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晚上七點多，大部分的中老年人吃過晚飯帶著孩子、孫兒出來散步消食。年輕人則換新衣，梳新妝，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地出入各類場合尋歡作樂。
    在這裏，傳統的服飾文化不曾斷絕，大街上有不少年輕男女穿著古風衣物流連於各類店鋪。
    所以，桑月兩人的衣著在旁人眼裏並不顯眼。
    然而，仙神之風儀超凡脫俗，哪怕顏值被降至九分，還剩一分也倍受矚目。尤其是男的身姿筆挺，高大英武；女的眉如翠羽，秀色清麗，纖纖細步慢走。
    兩人緩步來到一間甜品店門外的外賣亭前，店內有各式甜點，外賣亭有冰淇淋和當季的蔬果飲品。
    一襲黑袍的男子雙手環抱身前，目不斜視，一副高冷的姿態跟在女子的身後。
    女子則來到亭子跟前，眼巴巴地看著高舉手機掃碼下單的客人們。那表情有點饞，又有著滿眼的好奇，仿佛從未用過電子產品。
    偏偏她長得人畜無害，目光澄淨。
    一副涉世未深從未吃過苦頭的模樣，讓人既同情又有點好笑。在這兒下單的食客多半是年輕人，被社會毒打過的一臉漠然，亦有眸光清純的學生義氣滿懷。
    不管哪個年代，熱心的群眾總有不少，眼下便有兩三位年輕人幾次想上前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這兒的甜品、果飲不貴，請兩人喝一杯不至於破產。
    無奈的是，站在她身後的男子是整條街最高的崽，平淡無奇的長相不知為何讓人望而生畏。有心想請女子，順便給男子也點一杯的熱心人士愣是不敢上前。
    尤其有一對小情侶，女生對女子的處境格外同情，各種荒誕離奇的情節已經被腦子剪輯成一部倫常狗血劇。
    比如女子原本很優秀，結果被男人哄回家當主婦，沒收入。
    如今連喝杯奶茶都要看男人的臉色，而她男人漠然的態度道明一切矛盾。無非就是嫌貴，雖然僅是一杯奶茶，但還是認為她太過鋪張浪費。
    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這男人長得人模狗樣，氣度不凡，結果摳成這樣。
    所以，這女人跟他在一起圖啥呢？
    小情侶心中有愛，自己幸福就見不得別人過得不幸，很想請她喝一杯。雖然這改變不了什麽，但能讓她擁有一個難忘的夜晚也是好事一樁。
    可她身後那男的壓迫感太強，小情侶幾次鼓起的勇氣均在瞅見對方那張平庸的臉時轟然潰散。
    為什麽會這樣？
    外賣亭的靜謐氣氛，正好完美地回答了這道題。自從這兩人來到外賣亭，亭裏亭外逐漸剩下機器打單的雜聲，以及工作人員調製飲料、舀雪糕球的動靜。
    跟外界的喧嘩聲相比，這裏靜得詭異。
    搞笑的是，全場尚未有人發現這個異常。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但在無意間配合默契地上演了一出啞劇。
    不過，這兒的靜謐氛圍很快就被打破了——
    隻見那位女子從斜掛包裏掏出一部智能手機，牌子是時下流行的，旁人的同情跟憐憫頃刻蕩然無存。喵的，敢情她不是受製於人，而是哪家千金沒出過門。
    她一動，凝滯的氛圍被打破。
    眾人有的跟小夥伴竊竊私語，有的打電話或跟親朋通視頻，一切恢複如常。而桑月瞅了半天，終於發現並凝造出一部功能齊全的手機，綁定她前世的卡號。
    剛才給自己的前世算了算，意外得知自己還有一筆小錢沒花。
    前世的她“死”得早，餘額大的存款已經授權龍煜捐出去。還有一張卡的存款餘額不大，也就十幾萬，早早地被她忘了。在十年後，那張卡被行方注銷。
    裏邊的錢就這麽被開卡行吞了。
    好得很，那間銀行的一把手繼承人延續至今，依舊是開銀行的。雖然名字換了，內部的動作也跟幾百年前大同小異。
    她剛剛在這間行裏恢複自己的開行信息以及存款餘額，綁定手機開始消費。
    卡裏登記的信息都是幾百年前的，行方能否找到原因與她無關。想凍結她的消費亦不可能，那本來就是她的錢，寄存了幾百年而已。
    眼下在外賣亭，桑月興衝衝地排隊買了兩支雪糕球，還有幾款色澤看起來很漂亮的果汁和奶茶。
    清夙在旁邊看著，眉心輕輕皺了下。
    雜質，滿滿的雜質，這種染汙體質的東西她怎麽吃得下？想當年，兩人剛剛成親，她一個濁川靈在魔界水土不服，這不吃那不吃，生生把自己餓個半死。
    還是他恐嚇她，如果餓死了他就把她的魂兒吃了，她才忍著惡心吃下魔道眾生最喜歡的食物。
    雖然那些食物可能味道一般，可對仙族的體質益處頗多，卻讓她吃出了斷頭飯的絕望表情。現在這些由雜質攪拌成的吃食，她居然吃出珍饈美食的滋味。
    這真的是……
    念頭未落，幾個打包紙袋被拎到他麵前，他默默瞅了瞅紙袋，再瞧瞧一臉理所當然的她：
    “作甚？”
    “幫忙拎著啊。”桑月一隻手拿著雪糕，一隻手拎著幾個包裝袋，皺眉道，“我就兩隻手。”
    “全是髒物，”他耐心相勸，“你離開這兒幾百年了，確定自己吃得下？”
    “試試嘛。”桑月不由分說地把袋子塞他手裏，“又不是經常吃。”
    兩人是正常音量的對話，旁邊的人聽得一臉無語，白眼頻頻。現在的富二代真招人恨，說話總是誇大其詞。什麽離開幾百年，有錢人現在開始修仙了嗎？
    還什麽髒物，那自己這些排隊買髒物又是啥人？tiu。
    看到男人眉頭緊皺，雖然很不情願，但也沒拒接那幾個紙袋，更沒發脾氣。這讓剛才同情女子境遇的排隊路人吃味不已，本以為這倆演的是無能主婦怨。
    結果是霸道總裁愛，陪小嬌妻出來體驗民間疾苦？
    “來，嚐一口。”桑月沒理會在場的複雜氣息，舉起一支五色的雪糕球湊近他嘴邊，“又香又濃，甜甜蜜蜜。”
    清夙默默瞅一眼這坨由雜物混成的糊糊，麵無表情地瞅她：
    “知道它在我眼裏是什麽嗎？”
    “知道啊，”桑月笑得一臉天真，“跟我當年剛到你家時，被迫吃的那種糊糊一樣的看法和感受。”
    他：“……你要跟我翻舊賬？”
    她為什麽會記得那些事？記憶不是沒了嗎？還是哪個不長記性的跟她說了什麽？讓他知道是誰直接弄死。
    “舊賬？”桑月蹙眉，“所以我為了你，努力適應你的家鄉風俗；而你卻嫌棄我的家鄉特產，連嚐一口都不願？”
    “……”
    什麽叫為了他？明明是她怕死不得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