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魚灣村，學堂。

    林霜和金夢陽早已從學堂畢業，但時常會回學堂去看望教書先生。

    林霜提溜著一條大銀魚，敲響了學堂的門：“先生？”

    學堂的門被拉開，教書先生已是花甲之年。

    隻見教書先生眯了眯眼睛，仔細辨認來者：“哦，是林霜和夢陽啊，快進來坐。”

    “嗯，先生，我們給您帶了條魚，剛撈上來的，新鮮的很。”林霜邊走邊說道。

    “哎喲，你們能常來看我已經很好了，不用次次帶東西的。”教書先生嘴上客套，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先生的教育之恩，我們一直銘記於心，不帶些禮物，我們心裏反而過意不去。”金夢陽附和道。

    “哈哈哈，晚上留下吃個便飯吧？”教書先生邀請道。

    林霜連忙婉拒：“不必了先生，我們家中尚有事務，晚上就不打擾您了。”

    “好吧——對了，行州城馬上就要舉辦向道大會了，你們有沒有興趣啊？”教書先生隨口詢問。

    “向道大會？”林霜和金夢陽都表示疑惑。

    “那是我們九玄第一門派，通天教舉辦的道會，七年才舉辦一次，凡是一心向道的年輕人，都可以參加，運氣好就入道修煉了哦，我覺得你倆可以考慮一下。”教書先生解釋道。

    林霜低頭思索，旋即抬頭：“先生，入道修仙這種事情非同小可，村子剛剛經曆了那兩個假仙師的事情，而且我們尚未詢問過父母的意見，還是緩緩吧。”

    教書先生微妙一笑，掏出兩塊木牌：“我這有兩塊入場券，憑這個入場可坐上席，你們先拿著，若是想好了，直接帶著出發就好。”

    “先生，這——”林霜猶豫道。

    教書先生見狀直接將木牌分別置於二人手中：“拿著吧，回去好好跟父母商量一下，若是成功入道，通天教會幫你們贍養父母的。”

    林霜若有所思地行了個禮：“多謝先生。”

    “多謝先生。”金夢陽附和。

    “快去吧。”教書先生慈祥一笑。

    ······

    說到九玄大陸通天教，當年的大戰過後，有些通天教徒已經轉入了九源陣營，並且被封為正神，例子很多，不一一列舉。

    如今的通天教雖仍是大教，卻已沒有兩千年前那樣輝煌。通天教供奉的通天祖師，原本是道德天尊的師弟，後來才因為觀念不合分開。

    林霜在九玄隻有一個任務，進入通天教內部，然後和平解決兩片大陸、兩種理念之間的矛盾，向道大會就是林霜最好的機會。

    回到家中，林霜沒有表現的很興奮，反而顯得心事重重。

    林方成見狀上前隨口詢問：“怎麽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爹，先生想讓我和夢陽去參加向道大會，可是我覺得，你和娘的年紀也到中年了，我現在離開，是不是——”林霜猶豫道。

    林方成聽罷拍了拍林霜的肩膀：“我當什麽大事呢，怎麽？你還想一輩子待在這個漁村，給我們養老送終？霜啊，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紀，總要出去闖蕩的，可別學我，打一輩子漁，又有什麽用呢？”

    林霜沒想到林方成這麽開明：“爹，咱們總得跟娘商量下吧？”

    林方成拍拍胸脯，自信滿滿地說道：“放心吧，你娘那由我來勸。”

    林霜在一旁默默地點頭。

    金四喜家。

    “爹、娘，你們就讓我去吧，有林霜哥哥在，不會有危險的。”金夢陽對著金四喜和俞倩一陣軟磨硬泡。

    不論是金四喜還是俞倩，其實都不希望金夢陽離開，可如果金夢陽入道修煉，金四喜一家就再也不需要打漁維生了。

    金四喜和俞倩一陣商量，最後金四喜才鬆口：“夢陽，其實爹娘都舍不得你離開，但是——爹娘支持你的想法，凡事一定要三思，想清楚就沒法後悔了，知道嗎？”

    金夢陽一陣欣喜，上前先後擁抱兩人：“謝謝爹，謝謝娘！”

    “說了這麽多，你那林霜哥哥跟他爹娘商量過了嗎？”俞倩詢問道。

    “林霜哥哥已經在商量了，如果林伯伯和陸娟伯母同意了，他明天就會來找我。”金夢陽解釋道。

    金四喜自顧自地點點頭：“好吧，天色不早了，快些去休息吧。”

    “知道了爹。”金夢陽向父母行禮之後便回房間了。

    ······

    次日，辰時。

    “夢陽，跟叔叔和叔母商量的怎麽樣了？”林霜上門詢問道。

    “放心吧哥哥，我爹和我娘都同意了，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呀？”金夢陽期待地詢問道。

    林霜答道：“不著急，還有一個多月嘛，行州城也不遠，這幾天稍微準備一下吃的用的之類東西。”

    “嗯！”金夢陽嬉笑著點頭道。

    林霜輕笑著扭頭離開，走遠些後，林霜抬起右手，掌心漸漸浮現一道藍色靈花紋路，後又隱沒。

    “她們那邊也開始推進了——”林霜嘴角洋溢出莫名的微笑。

    ······

    九月廿八，九玄春季。

    “林霜、夢陽，路上小心，該花的錢就花，不要盲目省錢，啊。”金四喜叮囑道。

    金夢陽接連點頭：“知道了爹，我們會注意的。”

    “四喜叔，夢陽的安全交給我，您可以放心——爹、娘，我走了，此去若成功入道，我也不會忘了你們的養育之恩，仍會回來看望你們。”林霜正色道。

    “放心去吧，我們漁村多出幾個小神仙，說不定也會變得更好呢？”林方成笑道。

    除了兩人的父母，還有教書先生也靜靜地在不遠處望著，他臉上露出一副欣慰的微笑，林霜也沒忘了與其頷首致意。

    林霜和金夢陽走後不久，林方成夫婦和金四喜夫婦頓時一陣空落，畢竟是養了那麽多年的孩子，說離開就離開了，當父母的哪有不心酸的。

    “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在外麵闖出一番天地吧。”林方成眼眶微紅，但忍住了眼淚。

    “闖不闖出天地不重要，隻要他倆平安就夠了。”金四喜笑著附和道。

    “誒，四喜，你說你家姑娘是不是對我家林霜有點意思啊？”林方成隨口問道。

    金四喜猛然扭頭：“她要真對林霜有意思，我個當爹的會不知道？”

    俞倩白了金四喜一眼：“你連我的心思都猜不透，還指望看穿你女兒啊？”

    幾人皆哄笑。

    “要真有意思也沒什麽不好，林霜這小子年紀不大，行事卻還算穩重，正好治治夢陽那急性子。”金四喜感慨道。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孩子們自己的事情，我們管那麽多做什麽？”陸娟插話道。

    林方成輕歎：“也罷，隨他們去吧，隻要平安就夠了。”

    ······

    銀魚灣村至行州城官道。

    離開銀魚灣村後，泥路逐漸變成了石鋪道路，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平整。

    “哥哥，你手上拿的是什麽啊？”金夢陽指著林霜手中黑色的齊腰短棍問道。

    林霜抬手笑了笑，隨後解釋：“哦，就一燒火棍，出門在外總要有個防身的東西，這個拿著順手。”

    “林霜哥哥，你不早說，我連個防身的物件都沒帶。”金夢陽幽怨地說道。

    林霜尷尬地摸了摸衣裳儲物的地方，然後說道：“沒事，哥哥保護你。”

    金夢陽轉念一想，答道：“好吧。”

    “慢點走，小心絆到腳——”

    “知道了林霜哥哥——”

    ······

    半個月裏，兩人前往行州的路程中平平淡淡，一直到行州城外都沒有碰上什麽問題，想來也是，不是哪裏都有高平那種蠢貨的。

    天色漸晚，林霜將燒火棍包起來插在背後，然後和金夢陽隨便找了個客棧走了進去。

    六行客棧。

    “掌櫃，兩間普通房。”林霜靠在櫃台前招呼道。

    客棧掌櫃微微抬頭瞄了林霜一眼，又瞄了金夢陽一眼，發現是他倆毫無修為，衣著也比較破舊，就變換了神情：“普通房一間一天二百文錢，住前就給，不賒賬。”

    林霜自然知曉對方話中之意，嘴臉，瞧不起漁村人民是吧？

    “哥哥，二百文會不會太貴了點？”金夢陽輕聲詢問道。

    林霜輕搖腦袋，示意金夢陽放心，然後隨手甩下幾粒碎銀，語氣平淡：“兩間房，住十天。”

    掌櫃眉頭單挑，兩隻手抓起碎銀還認真掂量了一番，然後才轉身去拿房牌。

    “慕容掌櫃，有房沒有？來間最上的。”話音剛落，一名錦衣華服，手持折扇的男青年步入門檻。

    掌櫃一見來著，瞬間變換臉色，滿臉堆笑，皺紋都多了好幾倍：“蘇公子——有房有房，這就給您安排。”

    金夢陽正欲理論，卻被林霜拉住。

    “哥哥，明明是我們先來的？”金夢陽不解道。

    隻見林霜始終麵帶微笑地安撫並解釋：“讓讓又何妨？以後這種事情多著呢。”

    掌櫃小心將上等房的房牌交到蘇誌寬手中，一分錢也沒收。

    蘇誌寬接過房牌，轉身走向階梯，靠近林霜與金夢陽時，卻故意後退兩步，臉色盡顯嫌棄，並以折扇遮掩鼻孔。

    “你們是哪來的鄉下人啊？滿身魚腥氣，有辱斯文——”蘇誌寬表情複雜地看著兩人說道。

    林霜輕微一笑：“蘇公子所言不全，敢問何為斯文？”

    蘇誌寬聽罷高傲地仰頭笑道：“哼，所謂斯文，當然要通古經、善六藝、行優雅，才可算得上斯文，而你們——衣衫不整、滿身魚腥、古經六藝怕是都沒聽說過吧，這還不是有辱斯文？”

    金夢陽的脾氣一下就頂上來了，正要開罵，又被林霜拉到身後。

    林霜始終帶著自信的微笑：“隻要通古經、善六藝、行優雅，便是斯文——嗬，我們的確是鄉下人，不過我對斯文的見解可跟蘇公子不太一樣呢。”

    “哦？你們有何斯文可談？”蘇誌寬不屑地笑道。

    “斯文，當指人之涵養與教養，行事禮貌，懂得尊重，而蘇公子讀了些古書，練了一點技藝，就將自身捧到了高得不能再高的位置，對事對人皆無尊重，顯然是忘了斯文之本，又如何談論斯文呢？”林霜微妙笑道。

    “粗野之輩，不足多言。”蘇誌寬辯論不過，嘴硬地走開了。

    “房牌拿來。”林霜一眼都沒多瞧他，扭頭向掌櫃伸手，接過房牌後，拉著金夢陽往另一個方向上樓了。

    到了樓上，金夢陽忍不住問：“林霜哥哥，我感覺你跟在村子裏時不一樣了。”

    林霜扭頭疑問：“怎麽了嗎？”

    “你在村子裏很少說那麽多話誒。”金夢陽答道。

    林霜不禁笑道：“同人說話也是要區分對象的，像他這種滿口斯文道德的人，反而最沒有道德，我有點後悔剛才說那麽多了，他顯然沒聽進去。”

    “林霜哥哥，換我就該上去罵他了，你怎麽還拉著我跟他講道理呢？”金夢陽追問道。

    “夢陽，你要記好了，這是行州城，不是銀魚灣，沒有人會寬容我們，遇事要懂得能屈能伸，能以理服人最好，不能就跑遠一些，這才是社會。”林霜語重心長地說道。

    “哦，那我以後都聽哥哥的。”金夢陽天真地笑道。

    “好了，早點休息吧，明天出門逛逛，買點必需品。”林霜打發道。

    ······

    次日，寅時。

    簡單吃了個早飯，林霜拉著金夢陽前往集市。

    九玄大陸所宣揚的“有教無類”，盡在城中展現，修仙用具、法寶材料比比皆是，什麽人都能賣，什麽人也都能買。

    林霜在短兵攤位左右看了幾遍，最後挑了一柄小臂長度的法器短刀，送給金夢陽防身用。

    “小心點，別劃傷自己哦。”林霜叮囑道。

    金夢陽仔細端詳著手中的法器：“知道啦林霜哥哥，我殺了那麽多年魚，哪還會蠢到劃傷自己啊？”

    “少得意了，又不是沒看到過你劃到手，然後哭著喊林霜哥哥呢。”林霜調侃道。

    金夢陽的臉瞬間就鼓了起來，滿臉都寫著抗議。

    林霜見狀摸了摸金夢陽的腦袋，輕聲說道：“是哥哥錯了，哥哥不該揭你的短——再買點別東西吧？”

    “好吧。”金夢陽傲嬌地笑道。

    路過符籙攤子，林霜隨手買了一疊保身符給金夢陽，這種符籙不需要額外的靈力來驅動，隻要貼在身上就會起效，所以很多凡人也會買幾張放在身上。

    “林霜哥哥，你這一路怎麽淨給我買東西了呀，你自己呢？”金夢陽疑問道。

    林霜笑著指向後背的燒火棍：“哥哥有它就夠了，倒是你，先生好不容易將太極拳簡化，結果你還是學了三年才懂，不是更需要保護嗎？”

    金夢陽低頭埋怨：“可是太極拳真的很難嘛——”

    ······

    逛了一早上，林霜和金夢陽就在同一條街隨便找了個館子吃起了午飯，中途，林霜無意間聽到旁邊有人在討論向道大會。

    “誒，你們聽說了嗎？蘇家和秦家這次老早就派人到行州了。”

    “早看到啦，他們兩家哪次不是你爭我鬥，冤家路窄嘛——”

    “那你看到蘇家公子蘇誌寬了嗎？”

    “好像在外城見過一次哈，人家可是未滿十七歲就自行修練至鍛體大圓滿的天才，哪是我們可以議論的？”

    “就我們？能混個外門弟子就不錯啦，哪能跟他們這些大家子弟比？”

    “話說回來，秦家也來了，怎麽這幾天都沒見到秦公子呢？”

    “該不會是怕遇到蘇公子躲起來了吧？”

    “哈哈哈哈哈——”

    ······

    林霜偷聽了一些，忍俊不禁，心想，十七歲才鍛體大圓滿，放在揚州就是個廢物，還天才呢？

    “誰人在此胡說？”一道慍怒的男聲傳來，隨後眾人瞧見蘇誌寬從樓上下來。

    剛才那一桌人連忙起身行禮：“蘇公子——”

    蘇誌寬擺擺手讓他們起身：“我們蘇家和秦家可是世交，你們若是胡說八道，壞了兩家交情，可別怪我無情。”

    “蘇公子說的是——小人掌嘴，掌嘴。”剛才那桌人紛紛打起自己的臉。

    蘇誌寬冷笑扭頭，無意間瞧見林霜和金夢陽，又輕蔑地笑笑：“喲，又是你們，怎麽？莫不是在跟蹤本公子？”

    林霜示意金夢陽不要說話，而後冷笑著應答：“蘇公子，自戀也要有個限度，不是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隻會阿諛奉承。”

    那一桌子人差點衝上來要打人，卻被蘇誌寬叫住：“誒誒誒，行州城可不是胡亂撒野的地方，要斯文懂禮——”

    “是，蘇公子。”

    林霜心中冷笑，就這麽喜歡給他當狗是吧？

    蘇誌寬踱步上前，揮了揮折扇：“那這麽說，你想和我比試比試了？”

    林霜神色不改：“我可沒說過這話，若蘇公子確有此意，我也不是不可以奉陪呢。”

    “哈哈哈哈哈——”蘇誌寬自負發笑，“奉陪？好啊，我給你個機會，三天後，就是向道大會的前一天，在同一個場地有個六藝聚會，你敢來，本公子也奉陪。”

    林霜嘴角半掛著微笑：“一言為定。”

    蘇誌寬轉身搖頭晃腦地走開，快要跨出門檻時卻又回頭：“忘了告訴你了，六藝聚會需要向道大會中席以上的入場券，你要是沒有，本公子可不會領你進去。”

    林霜甚至沒有瞧蘇誌寬一眼，直接回話：“不勞蘇公子費心。”

    “哼，看你能囂張到幾時——”蘇誌寬扭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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