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少年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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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你過來我就很高興,還拿什麽東西?”拌完薺菜,小哥倆就被張桂芳趕到了廂房,說這邊安靜,讓小哥倆坐下好好喝一點。
    馬克儉拿來四個飯盒,三盒菜,一盒蘋果醬,蘋果醬是馬克儉昨天去廠裏接的,說是廠裏對於參與研發人員的獎勵。
    倆人是從小一塊光屁股長大的交情,擱以前,馬克儉就是往自個家扛一袋麵粉,唐植桐都不帶多言語的,但眼下不比以前。
    “就興你往我那拿東西?不興我往這帶東西?”馬克儉不服氣,打開酒,倒上兩杯,自顧自的舉杯道:“桉子,我高興!蘋果醬經過多次改良,正式定了配方,單位已經推薦我加入組織了,這回是沾了你的光,啥也不說了,都在酒裏。”
    “那確實是值得喝一杯,來,走一個,祝三哥一展身手,大展宏圖!”唐植桐一聽馬克儉進入組織,也端起了酒杯。
    眼下這個時期,加入組織絕不是什麽護身符,而是有著特殊意義,是一份認可,更是一種責任。
    馬克儉惦記很久了,之前一直有申請,卻都沒有通過,這次終於得償所願。
    “嘿嘿,借你吉言。”馬克儉喝口酒,抹了把嘴,臉上樂開了花。
    “三哥這幾個菜不錯,我借花獻佛,來,吃菜!”唐植桐拿起筷子來讓道。
    馬克儉帶來的三個菜,撥下了一半給張桂芳她們,剩下的端進廂房,當了哥倆的下酒菜。
    “你拌的薺菜可以啊。”馬克儉第一筷子夾了薺菜,嚐了一口道。
    “嘿嘿,湊湊合合吧,跟三哥帶的菜沒法比。”唐植桐與馬克儉正好相反,逮著馬克儉帶過來菜裏的肉片下手。
    肉片五花三層,肥的多,瘦的少,就算放在以前都能算是鼎好的待客上品,更甭說是眼下了。
    唐植桐空間躺著不少這樣的貨色,但他很少吃獨食,即便是這陣子副食減少,也盡量不打空間的主意,是克製,也是一種保護。
    “喜歡吃就多吃點,以後有機會我再給你帶。”馬克儉許諾道。
    “不用,我這裏日子過的還可以,三哥顧住自個就行。”唐植桐搖頭,今晚這三個菜,還不知道馬克儉沾了幾位同事的便宜呢,這些肯定都是要還回去的。
    盡管過完春節後自家副食吃的少了,但還有春節時煉的葷油。
    張桂芳疼孩子,隔上個三五天,早上就會做鍋手擀麵,一碗麵條澆上些醬油,挖上一點葷油,用麵湯一澆,攪拌開就是一份難得的美味。
    “行,有用得著的地方別客氣。”馬克儉沒強求,他也看出來了,雖然供應緊張,但今天喝的是汾子,端上桌湊菜的有鬆子和椰棗,這些放在外麵都是好東西。
    “那肯定的,我跟三哥不客氣。三哥萬一碰到難處,也別忘了還有我。”唐植桐端起酒杯來朝馬克儉示意。
    “比起外麵,我們單位還不錯,時常會有些剩菜,在裏麵餓不著。前陣子,單位裏在外麵弄了個農場,說是少不了職工那一份,大家幹勁都很足。”馬克儉說完,又喝了一大口,笑中有三分無奈。
    “巧了,我們單位也跟著上麵辦了個農場,估計到時候能照顧到職工,大家都挺擁護的。”唐植桐仿佛沒看到馬克儉的無奈一般,順著話頭往下說道。
    唐植桐依然記得去年中秋節前,馬克儉出了點心廠大門後臉上的自嘲。
    與那次比起來,這次已經淡了很多,這裏麵有他自己思想轉變的緣故,但也缺不了環境的影響,能隔三差五從單位吃到些外麵沒有的、稀缺的,前麵還有農場的產出吊著,又有幾個人不會變呢?
    “不擁護不行啊,有幾個人想餓肚子呢?別說人,動物也一樣,你是不知道,你嫂子那邊,動物都餓的皮包骨頭了,有些動物連自己的幼崽都撕了。”馬克儉臉上的無奈一閃即逝,在殘酷的現實麵前,生存比什麽都重要。
    “謔!沒傷著人吧?”唐植桐不知道這年頭的動物園是種什麽情形,但聽說過海洋館的海豚淹死自己幼崽的事情。
    繁衍是動物的本能,如果連繁衍後代的欲望都消失了,那說明環境真的是已經糟糕透了。
    “說是有想撲人的熊,被解決了。”馬克儉夾了筷子菜,隻是拿這事當一閑談,與自己無關,畢竟自己也沒吃到熊肉。
    “沒傷到人就好。畜生就是畜生,一旦嚐到了人肉的滋味,他們會千方百計的再次吃人。這時候再想用籠子關,是關不住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砰’,物理超度。”唐植桐比了個瞄準的姿勢,嗬嗬一笑,強食弱肉的,不是隻有畜生,好像也隻有畜生。
    “誰說不是呢?不過虎園是最好的,你幫著給帶回來的那三隻小老虎,現在也長開個了。它們三個靠著跟遊客合影,給自己賺口糧錢,倒是沒餓著。”馬克儉想起了動物園裏日子過的最滋潤的老虎,跟好兄弟說道。
    “那是,動物園要是少給老虎一口吃的,恐怕它們會把合影遊客的份量都算在自己餐量裏,到時候動物園麻煩就大了。”唐植桐嗬嗬一樂,開了個玩笑。
    那三隻老虎沒有“病逝”,甚至還能吃飽飯,無非是合影帶來的利潤能遠遠蓋過他們的飲食支出罷了。
    “這是已經喝上了?再給你們加個菜。”小王同學適時的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個碗,裏麵有八瓣煮雞蛋。
    “又讓你破費了,你一塊在這邊吃吧,菜不少,我們倆也吃不了。”馬克儉讓道。
    “這是我媽煮的。正巧想問問你嫂子的近況呢,你們先聊著,我去拿幹糧。”小王同學爽利的答應下來,除了雞蛋和幹果,兩邊的菜差不多,自己在這邊吃幾口,就能讓婆婆和小姑子多吃兩口。
    “來,三哥,嚐嚐這鹹雞蛋,還是咱小時候的味道。”唐植桐夾了一塊蛋黃大的遞給馬克儉,雞蛋雖有八瓣,但隻有兩個的量,一個雞蛋切成了四瓣。
    馬克儉沒客套,接過雞蛋先把黃給吃了,用舌頭仔細抿幾下蛋黃,眼睛都享受的眯了起來:“惦記這口老長時間了,不怕你笑話,我前陣子還夢見又回到了小時候,咱倆一塊偷雞蛋。”
    “可別,你偷就你偷,別帶上我。”唐植桐一聽這茬也樂了,眼下雞蛋稀缺,哥倆小時候也不遑多讓。
    “偷什麽了?笑的這麽開心?”小王同學去得快,回來的也快,端著個盤子進了廂房,盤子上放著四個大饅頭。
    “嘿嘿,正聊我們倆小時候一塊偷雞蛋呢。”馬克儉很雞賊,堅決要把唐植桐拉上。
    “你小時候還偷過雞蛋?”小王同學放下盤子,猶如發現了新大陸,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唐植桐問道。
    “哪有?我這麽老實的孩子怎麽能幹那事?”唐植桐堅決不承認,哭笑不得的擺手道。
    “嘿,你就說你挨沒挨揍吧?”馬克儉在一旁拱火道。
    “三哥,做人要厚道啊。”眼見底褲都快被扒掉了,唐植桐才笑著說道。
    “來,詳細說說。”小王同學興致高昂,手裏拿著饅頭也不吃了,等著丈夫講下文。
    唐植桐夾了一塊鹹雞蛋給小王同學後,才開口說道:“有一年我過生日,奶奶一早給我煮了個鹹雞蛋。”
    “你也知道,這雞蛋雖然叫鹹雞蛋,但沒那麽鹹,所以我當時就沒吃,裝起來想著回頭跟三哥一塊嚐嚐。”
    “小孩子嘛,自己吃東西總感覺不如兩人一塊吃的香。”
    “當時的雞蛋還沒碗裏的雞蛋個頭大,一個雞蛋倆人吃,吃完我倆都意猶未盡,就商量著再吃一個。”
    “所以就偷了?偷誰家的?”小王同學說完,咬了口饅頭,慢慢嚼著。
    “誰家鹹雞蛋能有咱家的香?自然是緊著咱家祖傳的鹹雞蛋壇子下手。瞅準家裏沒人的空檔,我倆就進了屋,我當時拿了雙筷子,怎麽夾都夾不住。”唐植桐繼續往下說,馬克儉在一旁樂嗬嗬的聽著。
    “你可真夠笨的。”小王同學在一旁也樂了。
    “嗐,你是不知道奶奶當時對我管教多嚴,不讓我沾染上小偷小摸的習慣。”唐植桐感慨一句,繼續說道:“我當時又怕又緊張,試了好幾次都不行,三哥嫌我笨,從旁邊拿了個勺,把我推開,他一撈就撈上來了。”
    “然後呢?被發現挨揍了?”小王同學沒想到丈夫還有這段過往,聽得津津有味。
    馬克儉興致也上來了,接著往下講:
    “沒有。我們哥倆做賊心虛,撈了個鹹雞蛋就跑了。也不敢回家煮,就在白橋那邊薅了些幹草,點著就把雞蛋往裏麵一放。
    沒成想放進去沒一會兒,雞蛋‘砰’的一聲就炸了,我們倆誰都沒吃著,還濺了一身。
    帶著一身蛋清、蛋黃、草灰回去也沒法交代啊,我們哥倆又費了半天功夫,沾上土搓下來,等天黑了才磨磨唧唧的回去。
    衣服髒了,我回去就挨了揍,但不敢說偷了雞蛋,隻說弄上的麻雀蛋。
    桉子挨揍比我晚一天,到了第二天才挨上。”
    “是不是奶奶沒發現?”小王同學將目光再次看向丈夫。
    “怎麽可能?先不說衣服髒了,我倆都心虛,鹹雞蛋壇子的蓋子都沒蓋上,筷子和勺子都在一旁放著,明眼人一瞅就知道咋回事。”唐植桐笑著搖搖頭,老太太不光發現了,還將自己那頓打安排的很周到。
    “那是奶奶疼你?沒舍得打?”小王同學猜測道。
    “疼是真疼,但肯定不是不舍得,真不舍得也不會等到第二天。奶奶常說小樹不修不直溜,揍我最多的就屬她老人家了。”
    “那為什麽要等第二天才打你?”小王同學糊塗了,俗話說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打孩子需要理由嗎?需要挑日子嗎?
    “嘿,三哥,那我可真說了。”唐植桐沒有回答小王同學,而是將視線看向馬克儉。
    “說唄,反正揍的又不是我。”馬克儉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等著唐植桐自曝其醜。
    “奶奶心裏跟明鏡似的,我當天回去她就看出我衣服髒了,我媽想打我來著,被奶奶攔下了。
    三哥,你不會以為老太太沒看出這裏麵有你的份吧?
    第二天當著你麵打我,其實是連你一塊說著呢。”事情過去多年,但回想起來,很多事情依舊曆曆在目。
    “我記得當時咱奶奶問是不是你偷的,你把事給扛下了,挨了一頓揍。
    咱奶奶當時一邊打你一邊說小時偷針,大了偷金,做人不能偷、不能搶。
    我當時還尋思,咱奶奶中氣很足啊,聲嗓真大。
    打完你,還煮了兩個鹹雞蛋,咱倆一人一個。
    讓你這麽一說,嘶……咱奶奶不光早就知道,話裏也有話啊。”
    馬克儉回想起往事,一琢磨還真是這回事,好奇的問道:“你當時怎麽不說?”
    “說啥?把你供出來?我當時想著義字當先,打我一個就行了,壓根沒往別處想。這些都是後來才琢磨過來的。”想到自己小時候,唐植桐覺得當時不光木訥,性子還軸,認死理。
    “讓你這麽一說,我感覺不光對不住你,還對不住咱奶奶。”唐植桐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馬克儉不好意思起來。
    “嗐,誰還沒個不懂事的時候?再說了,咱倆都沒走上歪路,這就是咱奶奶當時的目的。”唐植桐看馬克儉有點尷尬,主動端起了酒杯。
    “不是這麽個事,這麽多年了,我得跟你坦白。其實當時是我沒吃夠,才攛掇你一塊去偷的。”馬克儉突然來了個坦白局。
    “三哥,這事怎麽能怪你呢?是我沒眼色。你家的石榴,我隻要看一眼,你就偷一個給我。啥都不說了,都在酒裏,敬友誼!”唐植桐把酒杯往前一送,跟馬克儉碰了一下。
    “敬咱奶奶!”馬克儉這次喝的很痛快,一仰脖,全幹了。
    由於這杯酒是站著喝的,坐下的時候,馬克儉看到了牆上掛的照片,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眼再三確認後,指著激動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