紮實。”王慧茹很滿意，她抽空也看了《赤腳醫生手冊》，為了方便患者減少看病成本，書裏很多用藥都是常見的中草藥。
    “嘿嘿。”得到王慧茹的認可，王波很高興，臉上浮現出笑容。
    “現在的浮腫有些是因為饑餓引起的肝功能異常，你在診斷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心裏要明白，盡量去治，但不要說不該說的話，因為這個事……明白嗎？”生怕侄子言論不當，王慧茹掰開了揉碎了，鄭重叮囑道。
    “嗯，我記下了，小姑。”王慧茹的一番話，給王波打開了一扇平時接觸不到大門，但裏麵的景象不太好，他不想接觸。
    “上次囑咐過的我就不說了，一定要站在百姓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好了，洗洗手，先吃飯。”王慧茹說罷，起身去端飯。
    “小姑，我不在這吃了，先走了，一會天就黑了。”王波也緊隨著站起來，不想再吃小姑家的定量。
    “聽話，在這吃完飯再走。一會我給你車錢，你坐車回。”王慧茹壓根就不聽侄子的，把飯端了出來，擺上筷子，指著洗臉盆，讓王波去洗手。
    王波撓撓頭，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吃飯的時候，王慧茹一個勁的給侄子夾菜、讓飯，生怕他吃不飽。
    在公社裏待了一個來月，王慧茹對農村什麽個情況有了更深的認識，等王波回去，再想吃這麽一頓可就難了。
    “小姑，飽了，真吃不下了。”王波本來想少吃一點，飯中說了好幾次不吃了，但迎來的都是王慧茹的力勸，最終還是吃多了。
    “行。你喝口水，我收拾一下。”王慧茹看侄子這次是真吃飽了，也就不讓了，麻利的收拾飯桌。
    “小姑，我來，光吃不幹，我下次都不好意來了。”王波站起身來，主動攬過收拾桌的活。
    “行，懂事了，你幹吧。”王慧茹笑微微的看著，也不攔著。
    在王波刷碗的空檔裏，王慧茹從裏麵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小米，還有二十塊錢。
    “波子，醫藥箱裏還有空吧？把小米和錢都放裏麵帶回去。”現在路上不怎麽太平，為了防止有人搶糧食，王慧茹就把主意打到了醫藥箱身上。
    “小姑，我不帶。我現在能掙錢了，以後我來養家，您以前給的那些，我慢慢還。”王波按住醫藥箱，不讓王慧茹打開。
    “你這孩子，我該說你懂事還是不懂事？”侄子懂事，王慧茹很高興，但也心疼，於是佯怒道。
    “您就當我不懂事，反正我不帶。”王波仍舊按著醫藥箱，搖著頭，寧死不鬆手。
    “讓開，還翻了天了，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王慧茹一手揪住王波的耳朵，一手拽住他的胳膊，好歹把他給拽開了。
    王波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
    “我這個月就先不過去了，等過年的時候再去。你帶著糧食，一定要坐車走。回去好好表現，不要丟臉。”王慧茹對醫藥箱很熟，這麽多年來沒少背，一邊收拾一邊囑咐道。
    “嗯。”王波有些哽咽，扭過頭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