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被埋葬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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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突然出現在院子裏的薑禦和方正桓,孩子們一時間忘記了驚叫。
    “正桓,帶他們出去。”
    薑禦對弟子交待道。
    “好。”方正桓點頭,帶著幾個孩子離開院子,停到了謝府門前。
    若是在平常,這群亂糟糟的熊孩子肯定不會就這麽跟著他離開。
    不過看到謝周的模樣,孩子們一個個都被嚇壞了,此時出現一個成年人,就相當於多了個主心骨,下意識就聽從了對方的安排。
    但終歸是有些不放心,那個微胖的男生看著方正桓說道:“你們是誰?”
    方正桓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不用管我們是誰,我們隻是正好路過。”
    “最好是這樣,別想什麽歪點子。”
    微胖男生拿出跟私塾同學打架時的勇氣,放了句狠話,說著對另一個男生耳語了幾句。
    那男生聽完後便往巷子外跑去,應該是喊家裏大人去了。
    烏衣巷幾乎是金陵城的正中心,擱在前朝便是天子腳下,王公貴族們生活的地方。雖然幾百年過去,都城從金陵遷至了長安,但在金陵中心一帶,仍生活著大量權貴後裔,關係盤根錯節,非富即貴。
    這些個天天在城中心玩鬧的孩童,無一不是世家子,就算不是嫡係,卻也接受著可以說金陵城內最好的教育,雖然他們年紀尚小,但並非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
    所以驚嚇過去
    的第一時間,他們便選擇了最明智的做法:告訴家長。
    方正桓沒和他們解釋的打算,按著師父的吩咐守在門口,防止這群孩子入內。
    ……
    ……
    此時此刻,謝周捂著頭不停掙紮,腦海中是另一番洶湧場景——
    火!
    烈火!
    到處都是火!
    火油澆注,府內的一切都在熊熊燃燒,散發出來的惡臭味衝破天際,將朱紅色的院牆染成一片焦黑。
    火焰舔舐青石地麵,一路向府內蔓延。
    耳邊充斥著哭嚎聲、求饒聲、慘叫聲、廝殺聲……交織成一片人間煉獄的景象。
    跳動的火焰中站著許多身影,他們有的披銀帶甲,有人穿黑衣勁裝,有人官袍加身,有人一身儒衫,有人隻著尋常布衣。
    在官員們的指揮下,披銀帶甲和黑衣勁裝的那群人開始屠殺,而穿著儒衫和布衣的人則在旁邊觀察記錄。
    鮮血成流,被他們踩在腳下。
    謝周瘦小的身影趴在門縫中觀察著這一切,恐懼占據了他的心靈。
    就在烈火將要燒過來的時候,忽有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從背後走來,二話不說便將他夾在腋下,從書房的暗道逃出府內。
    謝周見過這個老者,是在謝府的夥房裏,對方是負責燒水的老仆。
    老者沒捂住謝周的嘴。
    但謝周始終保持著沉默。
    兩人沒走多遠,便被人攔住。
    那人穿著一身黑
    色鎏金袍服橫在道路中央,把長刀插入地麵,雙手疊放在刀柄上,麵容白淨,神情卻是冷漠如刀。
    看到持刀男子的瞬間,老者的瞳孔猛地一縮,發出一聲長歎,就在他準備殊死一搏的時候,忽然又停了下來。
    因為在長街對麵,另有一個身材壯碩的中年人走來。
    中年人披著紅色馬褂,微胖的身材顯得極為富態,笑吟吟地看著持刀男子。
    持刀男子眯眼道:“諸葛長安!”
    中年人拱手道:“不才便是在下,還望李大總管給個麵子。”
    “給不了。”李總管搖頭。
    “為何給不了?”諸葛長安笑道。
    李總管寒聲說道:“斬草除根,給了閣主麵子,陛下可不會給咱家麵子。”
    “總管放心,這兩人算不上謝家的草。”
    諸葛長安語氣隨意,指著兩人說道:“這個老的叫謝三順,就是謝家一老仆;小的這個叫謝周,隻是謝家門房的孩子。”
    李總管道:“姓謝,還和謝家有牽扯,這已經足夠判他們死刑。”
    諸葛長安笑著搖頭,說道:“總管此言差矣,在這金陵城內,姓謝還和謝家有牽扯的太多了,殺不完的。”
    李總管說道:“但咱家殺其他人的時候,可沒看見閣主出麵。”
    諸葛長安說道:“惜才。”
    李總管挑了挑眉,認真打量了一番被老人夾在腋下的謝周,才發現這
    小家夥確實是一個修行胚子。
    李總管看著諸葛長安的眼睛,說道:“閣主今天非要當這個好人?”
    諸葛長安微微頷首。
    名叫謝三順的老人則握起拳頭,冰冷的眼神盯著李總管,做著隨時出手的準備。
    遠處傳來的火光在他臉上搖曳,這一刹那,老人樹皮般的臉上竟有如金剛一樣猙獰。
    李總管默然,在心中盤算著利弊,片刻後說道:“咱家回京後,會如實向陛下稟告。”
    諸葛長安拱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恭送李總管了。”
    待李總管離開後,諸葛長安收斂笑容,走到謝三順身邊。
    “把他放下吧。”
    “好。”謝三順依言放下謝周。
    “認得我是誰嗎?”
    諸葛長安蹲下身子,看著這個眼神略顯恐慌卻懂事得不發一言的男孩。
    “不認得。”
    謝周搖頭。
    但緊接著,謝周看了看不遠處那座足足有七層高的樓閣,這是天機閣的總部,世人把它稱作天機樓,從幾百年前便已經成為了金陵城的標誌性建築之一。
    謝周繼續說道:“但那個人喊您閣主,所以您是天機樓的主人。”
    “很聰明的孩子。”諸葛長安笑了笑,說道:“從現在起,你便不需要記得我了,也不需要記得今晚發生了什麽。”
    說完這句話,他的右手落在了謝周頭頂,一道精純的內力從手心
    迸出,刺入了謝周的靈魂。
    謝周直接昏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時,他身在烏衣巷口處的破落道觀裏,與老道謝三順相依為命。
    他果然忘了諸葛長安,也忘了那晚謝府發生過的一切。
    直到今天。
    他再次來到了謝府。
    或許是成長帶來的突破,又或許是周圍場景的刺激,他被禁錮的記憶得到了釋放。
    ……
    ……
    謝周醒來時,看到兩根手指正抵在自己的眉心處,微微發涼。
    薑禦微笑看著他:“你醒了。”
    謝周揉著疼痛發脹的腦袋,那些記憶灌入他的腦海,就如針紮一般刺痛。
    “您是?”謝周問道。
    薑禦笑了笑道:“稍後再說吧,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一下。”
    他拉著謝周走出謝府。
    謝府門口,方正桓雙手握著一根粗樹枝,守著破落府邸的院門。
    在他麵前,除了先前的幾個孩子,還多了二十多個成年人。
    這二十多個人全都是修行者,有這幾個孩子的世家長輩,有金陵城的城衛隊長,有官府和不良人,黑壓壓一片。
    眾人都安靜地看著破敗的謝府內部,沒有任何人說話。
    別說是守門的方正桓,就連去喊人的孩子自己,都想不到這事能驚動到這麽多人。
    不僅家主親自出麵,就連官府和不良人,乃至天機閣都派了人來。
    烏衣巷謝府,許久不像今天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