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亞父!薑當王侯!無有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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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薑府這裏,韓紹就要自如上許多了。
歸寧的一應常禮,由隨行女侍仆從魚貫著送入府中。
韓紹則陪著薑婉去往薑父薑母的靈前上了炷香,權當告慰一下二老。
期間,薑婉說要一個人待上一會兒,與父親母親說上幾句話,韓紹自然不會拒絕。
出了這處薑虎特意為兄嫂修建的家祠。
韓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府中的環境、陳設,最後笑道。
“叔父這處居所還真是不錯。”
薑虎聞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韓紹的這句‘不錯’,其實得看用什麽角度來評價。
若以市井小民的眼光來看,豈止不錯?
那叫一個富貴逼人!
可若是在真正的高門世族看來,就隻有一個字——俗!
俗不可耐的俗。
而對自家這位叔父頗為了解的韓紹,自然看透了薑虎的想法,笑著寬慰道。
“我確實覺得不錯,雖沒有旁人家錦繡精致,卻也有幾分大氣。”
說著,韓紹頗為感慨道。
“總之隻要嬸娘喜歡就好,她為了咱們這一家子,這輩子沒少吃苦。”
“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咱們也當遷就一些。”
薑虎聞言,想想也是不由有些唏噓。
他一生披甲,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負擔韓紹、薑婉這兩個拖油瓶的重擔,又早早地壓在了他的肩上。
若非自家這婆娘替自己張羅家中,這日子還不知道得過成什麽樣子。
見薑虎看向四周環境的目光從嫌棄化作柔和,韓紹輕笑。
隨後忽然歎息一聲。
“我觀這府中什麽都好,就是空蕩寂寞了些。”
“想來嬸娘一人在家也是孤苦……”
說到這裏,韓紹衝薑虎眨了眨眼,再次笑道。
“叔父當勉勵啊!”
“回頭若能替我與婉娘添上一個小弟,那才是真正的圓滿。”
聽到韓紹這突如其來的話,薑虎不禁老臉一紅,下意識想嗬斥幾句,以此掩蓋自己的羞惱。
可隨即便意識到紹哥兒已經不是當初的紹哥兒了,趕忙收住話頭。
說起來,此生無子、無女,算是薑虎深藏在心中許久的心結了。
這麽多年來,雖說他一直拿韓紹和薑婉這一對小兒女安慰自己,可若是能夠有一延續自身血脈的後代,誰又不想呢?
隻可惜命裏無時,真的很難強求。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與自家婆娘都這個歲數了。
再加上他如今已經破境登仙,按照修士間通行的某種規則,修為越高、誕生子嗣越是艱難。
薑虎其實已經不抱希望了。
見薑虎麵上那羞惱、黯然不斷變幻的表情,韓紹卻是嗬嗬一笑。
“有誌者事竟成,努力了才有希望。”
“這不是叔父過往教導於我的麽?”
薑虎聞言,終於是沒忍住瞪了他一眼。
這種事情能一樣?
若是努力了就能成,老夫早就……
而反觀韓紹卻是一臉正色,薑虎見狀,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麽,心懷幾分忐忑道。
“君……紹哥兒有辦法?”
薑虎說這話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可他沒想到麵對自己這話,韓紹竟是真的直接點了點頭,而後取出一枚玉簡遞了過去。
“這是此次大婚,天使帶過來的賀禮之一,叔父可以一觀。”
薑虎正欲接過,可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妥,訥訥道。
“這是陛下親賜,是否……”
韓紹失笑,渾不在意打斷道。
“既是已經送出來的東西,那便隨我處置,叔父不必多慮。”
薑虎聞言,這才順勢接過。
神念一掃間,頓時臉色變幻,而後麵露驚喜之色。
“這……這是——”
毫無疑問,能從天家內庫出來的東西,絕非凡品。
據說天家姬氏能夠代代保持血脈傳承不息,全賴此陰陽家秘術之功!
其珍貴之處,自不待言。
而對於薑虎這種情況更是如此。
見薑虎手握玉簡的動作隱隱有些顫抖,除了在草原那次為了確定‘紹哥兒’的生死,這還是韓紹第一次見他這位叔父如此失態。
好不容易穩住了心神後,薑虎感激道。
“紹哥兒如此厚待叔父,叔父真不知道該如何……”
韓紹趕忙阻住他的話,有些不滿道。
“我視叔父為亞父!叔父這般作態,視你我叔侄之情為何物?”
還是那句話,沒有他薑虎,且不說紹哥兒,就連他韓紹也不會有今日。
能給自己這叔父一個圓滿,他韓紹也能因此收獲一份成就感,又何樂而不為?
而關鍵的是,他可以絕對信任薑虎。
正如薑虎在聽到韓紹那聲‘亞父’後,很是怔愣了許久。
半晌之後,收斂了神色的薑虎,忽然莞爾失笑一聲。
“確實是叔父迂腐了。”
這麽多的養育、教導,為了這個鄰家子侄奮不顧死。
他薑虎隻一個問心無愧,就足夠了。
“紹哥兒這份厚禮,叔父收下了。”
“隻是以後這亞父之說,紹哥兒還是莫要再提了。”
見韓紹微微蹙眉,薑虎搖頭道。
“你家叔父有幾分能耐,自己心裏還是有數的。”
“紹哥兒你有大造化、大氣運在身,叔父能有今日就已經知足了,否則就是德不配位,必有其殃。”
薑虎最大的特點,就是時刻恪守本分,從不逾距。
甚至已經到了稱得上固執的地步。
過去如此,今後也會如此。
隻是對於他這話,韓紹卻是眯著眼睛笑著搖頭道。
“叔父太過自謙,什麽叫有幾分能耐?”
“我倒是覺得叔父這一門,將來能以王侯之尊顯貴世間!”
薑虎聞言,神色錯愕地望著韓紹。
等讀懂了韓紹話裏潛藏的意思後,不禁露出幾分苦笑與堅定之意。
“叔父不慕榮華,但如果我家紹哥兒需要,叔父義不容辭!”
你看,這不挺睿智麽?
韓紹哈哈一笑,忽然覺得自家這叔父堪稱大智若愚的典範。
看似樸實無華,實則內有錦繡。
而有這樣一門外戚,誰又能說不是他韓紹的幸運?
“誰?誰當王侯了?”
叔侄倆正於府中借著散步閑聊之際,薑嬸那風風火火的聲音橫插其中。
引得薑虎臉色一僵,剛要張口嗬斥,讓她端莊著些。
可再想到韓紹剛剛說的那番話,最終也隻能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與身邊的韓紹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薑虎忽然有些擔心。
如今秘術在手,可這婆娘蠢笨至斯,若是無法修行,又該如何是好?
‘總不能換個人吧?’
薑虎趕忙將腦海中的這個念頭掐滅。
他可沒有紹哥兒的本事,別最後搞得家宅不寧,平白成了外人的笑柄,那可就遭了。
還是守著這老妻好,蠢笨是蠢笨了些,性子也差,可隻有這老妻才會真正滿心滿眼全是他。
與之相比,所謂美人婀娜,在薑虎看來也不過紅粉骷髏,不值一提。
“不要整日見風就是雨,我看你回頭反倒是該跟婉娘學著些。”
對於薑虎跟自己說話的口氣,薑嬸早就習慣了。
眼下這副稍顯柔和的聲音,反倒是讓她有些狐疑地打量著薑虎一眼,而後臉色一變。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想要納妾?”
或許是因為剛剛真的生出念頭的緣故,薑虎莫名有些心虛。
“我……我沒有!你這婆娘不要亂說!”
“紹哥兒可還在呢!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而薑虎越是這般作態,薑嬸就越是篤定,心中一急,頓時起了性子。
“好你個沒良心的!”
“我就知道你們這叔侄倆一個德性!如今富貴了,就被外麵的花花草草眯了眼!開始喜新厭舊了!”
本來還想勸慰兩句平息事態的韓紹也傻眼了。
“不是!嬸娘你怎麽能憑空汙人清白……”
我喜新是不假,好色也不假!
可我並未厭舊啊!
韓紹有些撓頭,更為自己叫屈。
可薑嬸卻不管這些,那張昔日縱橫市井的利嘴,逮著韓紹就是一通數落。
饒是韓紹臉皮厚如金石,也是一陣無地自容。
好在這時,薑虎終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嗬斥道。
“閉嘴!也不看看今日是什麽日子!”
“非要攪和了婉娘歸寧的大喜之日,你才安心?”
有句話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偏偏薑嬸就吃薑虎這一套,這一通冷臉嗬斥,薑嬸頓時偃旗息鼓。
眨巴了下眼睛,似乎在嘀咕。
“這才對味了——”
麵對這一對叔嬸的奇葩相處模式,韓紹簡直不忍直視。
等到薑婉終於從家祠中出來,看到韓紹那一臉吃癟的表情,原本麵對父母靈位有些傷感低落的表情,頓時化作噗嗤一笑。
“你又怎麽招惹嬸娘了?”
其實她這話是明知故問,以她如今的修為和神念,外麵的這點動靜,又怎麽可能瞞得過她?
而對於她的問題,韓紹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畢竟他家中女人一個接一個的入門,這是事實。
實在狡辯不來。
好在薑婉從來將分寸拿捏得極好,這話也是點到即止。
隨後便轉而安慰起韓紹。
“嬸娘就這性子,夫君也別跟她計較。”
計較?
這倒不至於。
記憶中類似這種被訓斥的場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繼承了紹哥兒一切的韓紹,也算是習慣了。
但正如之前說的那樣,薑嬸這人就是嘴巴厲害,實則心軟得很,也沒什麽太重的心思。
“嬸娘性情率真,我喜歡還來不及,如何談得上計較?”
韓紹這話沒有遮掩,薑嬸自然聽得清楚。
明明心裏美滋滋,嘴上卻是惡狠狠道。
“別以為你說幾句好話,我就會……就會……”
這話說著說著,薑嬸忽然發現自己沒詞了。
此刻她才發現現在不是以前了,過去能夠‘威脅’某人的那些話,現在卻是全都用不上了。
一陣尷尬間,最後隻能自己生悶氣式的一跺腳。
“算了!吃飯!”
……
將軍府那邊也有分寸,並不會將事情做得難看。
所以是給韓紹留下了充足的時間的。
隻是這樣一來,就得委屈韓紹剛下將軍府家宴,還得在薑府重拾一次碗箸。
不過為了薑婉,他還是得裝出一副頗有食欲的樣子。
要不是有修為在身,能夠煉精化氣,怕是要好生受上一場折磨。
家宴結束,韓紹本想帶薑婉離開。
卻沒想到將軍府的一幕,竟又在薑府重演了一次。
“婉娘這幾日就不回去了,在家待兩天再說。”
韓紹一臉懵。
怎麽我娶了兩個婆娘,最後竟也能淪落到獨守空房的下場?
而薑嬸也有理由。
作為過來人,她一眼就看出了薑婉眉宇間尚未消散的餘韻與疲態。
心裏其實早就罵開了。
‘這些混賬男子真是不知道憐惜為何物,娶回去就可勁的折騰!’
要知道當初她剛成婚的那會兒也是如此。
如今輪到自家乖囡,她自然不舍得讓其重蹈自己當年新婚的‘磨難’。
對此,薑婉也是自無不可。
在娘家待上幾天也好,省得某人再拉著她與公孫辛夷一起……
再加上這幾天也確實有些‘撐’著了……
所以在麵對韓紹的希冀目光,她很是無情地點頭道。
“那便依嬸娘吧。”
就這樣。
這歸寧之日,國公爺三人去時,浩浩蕩蕩。
一人歸時,孤孤零零,好不孤獨。
在這種急需要撫慰的時候,內苑那一眾院落卻是頓時歡天喜地。
這一連熬了幾天,可不等到了機會?
所以今晚……輪到誰來著?
隻是就在那幾院姬妾正為那筆糊塗賬爭得麵紅耳赤的時候,韓紹卻是因為一道突然到來的消息,瞬間臉色一變。
而後一步踏出,直往草原而去。
……
與此同時。
好不容易借著半天工夫,理清了自己處境的曹武。
一時間竟有些猶豫,究竟要不要去趟這趟渾水。
“咱們那位君上這是有多瞧得起我曹某人啊!”
“一個不小心,我這小身板可就萬劫不複了啊!”
秘書閣,是不是一個好去處?
廢話!
沒見那一眾文吏打破了腦袋,滿心就想謀得一個秘書郎的司職?
可對於曹武就不一定了。
德不配位,那是要粉身碎骨的!
而就在曹武猶豫不決的時候,曹武所暫居的私院外間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正疑惑間,隻見一眾與自己一起被那尊太乙天君帶來幽州的同族子弟,一臉悲戚、急切地衝了進來。
曹武臉色一變,正要問發生了什麽。
為首的夏侯敬德已經淚流滿麵地高聲哭喊道。
“大兄!剛剛神都傳來消息!”
“大將軍被下獄天牢,等待問罪!”
“而咱們那僅剩的五百老兄弟……全都以喪師逃卒為名,於玄武門外斬首棄市!”
曹武聞言,瞬間如遭雷擊,整個人被這則突如其來的噩耗驚得呆愣當場。
半晌之後,一口積蓄在胸口的熱血噴薄而出,染紅了身前的虛空。
“狗賊!我誓殺汝!”
不論這個狗賊是誰!
他都要複仇!
五百袍澤啊!
那可是他們浩蕩十萬甲騎,最後的骨血!
而且這其中還有與他生死相依的血脈同族!
如此血海深仇,焉能不報?
“大兄!大兄節哀!”
麵對身邊眾人的攙扶,曹武猛地一個掙脫,而後大步往外走去。
看著曹武麵如金紙的慘淡模樣,一眾同族悲聲急切道。
“大兄這是要去往何處?”
曹武頭也不回。
“上職!”
這一刻,所有的猶豫徹底煙消雲散。
因為他知道,自己眼下已然全無退路!
唯有如那過河的小卒——
一往無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