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濟水龍君!赤帝斬白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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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日將漸晚。
    西斜的殘陽,透過那處絕龍嶺落在東流的長河之上,將之染出了幾分如血嫣紅。
    乍一看,真仿若真龍斷首處的鮮血汩汩而流。
    如此奇異之景,若是換到以往公冶縉定要感慨一番。
    可此刻他卻是沒有絲毫猶豫,斷喝一聲。
    “退!”
    一眾於長河休整的殘軍將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首回望,眼神中盡是不明所以。
    與之相對,此刻圍繞在公冶縉的禁軍將領同樣也是如此。
    他們都不明白剛剛還好好的公冶縉,在聽完了曹武的那則鄉野傳說後,臉色為什麽會突然變得這麽難看,並且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隻是還沒等他們開口詢問個究竟,下一刻他們便同樣臉色一變。
    因為此時眼前的這條長河河麵之上,一團龐大不知多少裏的雲霧近乎是憑空生出,而後直接向著岸邊滾滾而來。
    “不好!快退!”
    “跑啊!”
    瞬間意識到不妙的禁軍殘將,當即放聲疾呼。
    隻可惜這一變故來得太快、太突然,那些士卒反倒是被他們的陣陣呼喝吸引了心神,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的異象。
    直到被一股沛然大力驟然卷動,拋飛在遠離河岸的地方,才渾渾噩噩地望向身後的河麵之上。
    這些普通士卒天門未開,神魂並未真正連接天地,故而感知不到河麵上那團浩瀚雲霧的可怕。
    有腦子耿直的,看著自己被落在岸邊的衣甲,頓時急切地再次往岸邊奔去。
    見到這一幕的禁軍殘將甚至沒來得及對公冶縉的出手報以感激,趕忙一邊喝罵、一邊阻攔。
    “蠢貨!站住!”
    被喝止的一眾士卒訥訥道。
    “可是……郎將,我的甲還在岸邊……”
    甲?
    這種時候還他媽顧得上衣甲?
    “全體整軍!任何人不得靠近岸邊!”
    軍令一出,令行禁止。
    一眾依舊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士卒,隻能聽令行事,頗為狼狽的整理軍容。
    等勉強定住了心神後,這才發現河麵上那團突然出現的白霧,來勢簡直快得可怕。
    也就是這片刻工夫,竟已經侵襲到了河岸邊,他們剛剛所處的那片區域。
    “你們快看!”
    有士卒指著前方的河岸,突然驚呼一聲。
    “到底是怎麽回事?”
    同樣將全部心神放在那團雲霧上的所有人,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麽。
    視線中,那幾匹也不知是不是被公冶縉故意留下的戰馬,在被河麵濃霧籠罩吞沒的一瞬間,仿佛經曆了世間最可怕的事情一般。
    亮麗的毛發,迅速枯萎。
    而後便是原本高大健壯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佝僂、委頓。
    等到那一聲充滿恐懼且衰老的嘶鳴過後,便徹底倒地不起。
    整具身形被完全淹沒在那片濃霧之中。
    “這……這……”
    一眾士卒顧不得替那幾匹陪伴他們出生入死的戰馬哀傷。
    親眼見證這一幕,此刻隻有遍體生寒的恐懼,以及一抹死裏逃生的後怕。
    “多謝大將軍救命之恩!”
    終於意識到那團濃霧可怕的士卒,趕忙衝公冶縉道謝。
    畢竟剛剛若不是公冶縉以天人神通將他們從岸邊卷離,在沒有防備和警惕的前提下,他們怕是一個都活不了!
    而公冶縉身邊幾名禁軍殘將此刻也是驚魂未定。
    擁有強大神魂的他們,剛剛看到的東西遠比這些普通士卒要多得多!
    比如那幾匹倒在那團濃霧中的戰馬,在濃霧未知力量的侵襲下,最後竟化作飛沙般一點一點煙消雲散。
    還有將士們剛剛匆忙之下遺落在岸邊的那些衣甲、物件,也在其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朽破敗。
    那種既視感就仿佛……仿佛一下子經曆了漫長的時間長河一般。
    “大……大將軍——”
    有殘將眼神驚惶,欲言又止地問道。
    “那……那霧可是一處法域秘境?”
    法域秘境,天人遺留。
    或許在苦求合道的金身七境真仙眼中是絕世珍寶。
    可對於他們這些殘兵敗將來說,卻是足以要命的存在。
    正如剛剛那幾匹戰馬一般,一旦被卷入其中,必是死無葬身之地。
    而麵對身邊將領的疑問,公冶縉卻是看也沒看他,唯有在看到曹武眼神同樣好奇時,才回應了一句。
    “不是。”
    真是可笑!
    若隻是八境天人遺留的法域秘境,他公冶縉又怎會如此鄭重其事?
    幾名禁軍殘將麵露不解,反倒是曹武在沉吟一瞬後,忽然反應過來。
    “莫……莫不是那鄉野傳說是真的?”
    太祖斬龍!
    龍首化作絕龍嶺!
    ‘那……龍身呢?’
    望著眼前這處東流匯入濟水的源頭所在,曹武麵色微微一白。
    而他這副反應,卻是讓公冶縉心中越發滿意。
    ‘若能成功渡過此劫,將之收歸門下承襲衣缽,倒也不算辱沒……’
    戰場之上,勇猛果決。
    戰場之下,心思敏銳,舉一而反三。
    公冶縉雖沒見過幽州那頭年輕虓虎,但若是拋開修為不談,想必也不過如此了。
    ‘隻要花費些心思苦心培養,等到時日久了,拉平了修為的差距,未必就不能與那頭遼東虓虎一較高下!’
    公冶縉心中念頭倏忽轉過,對曹武的欣賞更是不加掩飾。
    隻是眼下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前方這條徹底被浩瀚團霧籠罩的長河。
    目光穿透其中,隻見那長河之上不知何時已經幻化出一道翻騰穿行的白龍真形!
    但這浩瀚蜿蜒不知多少裏的巨大白龍真形卻隻有龍身——
    而無龍首!
    公冶縉凝神去聽,隻聽那團霧之中似有怒吼不斷。
    “吾——首級何在!”
    “天元!還吾頭來!”
    天元,姬天元!
    大雍太祖之名,亦是大雍開國之年號!
    饒是公冶縉的心神早已千錘百煉,這一刻還是忍不住為之一震。
    他雖成道已久,於這世間浮沉也有了些許年月。
    可實際上距離大雍太祖當初開辟煌煌大世時,依舊間隔了不少年月。
    很多對於曹武這些人的傳說,在他出生的時候,同樣也已經成了傳說。
    所以此刻公冶縉同樣有種驗證曆史的新奇與震撼。
    【昔年太祖起於雍涼,自西向東,蕩平天下。
    後東出大河,於濟水遇白龍阻路,後憤而斬之!】
    傳說一事,素來簡短。
    往往三言兩語就遮掩了諸多隱秘。
    比如這濟水龍君是頭白龍,而那條與大雍太祖命理交織的大雍圖騰卻是一頭——赤龍!
    這其中涉及的隱情,或許隻有姬氏的天家秘庫才有留存。
    他公冶縉一個外臣,又哪裏有機會洞徹?
    心中幽幽然歎息一聲,公冶縉卻是沒心思再細想下去了。
    因為就在此時,河麵凝聚出的那道無頭龍身似乎忽然感應到了什麽,翻騰穿行的巨大身軀猛然一頓間,竟用斷首處直麵向自己。
    “天——元!”
    一聲無形的怒吼出聲,剛剛隨之靜止了一瞬的浩瀚團霧瞬間爆發。
    而後竟然突破了這條濟水源流的束縛,向著他們吞噬而來。
    “不好!”
    “大將軍!”
    已經見識過團霧恐怖的一眾禁軍將士,神色惶然,當即驚呼。
    公冶縉見狀,目光微凝,隨後斷然道。
    “撤!”
    什麽休整不休整的,這種時候已經成了次要的事情。
    軍令既出。
    一瞬間,馬蹄奔行。
    本就狼狽的一行殘兵,此刻越顯倉惶。
    而他們反應再是迅速,絕大多數人也不過是肉體凡胎,又怎麽可能快得過身後那詭異團霧?
    隻片刻之後,落在最後的數十騎便被白霧吞沒。
    短暫幾聲驚恐呼喊之後,便徹底寂滅無聲。
    有將士回首望了一眼,那些袍澤臨死前氣血枯敗竟是生生老死的模樣,不禁潸然淚下。
    此刻的他們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原來身後這詭異白霧可怕的不是有毒,而是時間!
    又或者說,時間對這世間生靈,本就是這世間最強大的毒!
    祂能讓絕世紅顏,化作腐朽枯骨。
    亦能生生磨滅這世間男兒的所有豪情壯誌。
    無可抵擋!
    無可違逆!
    所以在白霧即將吞沒他們這一行殘兵敗將的時候,有將士喟然長歎一聲。
    “大將軍、諸位將軍,別管我們這些累贅了,你們走吧。”
    元神境之上,已經能夠做到瞬息遠遁。
    逃開身後這白霧的侵襲吞沒,想必不是問題。
    而這也是眼下最理智的選擇。
    隻是讓他們意外的,隨著他們這話出口,率先回應的不是那些禁軍殘將,反倒是在所有禁軍將士心中冷酷無情的公冶縉。
    “閉嘴!”
    “遵本將號令!一路西行!本將不說停!誰也不許停!”
    既然已經準備將這些殘兵敗將活著帶回去,以公冶縉的驕傲就不會允許自己食言!
    說話間,公冶縉身上那股磅礴氣息一展,竟是搶在白霧徹底吞沒殘軍前,將這些僅剩的將士遮蔽其中。
    隻是這樣一來,就連他自己也是深陷其中。
    “大將軍!”
    生死之間,公冶縉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所有將士雙目赤紅、渾身巨震。
    “不用感激本將,皆是本將之過也。”
    不止是濟水一戰。
    還有眼下。
    此刻的公冶縉也反應過來了。
    這早已沉淪於鄉野傳說中的濟水龍君殘魂,之所以會突然複蘇。
    不是因為別的,根源還在他身上。
    準確的說,是因為當初出京時太康帝賜予他的假持節。
    假持天子節!
    自帶姬氏天子氣!
    之前在那長河之畔一通晃悠,無疑是仇敵在墳前蹦躂。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濟水龍君的殘魂因此暴走,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公冶縉心中歎息一聲。
    說到底,他終究是被濟水那場慘敗亂了心神,以致於犯下這種低級愚蠢的錯誤。
    不過好在這濟水龍君遺留的這份太乙本源在那股滔天怨氣加持下,雖然依舊強大且詭異,但終究是間隔太過久遠。
    就算是公冶縉八境天人的修為,也算是能夠勉強支撐。
    隻要闖過這片地域離開這濟水源頭,到時此番劫難必然自行消解。
    隻是就在公冶縉心中暗自寬慰自己的時候,下一刻便是麵色再次一變。
    “等等!大將軍!情……情況不對!”
    此刻,同樣覺察到不對的禁軍將領忍不住驚呼一聲。
    剛剛他們這一路以亡命姿態奔行,故而速度極快,按理早該破開這片區域。
    可實際上他們並沒有!
    而更關鍵的是……他們剛剛明明是在一路折道向南遠離水道,以及那座現在想來讓人不寒而栗的絕龍嶺。
    可現在卻是離絕龍嶺越來越近了!
    而且不知何時,那原本看似尋常的絕龍嶺竟仿若活過來了一般。
    不但有如地龍翻身一般,劇烈震撼起來。
    更有道道宛如狼煙一般的黑色雲霧升騰而起。
    怨氣!
    怨氣衝霄!
    ‘確實不對……’
    望著前方已經露出異象的絕龍嶺,公冶縉臉色難看。
    隨後眼中神色一狠,毅然斬落一道神念。
    念頭一動間,這道神念瞬間遁入高空,而後居高俯瞰而下。
    源自兩千年前的九境太乙龍君,遺留的本源和怨氣何其恐怖。
    公冶縉的那道斬下的神念隻維持了瞬息工夫便被汙染、吞噬。
    但其維持的這一瞬間,卻已經足夠公冶縉看清一切!
    身後龍身,緊追不舍。
    身前化作絕龍嶺的龍首在前!
    而他們這些身披大雍赤甲的殘兵敗將,恰如一道道血脈絲線正一點點將之不斷拉近、串聯。
    隻這一眼,公冶縉已經瞬間有了明悟。
    濟水龍君這頭被大雍太祖斬殺的孽龍,正在借他們、準確的說是在借他公冶縉的手,完成某種意義上的複生!
    “該死!該死!”
    這一瞬間,公冶縉終於猛然驚醒過來。
    自己自踏出神都開始,便落入了某個棋局中。
    原本在濟水時,他以為自己看透了。
    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
    隻是這局棋的棋手太多太多了!
    他看不透!
    他真的看不透!
    太康帝!
    丞相上官鼎!
    黃天道!
    神都世族!八州高門!
    現在就連龍族也出現了!
    是的!
    公冶縉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巧合!
    有的隻會是恰到好處的精妙算計!
    隻有他!隻有他公冶縉自信滿滿出得神都!
    可從始至終卻隻是那棋盤上的棋子、轂中掙紮的爬蟲!
    想到此處的一瞬間,公冶縉不禁汗如雨下,卻如墜冰窟。
    一股巨大的挫敗感更是近乎將他整個人吞沒。
    “大將軍!大將軍!”
    聽得身邊將士的焦急呼喊,終於收回幾分心神的公冶縉。
    “本將沒事。”
    怎麽會沒事?
    眼下擺在他麵前的,是比濟水之畔還要絕望的死地!
    就此停下腳步。
    想要憑借大雍姬氏與濟水龍君這縷因果複活濟水龍君的暗中存在,不會放過他。
    不停。
    就這麽故作不知,複活濟水龍君。
    他包括這兩千殘軍,同樣必死無疑!
    公冶縉慘然苦笑。
    ‘怎麽辦?’
    此刻的他第一次如此惶急的反問自己。
    而恰在這時,虛空中同樣傳來一聲感歎。
    “真是好算計!”
    至少就眼前這一局棋,不但公冶縉看到了棋局落子的痕跡,暗中觀摩了一路的塗山老祖同樣看到了。
    所以在如實向韓紹稟告的時候,感慨頗深。
    而韓紹聞言,也是怔愣了好片刻,最後吐出一句。
    “怎麽又是龍族?”
    “真是哪兒都有這些長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