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忠順侯!劉備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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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策、天策那五百殘卒的命運,其實早就注定了。
    一定會死。
    上官鼎那一係人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再次打擊帝威和神性的機會。
    而對於太康帝而言,這區區五百殘卒於大局而言實在太過渺小,根本不值得他放下帝君體麵為這些殘兵敗將去爭、去鬥。
    你看,這就是上位者。
    當你自身的價值喪失後,淪為棄子、甚至還要背負一身罵名,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韓紹之所以對這樣的結果早就有了預料,原因無它。
    因為他也是上位者。
    隻不過在大多時候他沒有那些久居高位者的顧忌,也多了幾分人性與人情罷了。
    至於說公冶縉——
    看樣子已經死不了了。
    所謂下獄天牢是懲罰,也是保護。
    等到來日時機合適,沒準兒還能以戴罪立功之名,東山再起。
    隻是就是不知道他公冶縉對那五百隨他一路死裏逃生的麾下殘卒怎麽看?
    憤怒?不甘?替他們感覺到委屈?
    亦或者全然無感?
    韓紹覺得最後一個可能性更大上一些。
    畢竟與公孫度不同,這號稱儒將的公冶縉其實更像是隔壁世界的某個群體——玩家。
    在玩家眼中,所有的NPC都隻不過是他們為了達成某種目的,而可以隨意犧牲的一個個人偶,或者是一段段數據。
    縱然會有所觸動,也不過是惋惜自身實力和資源的損耗。
    公冶縉也一樣。
    十萬禁軍甲騎他都葬送了,又豈會對這區區五百殘卒生出多餘的情緒?
    這些便是韓紹收到神都傳回的消息,心中所想。
    隻不過眼下的他懶得、也顧不上那些遠在神都的破事了,在接到密信的第一時間便從鎮遼城一步踏出。
    等再出現時,已經是曾經無數幽州人口中的魔窟——烏丸龍城。
    韓紹居於高天,俯瞰而下。
    入目可及這座幾經自己麾下鐵蹄蹂躪、踐踏的草原城地,不但已經恢複了過去的繁華與喧鬧,甚至隱隱有遠超以往的架勢。
    望著那些逐漸有了幾分聲勢的雍人商賈,韓紹嘴角泛起幾分笑意。
    這世上總是缺不了為了搏一世富貴而鋌而走險的冒險者。
    這不,如今草原初定,率先大舉深入其中、直達龍城的,反倒不是那些累世高門,而是那些小家小業的商賈行走。
    韓紹佩服他們的勇氣與膽量,並且決定助長這份勇氣與膽量。
    所以在一連幾道覺察到他氣息的身影前來高天迎接之時,韓紹打斷了他們的上前見禮。
    轉而指著下方,直接對陳家老祖吩咐道。
    “適當予以他們一些方便,必要時可以給予他們一定的扶持。”
    說著,想了想,又道。
    “可以嚐試著先樹立一個、兩個典型。”
    能被韓紹安排在龍城鎮守的陳家老祖,自然是對韓紹的話領會了個十成十。
    強行以政令移邊,改易草原人口構成,見效確實是快。
    可那樣的手段實在太過粗暴,靡費也是不小。
    反倒不如以利趨之來得潤物細無聲。
    試想一下,當那些小家族、小商家在跑了一趟草原後瞬間暴富,誰能不心動?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替韓紹選好這個典型。
    讓一部分人先行富起來,然後帶動更多的人趨之若鶩。
    “君上放心,老夫稍後就去安排。”
    韓紹聞言,微微頷首。
    目光一轉便落在有些時日不見的呂彥身上。
    “呂彥。”
    “末將在!”
    這一聲應喏,明顯有些激動失色。
    韓紹眼神略加安撫,便道。
    “平日無事,可帶著麾下兒郎時常出去轉轉。”
    韓紹說著,生怕呂彥不能領悟他的意思,索性直白道。
    “算了——呂彥聽令!”
    “從今日起,你部除了鎮守龍城外,唯一的任務就是——剿匪!”
    “孤不問你過程、也不管你如何去做!”
    “孤隻給你一年!一年之後,孤要看到草原無匪!能不能做到?”
    草原行商最大的風險是什麽?
    安全!安全!還是安全!
    來去如風的草原專業馬匪就不說了。
    那些沿途的部族若你商隊實力強大,他們熱情好客。
    可若是你實力不濟,那對不起。
    他們提刀便能客串一把馬匪!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眼下能夠出現在龍城、出現在韓紹眼前的這些雍人行商已經是經過一輪篩選的佼佼者。
    餘者……
    這數千裏的廣袤草原、延綿無盡的芳草地,何處未曾埋骨?
    感受到韓紹這話裏的騰騰殺機,呂彥心中不禁越發激動。
    他受命領兵鎮守龍城,為求穩妥,這半年幾乎是半步不敢擅離。
    如今有韓紹的這道軍令在,心中原本的那點顧忌和枷鎖徹底打開,哪能不高興?
    於是趕忙躬身應喏。
    “喏!君上放心,末將知道怎麽做!”
    好歹是跟在韓紹身邊最近的人,就算是一頭豬耳濡目染之下,也學會了韓紹幾分行事風格。
    剿匪?
    不就是殺人麽?
    如今這片廣袤的幽北草原上,還能比他們更專業?
    哦,不對。
    是有的。
    突然想到忽必烈領著漢軍侯直搗草原王廷那個梗的韓紹,眼神微眯了一陣,隨後便道。
    “此事,孤稍後會讓赫連部協助你。”
    “這片草原他們比你熟。”
    說起來,韓紹還真是已經許久沒顧得上赫連彰父子了。
    之前無論是冠軍、廊居二城血戰,還是提兵北伐,韓紹都沒太用得上他們。
    如今倒是可以物盡其用了。
    別的不說,還能有誰比世代生活在此的他們,更了解這片草原?
    有他們帶路,這匪若是還剿不完,那一定不是呂彥這個韓紹心腹的問題。
    肯定你赫連部刻意包庇!
    屆時就算呂彥大意失街亭,韓紹也不用學諸葛武侯揮淚斬馬謖了。
    既保住了顏麵和威信,也算是對呂彥的一點小小維護。
    而尚未領會到韓紹對自己愛護的呂彥,剛想說不用他赫連部,他也能盡掃草原,卻被韓紹一眼瞪回了所有的話。
    不過他到底不是個癡傻的。
    念頭稍稍一動,便回味過來韓紹的意思。
    一時間對韓紹這個君上的感激,已經溢於言表。
    迎著呂彥有些慚愧的眼神,韓紹冷哼一聲傳音道。
    “還算是不傻。”
    說完,不再理會呂彥汗顏的表情,最後將目光落在這龍城如今的主人啟明可汗和他的忠仆阿保機身上。
    對如今掛名六扇門副提督的阿保機,韓紹沒什麽好說的。
    接下來的草原剿匪,也是韓紹對他能力的一種考驗。
    草原這部分六扇門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便決定了他在韓紹眼中的價值。
    有用則用,若是無用的話……
    誰又會繼續去養一條無用廢犬?
    “年初,神都的聖旨可汗收到了?”
    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韓紹還有心思跟自己說這些廢話的啟明可汗也就是曾經的左賢王,焦急麵容上眼神不禁黯淡了一瞬。
    可麵對韓紹的問話,他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抱拳作揖。
    “收到了!多謝君上替小汗在大雍帝君陛下麵前美言!”
    韓紹聞言,饒有興趣地繼續問道。
    “對了,差點忘了,陛下封了你個什麽?”
    啟明這個汗號隻能在草原通行。
    既已歸順大雍,納入大雍治下。
    大雍自然要按大雍的規製,再賜他一個爵位。
    隻是這種名義上的爵位,所以誰也不會真的在意,太康帝沒跟韓紹說,韓紹同樣也懶得去問。
    此刻既然麵對麵了,順口問上一問,倒是無妨。
    “回君上,是忠順侯,陛下給小汗封的忠順侯。”
    大雍祖製,非姬氏不可王。
    所以頂天了也就是徹侯。
    而他啟明又不是韓紹,哪裏值得太康帝耗費心思生生將已經消失了許久的【公】位弄出了出來?
    至於這忠、順二字,更是簡單直白。
    提醒敲打的同時,還隱含著幾分羞辱嘲諷的意味。
    見啟明可汗說這話的時候麵上掛了幾分苦笑,韓紹也是失笑。
    “怎麽?不喜歡這個封號?”
    啟明可汗聞言,臉色一變,趕忙搖頭如撥浪鼓。
    “沒有,小汗怎敢……”
    正欲替自己辯解,可這時韓紹卻是忽然道。
    “可汗好好表現。”
    “若是不喜歡這個封號,回頭孤給你換一個便是。”
    換……換一個?
    聽到韓紹這話,啟明可汗先是一怔,隨後沒由來心中劇烈一跳。
    隻是還沒等他細細將這話深究,韓紹已經一步踏出,往下方龍城腹心的王殿落去。
    而這時,看到啟明可汗和呂彥幾道身影的一眾龍城貴種,在終於確定了來人的身份後,一個個匆匆迎上前來。
    “龍城上下,恭迎君上!”
    “恭祝君上早日問鼎太乙,大道可期!”
    馬屁雖然膩歪、庸俗,可韓紹很喜歡他們這種恭順的態度。
    並且希望他們永遠保持這份敬畏。
    隻可惜韓紹並不準備給他們這個臉麵,麵對那一張張熱情洋溢的笑臉與道道阿諛之聲,韓紹理也沒理他們。
    那襲慣穿的玄色錦衣便消失在了王殿之中。
    緊隨其後的呂彥見狀,當即重新拾起了昔日的本職,冷著臉吩咐左右道。
    “守好這裏,從現在開始,任何閑雜人等,妄圖靠近者,皆斬!”
    什麽你說這裏是烏丸一族的至高王殿?
    憑什麽他們這些王廷貴種連靠近都不能?
    你說很好,也說得很對!
    但現在這裏屬於雍人了。
    唔,準確的說,這座輝煌龍城眼下真正的主人,他姓韓。
    ……
    一路不急不緩地穿過重重宮殿。
    直到走到某處殿宇外,韓紹本就算不得太快的腳步,越發放慢了幾分,隱約帶上了幾分遲疑。
    他慢,身後跟隨的眾人也慢。
    見他腳步放輕,眾人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了。
    一直盤坐在殿外宛如護法的法海,還沒來得及起身行禮。
    旁邊那個已經蓄出不短頭發的小沙彌,已經率先起身來到韓紹身邊,恭恭敬敬跪地叩首。
    “孩兒奉先,見過父親!”
    這個年紀的孩子,一天一個樣。
    半年不見,竟又長開了幾分。
    聽到這聲父親,韓紹不禁一愣,稍稍反應了一瞬,這才展顏一笑。
    “奉先長大了,差點讓為父有須臾不敢認了。”
    不得不說,法海這賊禿起的法名,著實有幾分本事。
    神秀、神秀。
    如今的這小子確實已經有了幾分豐神俊秀的底子。
    而那眉宇間縈繞的半佛半魔的慈悲與嗜殺之意,更是為這小子憑添了幾分光明正大與陰鷙邪魅的矛盾感。
    隻是不論佛意還是魔意,在韓紹麵前卻都如雨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則是子見父的孺慕眼神。
    韓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上前將他攙扶而起。
    而後親自彎腰替他撣去膝間沾染的細微塵土,揉揉他的腦袋,溫聲道。
    “以後除非必要,見了為父不用行此大禮。”
    “尋常父子如何,咱們父子也如何,這跪來跪去,平白跪沒了父子親情,隻剩古板規矩,為父不喜歡。”
    這個年紀的少年郎最是好哄。
    這一番溫言軟語,可不比法海那古板的教誨要得人心的多?
    更何況這孩子全家皆喪,本心正是迫切需要彌補的時候,韓紹恰到好處地給予了他這一切。
    如此完美到無懈可擊,他法海這個做師父的,拿什麽跟韓紹這個父親比?
    唔——
    哪怕這個父親隻是假父,並且毫無責任心地盡到半分義務……
    “父……父親!”
    韓紹點頭,滿目慈和。
    然後當著法海的麵牽起他的小手,向法海道了聲謝。
    “這半年辛苦禪師替孤教導吾子了。”
    這樣一來,就是他韓紹欠他法海一個小小的人情。
    可謂是隻此一言便將法海的師恩如海,斬去大半。
    饒是法海禪心早已堅如磐石,見此情形也是不由眉眼直跳。
    若非出身大禪寺阿羅漢的體麵與涵養,怕是要當即跳腳喝罵一聲。
    ‘狗賊,無恥之尤!’
    好自一陣憋悶後,卻也隻能吃下這個悶虧,法海起身行禮道。
    “大禪寺法海,見過君上。”
    “君上客氣了,法海身為人師,教導弟子自是本分,當不得君上的謝。”
    前一句點出大禪寺,是在告訴韓紹適可而止。
    而後一句卻是對韓紹身邊的小家夥神秀、韓奉先說的。
    隻是麵對法海這話,法名神秀的韓奉先眨了眨眼睛,卻依舊落在韓紹身上。
    “父親快去看看母親吧,弟弟好像要生了。”
    嚴格來說,沒名沒分的烏丸和雅根本擔不起韓奉先這個‘母親’的稱呼。
    可韓紹想了想,還是沒有糾正。
    反而麵對他這話,韓紹依舊氣定神閑地道。
    “不急,那小子都在他母親腹中,待了這麽久了,也不差這一會兒。”
    “更何況你才是兄長,你我父子久未相見,皆是為父是過。”
    “為父怎可為了那小子而冷落奉先吾兒?”
    不管怎麽說,劉備摔子的那一套,看似冷血。
    可若站在趙雲的角度,阿鬥一摔,他這一生便被徹底鎖死。
    正如此刻,韓紹這話出口,法海便知道他這個耗費不少佛家氣運尋來的佛家護法金剛,此生終不複為佛家所用!
    心中歎息一聲,法海沒有說什麽。
    隻是用複雜的目光看向這位人間王侯,第一次除開修為外,感覺到了幾分恐懼。
    而如此年紀的韓奉先,縱然已經見識過了人間的慘烈與殘酷,可又哪懂那麽多世間人心勾連的複雜?
    聽聞韓紹這話的他,情難自禁之下,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
    隻能倔強地拉著韓紹,催促道。
    “父親,去看看母親吧。”
    “她對孩兒也是極好。”
    韓紹聞言,眼神變幻了一瞬,最終還是歎息一聲。
    “罷了,罷了,為父便聽你的!”
    說完,腳步飛快。
    那可是親子!
    哪能真的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