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帝輕輕咳嗽了兩聲，看向裴舒的神色，滿目溫情。
    他這一輩子，若說真正的愛過誰，那麽曲晏蕪是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人。
    對於裴舒，他是真的將其當成了女兒，以前……有千難萬險，和不能說的緣由，他無法對著裴舒說出真相。
    可是如今……他已經是沒有幾天日子的人了，他雖然坐上了皇位，但一生中卻是有不少的遺憾。
    現在，他不想讓這遺憾變的越來越多。
    安文帝：“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麽朕明明知道鄢廷成並非朕的兒子，但還是將他留在宮中，視若己出？”
    裴舒看著安文帝，本想委婉兩句，安文帝已經是抬手，笑了笑。
    “你不必與朕說，你隻是好奇。所以多問兩句罷了。你既然知道鄢廷成並非朕的兒子，而是定寧的。你定然也想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無妨。”
    一次性的說了太多話，安文帝隻覺得疲憊的厲害。身體中那股藥還在竄騰著，但安文帝卻是壓製著。
    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朕將和這個秘密一直放在心中太長的時間了，如今……終於有一個人能夠說上一說，與朕……倒是能夠鬆一口氣了。”
    安文帝緩緩躺在了乾清宮的地麵上，目光瞧著那一片鎏金的屋頂，恍恍惚惚間，思緒也回到了他還是皇子的時候。
    “那時，朕還是皇子，與定寧關係極為的好。許是，從小我們一通在宮中長大的緣故，彼此相親的厲害。後來她因著公主的身份，去了永國和親。那一別便是有三年之久，因著身份的緣故，所以……書信也是極為少通的。”
    “等到定寧再回到永國的時候，便已經是夏國攻打永國大捷之時，與父皇一同回來的時候。隻是那是……朕並不在夏國，未能第一時間去迎接定寧。”
    裴舒有幾分意外：“陛下當時不在夏國？”
    夏國攻打永國，連先帝都禦駕親征了。安文帝當時還是皇子，若想要爭帝位，當時應該是最好的機會才是。
    安文帝點頭：“是，因為當時朕為了向父皇證明自己，集結了三萬大軍帶著你的母親，去攻打了景國。當時那一戰也極為的凶險。”
    有時，他甚至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就在那一刻死去了才是。
    裴舒抿了抿唇，沉默著。
    她未曾想到，這兩件事情竟然是在同一年之間發生的。景國，那正是隋儀景的國家……
    安文帝繼續說著：“後來，朕回來之後便見到了定寧。隻是那時……距離定寧從永國回來，已經過了有幾個月了。原本按照規矩，定寧重回夏國，應該是在宮中與父皇母後同住才是。”
    “但定寧不知怎麽的說動了父皇，讓父皇在宮外為她添置了一座宅子。便一直在宮外住著。朕後來第一次去見定寧的時候，朕原本想著，她回到了夏國。應該是高興的才是。畢竟夏國才是她的母國。”
    “但是，朕看到定寧時，她卻消瘦了許多。人也變得不似曾經開朗，說來也諷刺……”
    安文帝似是無奈的一笑，轉頭瞧向裴舒：“你知道，定寧在見到朕之後，與朕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裴舒搖了搖頭。
    安文帝道：“當時……定寧見到朕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救我。”
    裴舒眉頭微微一皺：“公主殿下與當時，可是整個夏國的救星，是夏國的大功臣，怎會有人在那個時候對公主殿下出手？但是先帝就不會放過那個人才是。”
    安文帝點頭：“若是旁的，或許是的。可是當時定寧身上發生的事情，若是暴露。那麽她也斷然無法活下來，甚至父皇會親手了結了她的性命。”
    “當時，定寧什麽都沒說。隻是將衣裙撩起來了一些，我看到她的肚子上纏了一圈布帶。那時……她沒有再說什麽，但是朕一瞬間，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個答案，裴舒也並不意外。畢竟……在定寧公主的房間中，發現鄢廷成的長命鎖時，她的心中便已經種下了懷疑的種子。後來的種種發現，更是將她的懷疑一一坐實。
    如今從安文帝的口中聽到，隻是將猜測坐實了而已。
    裴舒：“定寧公主的孩子……是永國皇帝的？”
    “沒錯。這也是定寧回到永國之後，沒有待在宮中，而是在宮外的宅子中住著的原因。若是她一直留在宮中，那麽太醫每隔上一段時間，便要給定寧請平安脈。即便定寧能夠瞞得住肚子，也無法瞞住自己的脈象。恐怕用不了幾日，便會露餡了。”
    “而且，當時朕看到定寧的肚子時，定寧已經有了身孕約莫七個月左右了。她腹中的孩子已經成型了，但這個消息一旦被父皇知道，父皇必然不會留下她腹中的孩子的。”
    “但那樣的一個月份，任何太醫都沒有底氣敢說，能夠隻將孩子除去，而讓母體安好無損。所以，定寧便找到了朕，希望朕能夠幫她一回。”
    裴舒張了張嘴：“所以……公主殿下所說的這個幫，便是她生下這個孩子，然後過繼到陛下的名下，這個孩子就成為了鄢廷成。”
    “是……”安文帝點頭：“同樣，當時定寧給了朕一個朕無法拒絕的條件。隻要朕能夠保下這個孩子的性命，那麽她便會幫我繼承帝位。朕那時隻是皇子，一個這樣的條件，朕怎麽能夠拒絕呢？”
    “朕當時雖然攻下了景國，算是大功一件。但是先帝並不十分中意朕，所以……距離那皇位，雖然好像已經十分接近了，卻又好像極為的遠。隻要朕一個不慎，便會與帝位永遠擦肩。”
    定寧公主當時名聲大盛，且在先帝身前也極為的得臉。若是能夠得到定寧的支撐，那麽安文帝繼承帝位的可能性，的確能增大許多。
    裴舒將自己比作安文帝，忍不住想了想。
    若是她的話……那麽她隻怕也無法拒絕，這樣一個，難以拒絕的交換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