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
    大雨嘩啦啦地衝刷著長廊的簷，泥濘的地麵水位線飆升，連提前挖掘的疏水道都有些吃不消。
    秦牧欣賞著這場狂風驟雨，耳畔忽然傳來了腳步聲，異常有力，但又不像男人那般厚重。
    “站住！”禁軍攔路。
    “讓她過來。”秦牧沒有回頭，知道是誰。
    禁軍這才放行，一雙渾圓有力的雙腿走到了秦牧不遠處，沒有行禮，也沒有說話。
    秦牧笑著看去：“朕該叫你玉菩薩，還是玉羅刹？”
    玉菩薩雙手抱懷，冷淡道：“陛下若是喜歡，叫我姑奶奶，也是可以的。”
    此話一出，不遠處的禁軍臉就黑了。
    若非秦牧在此，他們定要教訓教訓這個桀驁不馴的女匪首。
    秦牧啞然失笑，倒是沒有生氣，畢竟見玉菩薩就已經有所準備：“姑奶奶？”
    “要當朕的姑奶奶，那得命硬才行。”
    玉菩薩絲毫不露怯：“小時候別人算過，說我的命就是硬。”
    “要不然，陛下叫一聲聽聽？”
    秦牧看了她一眼：“你這性格，也就是遇上了朕，換做任何一個人，可能都容不下你。”
    “哼！”玉菩薩輕哼，並不領情，或許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但她始終不想朝秦牧低頭。
    “說吧，找我什麽事？”
    秦牧緩緩坐在長椅上，任由風吹長發，愜意無比。
    “現在落鳳山上上下下都歸順朝廷了，當然，你也包括在內。”
    “不過，軍隊不能出現女人，而且你的性格也注定不適合去很多地方，所以朕和薛老將軍商量了一下，問問你的意思。”
    玉菩薩麵色冷冽，玉手攥緊，有不甘，有不爽，但她心中也明白，落鳳山自成一山的事不可能長久。
    被朝廷招安，算是個出路。
    “我不需要你管。”
    “我隻要你答應我兩件事。”
    秦牧挑眉：“什麽事？”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內心跟秦牧的恩怨。
    “第一，善待落鳳山的所有人，否則我玉玲瓏就算死，也要纏著你！”
    秦牧眼睛一亮，原來真名叫玉玲瓏，這名字好聽啊。
    “這個你放心。”
    “朕非君子，亦非小人，落鳳山所有軍人將來將是朕的嫡係，朕也不是那種卸磨殺驢的人，你無需擔心這些。”
    玉玲瓏的眼神似乎在說，你最好如此。
    “第二，我希望你不要像你的先輩一般，任貴唯親，昏庸無能，能對薛老重用和信任。”
    秦牧聽出言外之意，蹙眉道：“能細細說說麽？”
    玉玲瓏緊緊看著他，沒有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虛偽，便道：“可能你都不知道吧。”
    “當年朝廷的鎮威軍橫掃天下，舉世無敵，凡遇戰事，幾乎都是摧城拔寨，力壓千鈞，其大將軍，哪怕是左右副將，都揚名天下，最後位列三公九卿，享盡榮華。”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那些戰役至少有八成是薛老打下來的！”
    她語出驚人。
    秦牧直接瞪大眼睛，八成？
    “那為何兵部之列，沒有薛老將軍的名字？”
    玉玲瓏譏諷一笑：“這不是朝廷普遍的現象嗎？”
    “薛老出身寒微，背後沒有任何文武集團，所有功勞都被那三個家夥給霸占了去，每次上報朝廷，薛老的名字都會被刻意隱瞞。”
    “能打贏的仗從來輪不到薛老，打不贏的死戰薛老打贏了，那也是別人的功勞，若薛老告至朝廷，得罪頂頭上司不說，還未必能告贏，甚至連皇宮都進不了。”
    “薛老心灰意冷之下，本想解甲歸田，可當時的鎮威軍大將，也就是當今兵部尚書的父親楊綏，楊國公，他不肯放人，怕失去了自己撈功的工具，也怕事情敗露。”
    “就以各種手段威脅，最終讓薛老白白浪費了十年光陰。”
    “薛老從軍二十年，功勞潑天，最大的官甚至僅僅是一個校尉，而那些什麽都不會的人，卻位列國公，執掌兵部，真是可笑。”
    聞言，秦牧內心震動。
    這不就是現實版的薛仁貴麽？被人冒名頂替，領取了所有軍功，但那個時代的薛仁貴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得到了公正，但薛定方卻是長達十年，甚至二十年的雪藏！
    怪不得，怪不得薛定方不久前一直猶豫，哪怕是自己不斷遊說，他也顯得很勉強，最終也是為了落鳳山三千多號人估計才願意出山的。
    看來這楊家兩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目光掠過一道殺機，而後道。
    “朕會想辦法幫他平反，甚至朕會讓史官修正這一段曆史。”
    聞言，玉玲瓏美眸閃爍，而後冷笑：“話說得好聽，雖然我隻是一名女土匪，但我也知道貴族世家的地位。”
    “冒名之首乃是楊綏，而今兵部尚書的父親，你會因為薛老去得罪這樣的存在麽？”
    “當皇帝的，不都是利益為先麽？”
    她的話很尖銳，甚至刺耳，但算是實話。
    秦牧沒有辯解什麽，隻是道。
    “當年掌權的不是朕，如果是朕，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至於那個兵部尚書，朕可以這樣告訴你，不久的將來，朕會讓他的人頭落地！”他擲地有聲的聲音透著帝王的殺意。
    玉玲瓏一凜，開始對秦牧有些許改觀。
    “既然如此，那我的要求也說完了，希望你真的可以言行一致，坦白說，若非形勢所迫，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告辭。”
    說罷，她輕輕拱了拱手，打算離開，非常利落。
    “等等！”秦牧叫住。
    玉玲瓏腳步停止：“有事？”
    秦牧笑了笑，敢這個態度跟自己說話的可沒有幾個，上官婉算一個，但她一般不會如此。
    這個玉玲瓏是沒有一句好話。
    “朕念你重情重義，雖為匪，但也維護了一方百姓的安危。”
    “打算給你門差使，怎麽樣，有興趣沒有？”
    玉玲瓏譏笑：“我可沒有大名鼎鼎的聖書才女那般才幹，我隻會殺人！”
    “除非你讓我和他們在一起。”
    秦牧搖頭：“這個不行，軍隊規矩不能開，一旦開了，各級軍官就會效仿。”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玉玲瓏冷漠，脾氣執拗，徑直往前走。
    這時候，禁軍出手攔路。
    玉玲瓏的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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