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約定第三年，八月，初秋。

    不知不覺，白陽已經在降頭教待了兩個月了，膳房的血丹質量一直在穩步提升——大概是因為“五彩美味夾心”吧？納唐恩因此重賞了白陽一筆，白陽在內門的實際地位也隻比前三個護法低了。

    白陽受到重賞和提拔，自然會有人不樂意，但要想找白陽麻煩，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黃建弼若不是親身體會，他怎會知曉，白陽那人畜無害的外表之下，是狠辣果斷。這兩個月，黃建弼一直謀劃著報複白陽，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白陽倒是在枯燥無聊的臥底過程中找到了樂趣，這個黃建弼為人陰險狡詐、欺軟怕硬，就該想足辦法讓他栽跟頭。

    半個月前，納唐恩下令全員戰備，擇日進攻赤水教。所謂赤水教，其實也是邪教一個，跟降頭教沒有什麽區別，這一仗不過是黑吃黑。

    赤水教就算被滅也算好事，但不能讓它輕易被滅。古有驅虎吞狼之計，比借刀殺人更高一籌，隻要巧妙利用猛虎的凶性和狼群的野心，就能讓他們相互殘殺。此外還需注意控製和度量二者整體實力，否則虎患將大於狼患。

    總之，隻要控製得當，北方的拜月教便可趁機南下，一舉收割諸勢力，成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段時間的臥底調查，白陽搜羅了很多消息。

    神降城的西、南兩麵乃是綿延的高山險地，北麵更有天然河流阻斷，若是降頭教全員皆在城內，便是易受難攻。

    降頭教最高戰力應該是納唐恩無疑，他至少相當於具靈期大圓滿修士，此外那八個核心護法，有三個是飛頭降師，另外五個全是頂級陰降師，實力接近辟穀期大圓滿。

    而內門目前加上白陽總共十個護法，最強的侯越彬實力相當於金丹大圓滿；其次就是二護法到五護法，四人的實力在金丹中期左右；從黃建弼開始，護法戰力開始下滑，最多相當於結晶大圓滿。

    目前，數不盡的低階和中階降頭師都服用了內門煉製的“夾心”血丹，他們的命就相當於捏在了白陽手裏。

    早在幾日前，白陽已把降頭教準備襲擊赤水教的消息傳回了拜月教，用的是一隻下了蠱的靈鳥，這傳信的手段隻屬於拜月教，中途就算被人攔截，他們也無法破解其中的秘密。

    大戰前夕，同樣的方式，白陽換了一種手段，把消息透露給了赤水教。猛虎已經知道狼群即將來襲，白陽也不指望他們能頂得住，隻要互相消磨實力便可。

    “林霜護法，這麽晚了還在護法堂呢？”三護法柯芝突然冒了出來，打斷了白陽的思考。

    “你不也一樣嗎，柯芝護法？”白陽客套道。

    柯芝直接坐到了桌子上，高開叉的裙子下垂到白陽身前：“林霜弟弟，都在一起共事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冷漠呀？”

    “你跟另外八個護法共事更久，也沒見他們對你有多熱情啊，另外，你這桃花靈降雖然用了遠降的手法，但正常人還是看得見的。”白陽對一般降頭術擁有高度免疫，像桃花降這種拙劣的低級降術，白陽自然能一眼看穿。

    柯芝見自己的小把戲被識破，非但不生氣，反倒更曖昧了：“林霜弟弟——我當然知道桃花降對你沒用啊，不過是烘托一下氛圍嘛，你看今夜這良辰美景，明月高照，不如我們——”

    眼見柯芝的手就要伸過來了，白陽連忙起身退後，就算碰倒了身下的椅子都沒有去扶：“柯芝護法，請你自重。”

    這女人長得雖然嫵媚動人，但同時也是修煉陰煞功法的遠降師，白陽可不想跟她扯上關係，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都怕我，你也怕我，果然——”柯芝收起嫵媚的姿態，扶起倒伏的椅子，坐了上去。

    “柯芝護法，這不是怕你，隻是你應該明白，大家同為降頭師，就算產生感情，也不會有好結果。”白陽真是把今生所學的話術都用來應付眼前的家夥了。

    “如果有得選，鬼才願意當降頭師。”柯芝的眼神中蘊含著對過往的厭惡。

    “降頭術練到極致，也就跟鬼沒有區別了。”白陽隨口說道。

    柯芝自嘲地笑了一聲：“有酒嗎？”

    白陽從納戒裏取了兩小壇酒：“要黃的還是要清的？”

    柯芝猶豫了片刻，本想喝黃酒的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清酒：“黃——清酒吧。”

    白陽隔著好幾個身位將清酒拋了過去，柯芝穩穩地接住，撬開之後，想也沒想直接噸噸噸地喝了起來。

    “你就不怕我在酒裏下降？”白陽調侃道。

    “寒冰降嗎？下就下吧。”柯芝滿不在乎地說道。

    白陽無奈一笑，喝了幾口黃酒解渴：“清酒涼冽爽口，卻不如黃酒地味道渾厚複雜。”

    “我隻是覺得，渾濁了一輩子，是不是應該清白一回？”柯芝神神叨叨地說道。

    “既已渾濁，再想澄清可就難咯。”白陽又想起了碧靈潭的事情。

    柯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是啊，他們都說，一旦走上降頭師這條路，就回不了頭了，可是——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這世上不是還有白衣降頭師嗎？”白陽假裝隨口問道。

    誰知柯芝當即擺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所謂白衣降頭師，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手上累累的鮮血罷了，隻要是降頭師，就避免不了沾染陰煞的命運，而一旦染上陰煞之術，最壞的結果就是死在嗜血的路上。”

    白陽沉默，這個柯芝，好像真的有點不太一樣，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柯芝很快就喝完了一小壇清酒，好像沒盡興，眼巴巴地望著白陽。

    “明天還要打仗呢，喝多了不怕教主責罰嗎？”白陽嘴上這麽說，但還是給了柯芝一壇酒，要是搞定了她，明天還能少收拾一個人。

    “教主不都吩咐了嗎？我們倆是守城的，對，還有老六和一個核心護法。”柯芝聳聳肩膀說道。

    今晚要是成功把柯芝放倒，明天白陽就能輕鬆搞定黃建弼，至於核心護法，估計得等到拜月教部隊趕到才行。

    “喂，想什麽呢？有在聽我說話嗎？”柯芝蹙眉道。

    “聽著呢。”白陽假笑道。

    柯芝大概是喝醉了，直接莫名其妙地給白陽講起了故事。

    這是柯芝親身經曆的故事，她從記事起就一直被一個降頭師收養，剛開始，他們的感情還不錯，柯芝一直把降頭師當作自己的父親。

    隨著柯芝慢慢長大，自小耳濡目染加上極高的天賦，降頭師決定教授柯芝降頭術，她正式拜師。許多年過後，柯芝成為了天才降頭師，但因為是女孩子，所以備受同行歧視。

    更為離譜的是，柯芝的師傅居然愛上了她，但柯芝一直把他當作父親，她無法接受。柯芝的師傅求愛無果，意圖強行令柯芝屈服。

    暗地裏，柯芝偷偷練功，實力早已超越了她的師傅，他毫無意外地被柯芝反殺。但降頭師死了，柯芝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為什麽對她那麽好的師傅會做出這種事？還是說，這是降頭師的本性？

    之後，柯芝殺過非常多的人，且以男人居多，尤其是負心的男人。凡是對柯芝心動的人，基本都被殺死了——除了護法堂的幾名同事。

    要不是規矩限製，估計幾個內門護法也難逃柯芝的魔爪。

    自柯芝動用桃花降以及犧牲色相以來，白陽是第一個不為所動的男人——不敢為之所動的男人。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總戴著麵具，就不能摘下來讓我看看嗎？”柯芝隨口問道。

    “人長得醜，沒辦法。”白陽應付道。

    柯芝忍俊不禁：“你的‘自知之明’有點過頭了吧？”

    白陽笑了笑，沉默。

    “那個——我會有機會看到的吧？”柯芝用試探的語氣說道。

    “也許。”白陽平淡地回答道。

    嘭！

    柯芝醉倒，腦袋重重地砸在桌麵上。

    做戲做全套，利用就利用到底。白陽本打算直接走掉，想了想還是在柯芝身上蓋了一層毯子。

    次日淩晨。

    納唐恩親自帶領七名核心護衛和教內六成的兵力，征討赤水教。

    留下守城的實際力量隻有一名核心護法，所謂的三名內門護法已經是個笑話了。至於那餘下的四成兵力，其中有一小部分並不是降頭師，而是後來收編的，或許在關鍵時刻，可以考慮一下他們。

    “你們把城門看好，本護法就不奉陪了。”那個核心護法用高人一等的語氣說道。

    走了正好，等你反應過來，這城裏的守軍都該死光了。

    “不就是核心護法嗎，神氣什麽呀？”黃建弼嘀咕著，又看向白陽，“喂，姓林的，你可給我提起精神，萬一有敵襲，你可別給我們惹麻煩。”

    “這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你最好別給我惹麻煩。”白陽反諷道。

    “你——”黃建弼欲言又止。

    天明時分，內門護法令閃爍起了紅光。

    “教主他們已經開戰了，就赤水教那點家底，不出一日就能拿下。”黃建弼輕蔑地說道。

    “少得意忘形，教主在前線打仗，我們也得把城守好，不能讓人有機可乘。”柯芝登上東麵城牆，說道。

    “柯芝護法。”白陽點頭致意，柯芝亦點頭回應。

    “你們怕什麽？神降城這麽大，就算是拜月教來了，也得啃上幾天幾夜吧？”黃建弼自負地說道。

    到底能啃幾天幾夜誰也不清楚，但黃建弼絕對活不過第一天。

    白陽俯在城牆上，眺望東北麵，心想，該收網了。

    “林霜，你在擔心什麽？”柯芝靠了過來，輕聲問道。

    白陽扭頭看了柯芝一眼，趁其不備轟出直擊胸膛的一掌，柯芝瞬間倒飛出二十多步，一口逆血噴在地上。

    黃建弼大驚：“林霜，你——”

    轟！

    一顆從天而降的業火彈直接把城牆炸開了一道缺口，同時隔開了白陽和柯芝。白陽摘下麵具和令牌，反手丟下城牆，納戒青光一閃，白陽換回了曾經的著裝。

    “乖乖呆在原地，便可相安無事。”白陽冷漠地說道。

    這次，柯芝得償所願看清了白陽的麵容，但卻是這副場景。

    剛才那一發業火彈隻是試試水，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進攻，漫天的業火彈朝著神降城襲來。

    “打開護城大陣！嗚哇——”黃建弼慌忙下令，話音剛落就被白陽一拳擊碎胸膛，然後扔下城牆，生死不明。

    “忍你很久了。”白陽甩了甩手，不屑地說道。

    “他是奸細！殺了他！”旁邊的降頭教士兵晃過神來，紛紛朝著白陽擁來。

    白陽無法阻止神降城的護城大陣開啟，但這大陣不會在業火彈的攻擊下撐太久。於是，白陽從體內召喚出溫養多日的三枚真靈寶——紫電、赤影、烏始。

    紫電在手，赤影和烏始飛轉於半空，白陽隻需動動念頭，身邊兩柄橫刀便能自動斬殺周邊的敵人。

    那些士兵被白陽斬殺之後，其體內潛伏的五色雷會直接銷毀屍體，完全不留血跡，避免了其他降頭師吸收血氣，從而拔高實力。

    神龍禦靈訣·遊龍絞！

    整麵東城牆，除了柯芝，白陽一個活口都沒留下。白陽體內，鴻淩心法默默運轉，從而避免殺意和戾氣衝昏他的頭腦。

    護城大陣在第三次業火彈的覆蓋打擊下，已經出現了巨大的裂縫和漏洞，無法撲滅的業火已開始蠶食城內的建築。

    為了讓大陣早點崩潰，必須摧毀主陣眼。白陽眼光銳利，很快找到了陣眼所在。

    天山迅雷·雀炎神風！

    白陽在離開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殘影和一陣範圍較大的音爆。

    五色天雷·神罰之墜！

    轟！

    維護陣眼的二十多個嘍囉瞬間被白陽身邊的五色雷炸飛，全部身亡。

    白陽又掏出一百多張業火符，丟進了陣眼裏，隨後又用疊加身法的速度逃開。衝天的火焰炸毀了陣眼，護城大陣的防護罩也徹底破裂。

    業火彈的攻擊隨即停止，天邊有大量的流光朝著神降城湧來。

    “魔道餘孽，速速出來受死！”鍾智淵帶領著一眾拜月教子弟襲來。

    已經發生了這麽多事，那核心護法才半夢半醒地飛出來。如果主動麵對這家夥，白陽可討不到好處，還是留給鍾智淵對付吧。

    “你是何人！膽敢犯我降頭神教？”核心護法指著鍾智淵的鼻子問道。

    “詢問我的名號，你還不配！”鍾智淵抬手轟飛了那個核心護法。

    “噗！飛，飛頭降師？”核心護法迅速掏出護法令，通知了遠在前線的納唐恩，“教主！神降城被破，林霜是叛——”

    納唐恩大驚：“林霜！你竟敢騙我！”

    赤水教領地，無邊的血氣蔓延開來，戰爭隨之暫停。

    “別打了，赤水老鬼！拜月教偷了我家後院，若是讓他們繼續南下，你赤水教也討不到好處！”納唐恩臨時休戰，打起了聯盟的主意。

    “哼，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休戰聯盟？那你偷襲我赤水教又怎麽說？”赤水老鬼慍怒道。

    “這次算在我們降頭教身上，你和我聯手擊退拜月教，繳獲的資源六成歸你！”納唐恩拋出橄欖枝。

    “我要八成。”赤水老鬼獅子大開口。

    納唐恩咬咬牙：“七成！”

    “八成！”赤水老鬼繼續堅持。

    “最多七成半！”納唐恩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好，七成半，成交！”赤水老鬼奸笑一聲。

    降頭教和赤水教聯合大軍急忙回轉。

    神降城的四成守軍仍在垂死掙紮，其中一部分異教徒被白陽成功策反，倒戈攻擊降頭教。

    “林霜！受死！”納唐恩最早趕回，直接朝著白陽殺來。

    鍾智淵反應及時，一把推開白陽，自己迎了上去。

    “好久不見——師兄！”鍾智淵咬牙道。

    “是你？鍾智淵！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納唐恩大怒，直接爆發全部修為。

    “半步化神？這不可能！你不可能度過九重雷劫！”鍾智淵大驚。

    納唐恩邪笑：“嗬嗬嗬，智淵啊，你現在回到師兄身邊還來得及，我可以把降頭師突破元嬰的方法教給你！”

    鍾智淵是聰明人，他已經猜到納唐恩是如何渡過的天劫：“你用了萬千生靈陣——”

    “誒，聰明，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回來吧，我可以為你再搭建一次法陣！”納唐恩誘惑道。

    “你這個畜生，殺死了那麽多人，就為了自己得道？”鍾智淵無所畏懼，直接拋棄肉身，飛頭而出，朝著納唐恩襲來。

    “冥頑不靈。”納唐恩已不再使用飛頭降，而是直接化身鬼靈降，外衣爆裂，全身皮膚變為青黑色，口中的獠牙長出半尺，其身高更是暴漲一倍有餘。

    鬼靈降可以視為飛頭降的進階版，但飛頭降隻鬼化了頭顱和內髒，然而鬼靈降可以鬼化全身，外皮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如同魔物。

    鍾智淵的飛頭降在鬼靈降麵前，稍顯弱小了些。

    “白長老，快去城外支援，我來拖住他！”鍾智淵對白陽吼道。

    白陽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奔赴城外。

    赤水教和降頭教的聯軍突然回來，殺了拜月教一個措手不及，但白陽算計的時候不會隻想到這麽短淺的層次。

    很快，拜月教真正的主力從東南、正東、東北三個方向殺出，領頭者分別是雷天銳、薑妙菱、李婉青，所謂的魔教聯軍變成了甕中的鱉。

    元嬰期的赤水老鬼麵對這番場景，都不免有些慌亂。

    神龍禦靈訣·三龍潛壑！

    三柄真靈寶橫刀從天而降，並極速殺進魔教大軍當中，一時間，敵人的殘肢斷臂四處橫飛。

    緊接著，紫電刀回到了白陽手中，其餘兩柄刀依舊飛在空中，白陽以拂柳身法穿梭在大軍之間，斬獲的人頭很快就超過了拜月教的所有人。

    就在這時，柯芝攔在了白陽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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