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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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地牢中,何良臣已經有些上頭,腳步蹣跚,但並不礙事,酒興上來,縱情吟道:“
    治曲辛勤夏竟秋,
    奇功今日遂全收。
    日華煎露成真液,
    泉脈穿岩咽細流。
    不忍撥醅斟甕麵……”
    吟到這時,他已經走進牢房,張介賓正伏桌大睡,何良臣往床頭一坐,書芨與床就嘎吱一響。吐出一口濁氣,接著誦道:“
    且教留響在床頭。
    老懷塊磊行澆盡,
    三徑黃花兩玉舟。”
    那個兵馬司已經跟到牢門外,何良臣也不管,照著張介賓肩膀就是一拍,口中還嚷道:“起來,喝酒吃肉!”
    張介賓本來睡得很熟,也架不住他這要命的雙重衝擊,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
    “頭痛……喝不了……呃……讓我……睡一會……”但人雖醒,酒未醒,有氣無力道,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小事,喝著喝著就好了。”何良臣卻是不理,又是一掌拍在他肩上。接著自顧自就將酒食一一取出,兩大隻燒雞,兩瓶燒酒,一大壇豆酒和一大包熟食。
    牢門外的兵馬司看著忍不住咽了口水,何良臣打量了一番,見此人不過十來歲,心下一軟,便招呼道:“你也走了一路,進來喝點酒驅驅寒。”
    可那兵馬司卻一動不動,既不離開也不進來,隻是這麽站著。何良臣也就不再管他,打開燒酒又喝了起來,連呼好酒。見張介賓還在那抱頭,大喝一聲:“喝~”
    張介賓渾身一哆嗦,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酒勁頓時去了三分。門外那兵馬司也被嚇了一跳,仿佛被猛獸盯住一般,他再不敢逗留,轉身就跑。
    何良臣又抬頭看了眼那人離開的背影,就轉頭盯著張介賓看。
    張介賓無法,隻好挑了那瓶顯得很少的燒酒。反而對那壇造成他現在難受的罪魁禍首避之不及。既已做決定,反倒輕鬆了起來,隻以為剛才那一下是醉酒造成的。酒一打開,芬香撲鼻而來,未飲先醉,對這酒莫名就多了幾分期待,猛喝了一大口,隻覺口感香甜,清純甘冽,比之豆酒更勝一籌。
    何良臣見他如此表現,大為滿意,叫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酒興一濃,話匣子也打開了,漫漫長夜,二人早已經酒足飯飽,醉意橫生,隻是談興正濃,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你問古之名將有誰?那多了去,一時半會兒講不完,行,那我就說幾個。伊尹、呂望、孫武、穰苴、管仲、吳起、韓信、孔明……你了解幾個?兩個?就這你還想拜師,不行,不行,差遠了……除非……除非……”
    興致再濃也抵不過酒勁上頭,說著說著兩人已經趴在一起睡著了。
    這時外麵走來兩人,都手提燈籠,身披蓑衣,停在地牢門口,一人開口道:“小友可要一同進去?”
    青年本就極其仰慕老者,自要一路相隨,說道:“同去!”
    “這住了位奇人,我不放心他,人老了,經不起折騰,咳咳!”老者說著,忍不住咳了起來。
    青年擔憂道:“明公三度請辭,陛下和張相都不允,可明公身子骨還能撐多久呢?”
    “能撐一日,便是一日。陛下和張閣老勵精圖治,欲有大作為,兵部尤為重要。這本是胡公強項,我哪是這塊料,隻可惜胡公含冤而死,就隻能由我來強行畫策。”老者邊走邊說道。
    胡宗憲他自然知道,是個傳奇存在。青年接著說道:“明公更當注重身體,今晚下雪,您還執意出來。”
    老者揮了揮手,說道:“不打緊,夜禁本不該出行,隻是我實在放心不下際明,擔心他又醉酒。”
    “我一個人來就好。”青年說道。
    老者聞言大樂:“你來,方才就差點被兵馬司的人帶走,那不白挨頓打?”
    青年語塞。
    兩人來到牢房門口,老者指著一片狼藉,笑道:“你看,我就知道。”
    青年見狀也不由一樂,他先是被這如家般的牢房吸引,接著才注意到一片狼藉的桌麵,和抱在一起呼呼大睡的兩人。
    老者走過去將二人放倒床上,把棉被打開,替他們蓋好。接著給桌上的燈添了些油,將燈罩蓋上,隻留了通風口,燈光眼見的暗了下來。青年也到四壁,吹熄了燈籠,牢房就更暗了。
    兩人提著燈籠走了出去,牢房頓時陷入黑暗,隻有桌上還剩一點昏暗的光。
    天色已晚,二人便沒再回去,徑直入了兵部衙門。
    老者說道:“裏間有榻,你自去休息吧!”青年搖了搖頭,為了今日的會麵,他朝思暮盼了五年,回想先前的書信往來,三年前的緣慳一麵,可見今日一麵有多難得,他豈能浪費。
    “小友倒是固執,既‘願一相見,道其所有’,也經‘四板謁’而入,且聞‘瓊雞之呼,玄龍之笑’,又因何留書而去?”老者處處引用青年原書,喟然長歎道:“‘顯祖出都門矣,一麵何時?謹奉別言’,字字珠璣,個中情真,真令老朽慚愧啊!”
    “明公高居大司馬,顯祖區區一落第書生,見賓客都是名將賢士,自行慚愧,隻好留書道別。”湯顯祖見老者引用留書之言,深受感動,便直言道。
    “看來小友今科是誌在必得?”老者笑道。
    湯顯祖沉默了,他並非誌在必得,隻因今日在臨川館得知老者因身體抱恙三度請辭,擔憂之下方冒昧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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