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夏愣了一下，偏頭看看安叔。
    安叔卻沒看她，一臉憂心地邁前一步，抓住老爺子的手。
    低聲提醒他。
    “老爺，是知夏，不是綰綰小姐……”
    嗓音不高，但足夠裴知夏聽清楚。
    電光火石間，她腦海閃過認識老爺子後發生的一切。
    難怪，她和老爺子素昧平生，老人對她卻極為照顧、
    原來，她是沾了他嘴裏那個“綰丫頭”的光。
    可就算是沾了別人的光，那也是她白白得來的。
    她還是該感激、感恩才對。
    想到這，裴知夏邁前一步，站在安叔身邊，對晏老爺子道。
    “晏老先生，我是知夏，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老爺子經安叔提醒，再聽裴知夏的招呼，眼裏的光芒淡了一些。
    認真看向裴知夏，臉上，仍掛著笑意。
    “丫頭你來了啊……爺爺老糊塗了，過來我看看，這麽久不見，有沒有長胖？”
    隻一瞬間，裴知夏就清晰感受到老爺子對自己的友善和慈愛。
    她為自己之前一閃而過關於“替身”的想法，而生了些內疚。
    也許，最開始，老爺子確實因那個綰丫頭才對她有好感。
    但眼前老人對她種種的好，卻是對她真情實感的最佳實證。
    而她，甚至沒為這位老人做過什麽。
    她邁前一些，伸手，握住老爺子蒼老的手。
    老爺子關切的視線在她臉上遊走，然後皺起了眉。
    “怎麽瘦了這麽多？漠寒說你在吃中藥調理，他在騙我？”
    裴知夏道。
    “他沒騙你，我最近吃了中藥，確實好了一些，但我長肉慢……”
    老爺子半信半疑。
    “是不是那醫生醫術不太行啊，朝安，你找找老杜的電話……”
    裴知夏咳了一聲。
    “老先生，您說的醫生，是杜清池醫生嗎？如果是，不用找了，我就是在他那看的病。”
    老爺子皺起眉。
    “老杜那看的？他是不是沒用心啊，怎麽還把你越治越瘦了？”
    她瘦，真不是杜醫生的鍋。
    裴知夏心裏也有些難受。
    可她不敢表露半點，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道。
    “不怪杜醫生，是我的體質不易長胖，沒辦法。”
    她解釋完，趕緊又問。
    “安叔說您不舒服，醫生怎麽說？”
    老爺子擺擺手，很是看得開。
    “老毛病了，年紀擺在這，還想跟十八歲一樣的身體麽。”
    他撐著身子對安叔道。
    “朝安，扶我到沙發那邊坐著。”
    不等安叔阻止，裴知夏伸手按著他肩膀。
    “晏老先生，您半躺著，我坐這陪您聊一會。”
    安叔也道，“對啊，您少折騰，我幫您把床調高一點。”
    安叔扶著老爺半靠在床上，又給他蓋好被子。
    老爺子瞅著裴知夏。
    “丫頭，對不住呀。”
    裴知夏愣了一下，“晏老先生……”
    老爺子坦白道。
    “剛剛爺爺睡糊塗了，把你當成一個世侄女了。”
    裴知夏連忙擺手道。
    “老先生您不必道歉呀，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老爺子神色凝重。
    “我這個世侄女，二十三、四年前，意外去世了，你和她，氣質上相貌上都有一點點像，抱歉啊，爺爺隻是睡糊塗了，不是真把你當成她。”
    裴知夏沒想到，聽到的竟是個悲傷的故事。
    “晏老先生，您節哀，都過去那麽多年了，您能放下就盡量放下吧。”
    老爺子嗯了一聲，眼神變得悠長而深遠。
    “可能是快要見到她了，最近總夢見她。”
    “我太太生了幾個兒子，我一直想有個女兒，綰丫頭是我朋友的女兒，跟我挺投緣，我一直把她當女兒一樣……”
    裴知夏能真切感受到老人話裏的懷念。
    “晏老先生，我最近看到這麽一段話。”
    老爺子看著她。
    裴知夏道。
    “父母去世，是你拖著行李出遠門上學去了，等那天你學成歸來，父母就在家的那一頭等著你。”
    “你的世侄女，隻是去了旅行，某一天，你也會去那個旅遊地，而她，在那裏等著你。”
    老爺子笑了，有點惆悵，但更多的，是釋懷。
    “是啊，死是我們每個人最後的家，我太太，就先我一步去了那個家。”
    裴知夏的到來，她安撫的話，似是讓老爺子的心情好了不少。
    老爺子問起她一些近況，又聊了下晏芷彤，還有知冬。
    “知冬那孩子，實在太乖，不過也有不好。”
    裴知夏以為趙知冬怎麽老爺子，正想問，他又接著道。
    “他熬的湯太好喝，家裏廚師熬的，頓時不香了。”
    安叔在一邊做證。
    “對啊，小知冬把老爺的嘴給養刁了，家裏廚師可愁壞了。”
    這一聊，氣氛又輕鬆起來。
    “嗒！嗒！”
    門被敲響，接著，是晏漠寒的嗓音。
    “爺爺，是我！”
    裴知夏臉上笑意微微一凝。
    安叔接到老爺子的眼色，轉身走出去，把晏漠寒迎了進來。
    裴知夏以為安叔和晏漠寒串通，但晏漠寒看見她，愣了一下。
    “你怎麽來了？過來幫阿姨拿藥？”
    裴小雯服用的某種藥，挺貴，得在中心醫院開，醫保才能報銷。
    裴知夏站了起來，淡淡地回他。
    “我就是過來看看老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
    晏漠寒微微皺起眉。
    她躲他，也躲得太明顯了吧。
    裴知夏不再看他，轉而看向老爺子，正要開口告辭，老爺子卻先開口道。
    “丫頭啊，爺爺想出去吃頓飯改善一下生活，你陪爺爺吃點再回去吧。”
    “晏老先生……”
    裴知夏要拒絕，安叔已經拿了起手機。
    “我去訂房間。”
    最終，裴知夏還是被“綁架”到了酒樓裏。
    而晏漠寒，堅持要由他來推老爺子的輪椅，也一起跟了來。
    從酒樓的電梯裏出來，裴知夏與老爺子在前麵閑聊著。
    晏漠寒在後麵推著輪椅，隻靜靜地聽，一直不插話。
    但他的神色，卻是愉悅的。
    直到，迎麵傳來嬌滴滴的叫喚。
    “漠寒哥，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