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夏聽不到好友的“威脅”和叨叨。
    她現在睡覺，總是睡得特別沉，而且，一晚無夢。
    再醒來，天色已經大亮。
    身邊，早沒有了許泳兒的影蹤。
    她揉了揉眼睛，聞見陣陣食物的香氣飄進來。
    顯然，是她的田螺姑娘一大早就起來給她做早餐。
    她起了床，洗漱好走出臥室。
    廚房裏，電飯煲和煤氣爐上的鍋都在冒著熱汽。
    裴知夏走過去，倚在料理台，笑看著在包餃子的許泳兒。
    “一大早的，你搞什麽？準備去擺攤呢？”
    許泳兒抬頭對她笑笑。
    “醒了？”
    許泳兒的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昨晚等她睡著後，好友又哭了一大通。
    裴知夏能理解她的感受。
    “嗯，被香味喚醒了。”
    許泳兒把最後一小坨肉餡拔進餃子皮，邊捏邊往鍋那邊抬抬下巴。
    “我一大早到醫療網找醫師谘詢過，你這樣的情況，可以燉點天麻川芎白芷湯輔助治療一下，而且，把身體養好些把免疫力弄上去，自然就百毒不侵了。”
    許泳兒不是遇事不決的性格。
    昨晚的傷心悲痛之後，她迅速接受了現實。
    並堅定地站到好友身邊，和好友一起抵抗病魔。
    裴知夏眼睛發熱，從她身後摟著她的腰。
    把臉埋進她肩膀上。
    “泳兒，有你在，我就百毒不侵了！”
    許泳兒由著她摟著，問。
    “你之後打算怎麽做？”
    裴知夏道。
    “暫時先在四院張醫生那進行藥物治療，我昨天把病曆資料交給了崔教授的助手，崔教授是這方麵的頂級專家，所有病患到他那，手術成功率能高一倍，就看他接不接了。”
    許泳兒十分篤定地道。
    “一定接，我家知夏寶貝人美心善，一定能得到命運之神眷顧的。”
    誰都愛聽好話，但心裏，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嗯，希望如此。另外，我還拜托張醫生把比較知名的教授名單給我一份，我都去試試。”
    假若業內第一的崔教授不接，那她就找業內第二的、第三的……
    倆人都迅速接受了現實，並理性地安排起之後的一切。
    作為普通人的她們，深知自己沒有太多喘息的時間。
    稍一倦怠，就會被命運殘酷而鋒利的爪牙抓住，陷入萬劫不複中。
    許泳兒把剛包好的餃子放進燒開的水中。
    “你打算一直瞞著阿姨和小知冬？”
    裴知夏“嗯”了一聲。
    “我這情況，隨時會暈倒，所以，我想……”
    “我這正好缺個看房子的，你搬過來吧。”
    好閨蜜就這樣，你覺得為難難以說出口的話，她會主動遞過梯子，讓你順著往下說。
    裴知夏心裏感動。
    “我確實是要麻煩你照顧我一段時間，打擾了。”
    許泳兒的工作性質特殊，隻要出差，就是半月一月的，出差回來，通常就會休十天八天。
    裴知夏在這住著，挺清靜。
    稍後，倆人圍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除了餃子，裴知夏麵前，還有一碗許泳兒剛燉好的天麻湯。
    “那你接下來是打算先吃一段時間藥，如果病情控製得好，崔教授那邊又有好消息，那你就盡快手術？”
    裴知夏點點頭。
    “對，這是最好的發展方向了。總之，隻要還有一線生機，我都不會放棄。”
    至於到家就診那位醫生，她今天早上跟他聊過。
    他說她現階段，已經不是治療階段，而是靜養階段。
    但停止治療這事，醫生作不了主。
    所以，她得想辦法說服晏漠寒，停掉醫生的診治。
    “泳兒，我一會回趟家，拿點東西過來。”
    順便，去趟醫院，當麵跟晏漠寒聊聊。
    昨天的視頻裏，她是真切感受到他的怒氣。
    在那一刻，她居然沒像以前那樣厭煩怨恨，相反，竟有點小開心。
    也許是她現在這情況，知道有人在為她擔心。
    無論他出於什麽原因或目的，總還是值得高興的。
    許泳兒擔憂地看著她。
    “你現在這情況，沒問題嗎？”
    許泳兒已經知道，她幾次暈倒，都是這個病的緣故。
    “沒問題，醫生說隻要不做劇烈的運動，不受大刺激，暫時藥物控製得還是不錯的。”
    許泳兒本是不放心的。
    可她剛出差回來，有一堆事要趕回公司處理。
    沒辦法，隻好由著裴知夏自個出了門。
    裴知夏坐網約車先去到中心醫院。
    她在醫院對麵找了間咖啡館，坐下，才給晏漠寒打電話。
    裴知夏現在不能喝咖啡、也不能喝茶，便點了杯果汁。
    晏漠寒到的時候，她安靜地坐在卡座裏。
    垂著頭，咬著吸管，在慢慢吸吮著。
    裝著果汁的杯子比她的臉看起來還大。
    桌上擺了本書，她在認真翻看著。
    她今天梳著清爽的馬尾，臉色雖有些蒼白，卻是脂粉未施。
    白嫩細膩毫無瑕疵的肌膚在光影下盈盈透光。
    好乖！好可愛！
    晏漠寒心裏泛起絲絲縷縷的柔情。
    此時的裴知夏，就像他第一次見她的模樣。
    裴知夏一直以為，她第一次見晏漠寒，是她到晏氏實習的第一天。
    但其實不是。
    那年，晏漠寒準備給安大捐贈圖書館大樓。
    捐贈前，例行跟著校長領導先去參觀一下舊的圖書館。
    她那時，也像現在這樣，坐在靠窗的位置。
    梳著馬尾，穿白色襯衣牛仔短裙。
    麵前擺了一個比她臉還大的便攜大水壺，她咬著吸管，低垂著眉眼在翻書。
    很乖，很可愛。
    那時，晏漠寒並沒有上去打擾。
    直到一年後，她到晏氏實習。
    他第一眼看見她，就認出了她就是當時坐圖書館那位可愛的學生。
    知道她年紀比同級大學生小兩歲時，他心裏道。
    難怪，看起來這麽乖這麽可愛，原來，還是個小丫頭。
    晏漠寒從進門到裴知夏身邊，不過幾十秒。
    腦子裏，卻快速閃過他這幾年與裴知夏相處的一幕幕。
    他駐足在桌前，神色柔和垂眸看她。
    “等很久了？”
    他問著，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裴知夏抬眼看向他。
    長長的睫毛揚起，雙眸透著瑩瑩的光。
    清澈幹淨，猶如一汪清泉。
    然而，她的目光極冷淡，臉容亦很平靜。
    晏漠寒的心，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幾年了，她的外貌，和他剛認識時，並無太大改變。
    但她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
    晏漠寒有些心驚。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看他的眼神，不再熾熱，不再崇拜。
    從前她看著他時努力隱匿著那兩小簇火苗。
    什麽時候，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