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他要試著引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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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那個時候的……”老奶奶微微怔住, 隨即露出高興的神情,“啊,原來你們也是神明的信徒。”
“我就知道,擁有這樣善良的信徒, 我們的神明也是慈悲的……”
她猛地探出上半身, 指著往草叢裏跑的衛兵大喊, “就是他!那家夥上次把小波迪的戒指都拿走了!不要放過他!”
在人們被憤怒的情緒主導的情況下, 這樣的呼喊指揮效果立竿見影, 那個曾經借著職務之便搶劫過老太太的守衛很快被人捉住挨了頓打。
霍言:“……”
她當初拿擀麵杖打人屁股, 多少帶了點私人感情。
他打量了一圈周圍的戰況,雙方數量懸殊, 衛兵們很快節節敗退, 幾乎要被憤怒的人群淹沒。
——邪丨教徒們有不少已經悄悄進行了覺醒, 但他們顯然還稱不上戰鬥人員,即使擁有力量也不知道如何使用,大多數都是打架鬥毆的架勢。
……他剛剛還看見一個一腳拆出去先把自己絆倒的。
目前的局勢混亂中帶著點好笑, 頂多是村口械鬥的等級, 大家都還控製著情緒, 隻是毆打,沒到殺人的程度。
但是……
霍言聽見自己的心髒用力跳動了兩聲。
即使不用能力,他也能看到未來能有多不妙。
——憤怒的情緒下, 衝突的雙方人馬如果出現意外。
他低下頭, 看向輪椅上的老太太, 就比如這樣的老太太, 這個年紀,稍微被人推一把,就是致命傷。
剛剛如果不是江策製止, 意外可能已經出現了。
火藥味彌漫的現場,隻要一點火星,就會瞬間引爆。
霍言喘了口氣,被周圍紛雜又激烈的情緒包裹,他覺得自己也變得焦躁起來,連呼吸都逐漸沉重。
憎恨、殺意、恐懼,情緒開閘泄洪一樣發泄出來,拉扯著爭鬥雙方一步步墮入深淵。
江策重重拉了他一把。
霍言額頭不知不覺掛上了汗,有些眩暈地回頭看他:“江策?”
“不能漫無目的地跑。”江策覺得他狀況不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抬手按了下他的額頭。
霍言愣了一下,他的手掌冰冷,凍得他一個激靈。
被物理冷靜下來之後,他眨了下眼,用力捏緊了老太太的輪椅扶手,呼出一口氣說:“……我沒事。”
“現在怎麽辦?”
陶醫生矮身躲過飛來的板磚,拍了拍頭上沾上的泥土:“得找個地方避難。”
“再順著他們走,但時候我們就脫不了身了。”他有些無奈,“我們先走其他路,還是……”
霍言忽然靈光一閃,問老太太:“這裏有什麽地方,是不讓一般人去的?”
老太太現在似乎已經從熱血上頭的狀況裏恢複過來了,她有些懼怕地看著周圍的人群,背部緊貼著身後的輪椅,雙手合十不知道在向誰祈禱。
但聽見“神明”的話,她還是努力打起精神四處張望,然後指向避難所中心的獨棟小洋樓:“那裏!”
她不太確定地補充,“那是所長的住處,肯定不讓我們接近……”
“去那裏。”江策不再遲疑。
他想先把老太太放下,但這樣的狀況裏,似乎哪裏都稱不上安全,隻能帶著她一起。
霍言深吸一口氣:“早知道把李荊山帶上了。”
“什麽?”江策有些意外。
“這樣不用自己扯著嗓子喊。”霍言小聲嘀咕,他剛剛從情緒旋渦裏脫身,這回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他輕輕朝江策眨了下眼,“被人群推著走,不如我們引著人群走,對吧?”
“神嘛。”霍言回憶了一下法涅斯的模樣,吐出一口氣,低聲念叨,“我也能裝一下的。”
霍言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眼裏帶上些奇異的悲憫。
“住手。”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足夠輪椅上的老太太聽見。
她一怔,趕緊大聲呼喊:“住手!神明說住手!”
“不要再打了,真是的阿曼達!都說了住手!”
這句話像滴入湖麵的水滴一樣泛起漣漪擴散,很快,信眾們疑惑地停下了手,麵麵相覷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神明!”舉著骨杖的祭司惶恐地呼喊,“我們的敵人還沒有倒下,他們拿著槍,隻是暫時偽裝弱小,我們要讓他們償還代價!”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他似乎很擅長調動情緒,周圍人起了小小的騷動,顯然有不少人讚同他的說法。
“那是你的願望,不是我的願望,也不是他的願望。”霍言推著老太太往前走,越過停駐在原地的眾人,維持著專注的神情,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他一直很擅長隱藏自己,融入環境,模仿周圍人的習慣,混入族群。
——那可是他唯一從母巢滿分畢業的學科。
但他現在要模仿的不是一個具體的人,是符合眾人想象的神明,是實際上不存在的人。
他是陰差陽錯套上了身份的假神明,現在,他要主動偽裝,真正地引導他們。
人是群居動物,也是社會動物,浪潮裹挾下,他們會跟著眾人行動,會為了合群,被引領向同一個方向。
動物可以被馴服,人也可以。
“借著人數眾多欺侮弱小的豺狼毫無意義。”他的聲音清楚傳到每個人耳朵裏,“我們隻是要證明我們有權活著。”
“證明那些已經死去的亡魂們,也該有權利活著。”
人類社會中常見羊群效應,弱小的羊們會學習領頭羊的一舉一動,霍言正在充當這個角色。
他第一次沒試著藏身於人群,而是越過眾人,走到了羊群前方。
哪怕心跳如擂鼓,哪怕正在反思這時候是不是說句名人名言會更有說服力,他表麵也有裝作堅定不移。
他推著輪椅上的老人獨自往前,經受每個人目光的審視。
遲疑、崇敬、畏懼。
他聽見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餘光瞥見,江策沉默邁開腳步,跟在了他的身後。
——這是他的第一個信眾。
陶醫生從口袋中抽出了手,安靜跟了上去。
老太太低下了頭,她緊閉著雙眼,用合十的雙手抵住額頭,低低的啜泣從她壓抑的喉嚨裏傳來。
一滴、兩滴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一滴、兩滴水匯入人群。
霍言聽見身後響起的腳步聲,他稍微鬆了滿是手汗的手掌。
人們順應浪潮湧來,他正帶領這股浪潮。
不知什麽時候,江策站到了他身邊。
“江策。”
霍言沒敢回頭,他隻輕輕喊了他一聲,幾乎沒淹沒在身邊輕重不一的腳步聲裏。
“嗯。”江策應了一聲,他站在霍言身側,也沒刻意看他。
他低聲說,“別害怕,我在這裏。”
霍言眨了下眼睛,他感覺到自己沁出汗珠的額頭像是被冰冷的手觸碰——就像江策之前用手幫他降溫那樣。
他明明沒有伸手,就像用空氣點了下他的額頭。
霍言僵硬的肩背稍微放鬆下來,他慢慢抬起頭,帶著人群在所長住處前站定。
門口的守衛幾乎逃了個幹淨,剩下的那個不知道是腳軟了還是相當忠心,跌坐在地狼狽地抬著槍口。
霍言看向他,目光平靜無波:“請轉告威斯特先生,我們決定拒絕他的庇護,和你們認定的怪物,一同生活下去。”
他說完,嘴唇囁嚅著低聲含糊說了什麽。
陶醫生難得也擺出嚴肅的表情,他一時間沒聽清,疑惑地重複了一句:“啊?”
霍言不敢轉動腦袋,瘋狂用眼神示意他,低聲催促:“快開門啊我演不動啦——”
陶醫生:“……”
他飛快抬手,所長住所的大門轟然打開。
霍言鬆開扶著輪椅的手,一步步堅定而又遲緩地朝門內走去——實際上他也想飛快一頭鑽進去逃開大家的視線,但他現在得給信眾留下一個……充滿光輝的背影。
三人消失在眾人視線裏,被留在門外的老太太伸張脖子,充滿期許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可以了。”
三人走上樓梯,江策往下看了一眼,示意正端著走路的霍言收了神通。
“呼——”霍言差點歪倒在地,往江策邊上挪了挪,背對著他,“江策。”
江策應了一聲,抬起手按在他背上。
陶醫生有些意外:“怎麽了這是?”
江策掀了掀眼皮:“汗出多了,幫他烘幹一下。”
陶醫生:“……真行,我都差點被你們騙過去。”
“要是沒出現意外,你當個演員也挺好的。”
霍言一副虛脫模樣趴在欄杆上:“那不行吧,我這種英年早婚的實力派一般都很難火的。”
江策動作頓了頓,垂下眼盯著他。
霍言露出一個傻笑:“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去找……”
樓上的門忽然打開了。
霍言一個扭身站直,動作熟練地鑽到江策身後。
來人十分熱鬧——
“打進來了?那可不是我們不給麵子啊,這是已經撞上了!抄家夥,讓我看看什麽……”
謝戰勳興高采烈地拎著武器衝出來,正要動作迅捷地從樓上翻身下來,才跨出一隻腳,就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雙方對視,沉默無言。
霍言探出頭打了個招呼:“老謝!你混進來了啊!”
謝戰勳尷尬抽了抽嘴角,看了眼剛剛試圖阻攔他的衛兵,幹笑兩聲:“說什麽混不混的呢,哈哈。”
霍言提醒:“沒事,咱們都進來了,外麵亂成一鍋粥,他自己都管不過來,不用演了!”
“嗨,早說呢!”謝戰勳鬆了口氣,動作熟練地扭頭給了衛兵一拳把他放倒,“我還以為穿幫了呢!”
他瀟灑從樓上翻身下來,“我已經打探好了軍火庫的方向,要不咱明搶?”
霍言神色複雜地看他:“老謝,你現在的表情可真不像個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