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移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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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淮提起腳步跟上,不多不少,始終和對方保持一丈左右的距離。
領路人回頭看了一眼,有意加快速度,見這人還能跟上,便放下了心裏的歹意。
雖然他是奉上麵的命令在此處接引,來到這裏的人也都和上麵有關係,但不妨礙他做些殺人越貨的活計。
沒有誰會管。
黑市的秩序和規矩隻局限在部分區域,其它都是用拳頭講道理的地方。
如果謝淮的拳頭不夠硬,那他就不配當黑市的“熟客”。
謝淮估摸著時間,大概在黑暗中奔行半個時辰後,前方豁然開朗,有光明映入眼簾。
光明常常與溫暖連在一起,不過這裏的光明卻讓人感到冰寒。
因為這些光明是用夜光石、冷玉、熒光粉堆出來的幽光,透著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到了,進去吧。”
領路人將謝淮帶到一處石屋麵前,撇下一句話後直接離開。
屋裏沒有點燈,黑暗中坐著一道看不清的身影,抬頭看了一眼,問道:
“說吧,找什麽?”
“鬼醫。”
謝淮回答。
那人平靜說道:“一百貫。”
謝淮自不會還價,取出準備好的銀票,放到麵前的桌子上。
這就是帶路費和問路費了,價格不低,
尋常人家根本支付不起。
但這裏是黑市,來往都是一等一的狠人,每一個都身家不菲,一百兩銀子還真不算多。
“出門向右,五十步後向左,再七十步後有一座九層閣樓,張季舟在第七樓。”
那人遞過來一張令牌,說道:“把它交給守門人,你就能進去。”
說著他看也不看就把銀票收進了抽屜裏,沒有去確認真偽。
黑市開放至今二十多年,就沒幾個人敢在這裏使用偽造的銀票,而些許個敢於嚐試的家夥,無一例外都死了。
謝淮話不多說,拿起令牌轉身離開,找到了那座九層樓閣。
這裏是黑市的核心建築之一,沒有起名,不過黑市中人常常稱之為九獄樓。
與發布刺殺任務的暗影樓、拍賣各類商品的多寶樓,並稱為黑市三樓。
謝淮很懷疑,大兄之所以起出黑衣樓的名字,就是從黑市三樓中得到了靈感。
遞上令牌,來到九獄樓的第七層,謝淮終於見到了那位頗富盛名的鬼醫。
這便是葛桂的師父。
——也是南陽張氏族人,如今張家族長的四叔,以前太醫署的執牛耳者,張季舟。
幾十年前,張家有四大神醫,以《詩經》中“檜楫鬆舟”四字為名
,聞名當世,一度成為醫學世家之首。
可惜這四大神醫都不擅於修行,再好的醫術也敵不過時間流逝。
前些年,大哥張伯檜和二哥張仲楫先後壽終正寢,老三張叔鬆今已年逾九十,臥病於家中好幾年不曾行醫了。
張家四大神醫隻剩張季舟一人的身體還算硬朗,時常在江湖中露麵。
但即便年齡最小的張季舟也八十有六,到了耄耋之年,身材瘦小,須發花白,卻沒有垂垂老矣的遲暮感,長須及腹,精神矍鑠,眼神非但不渾濁,反而精準如刀。
謝淮進來之前,他正窩在桌子後麵的躺椅裏,雙腿疊放在桌上,闔目酣睡。
桌子旁邊放著一個炭盆,屋裏四角置有四架燭台,燈火雖然昏黃但卻足夠溫暖,和外麵的寒光形成鮮明的對比。
“坐吧。”張季舟對他說道。
謝淮在他對麵坐下。
“摘
張季舟接著說道。
謝淮挑了挑眉,不見動作。
“摘
張季舟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果不願意,就請回吧。”
聽著老人不容置疑的語氣,謝淮猶豫片刻,把麵具摘了下來。
麵具下方是一張恐怖的臉。
之所以說它恐怖,
是因為這張臉上除去一雙冷冽的眼睛以外,沒有一處完好。
包括鼻子和嘴唇在內,都布滿粗糙無比、凹凸不平,滿是被烈火灼燒後的疤痕。
就算是千年老樹的樹皮,都遠不能和這些疤痕相比。
尤其是就連耳朵都殘破不堪,在燭火的照耀下,謝淮就好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羅刹鬼,尋常人見到恐怕會被嚇到說不出話來。
縱使張季舟這種見多識廣之人,在看到這張臉後都微微一怔,片刻後說道:“今年夏天我在楚地行醫的時候,有個叫王侯的人過來問我,假如臉上被嚴重燒傷,能治嗎?”
“我告訴他,能治。”
“看來那個人就是你了。”
“是我。”
謝淮並不否認。
張季舟身體前傾,仔細看了看那些深陷的疤痕,感慨說道:“被燒成這樣竟然還能活下來,也算少見。”
謝淮說道:“我比較幸運。”
幸運?張季舟笑了笑,不置可否,因為很多種幸運的同時也意味著不幸。
“所以能治嗎?”謝淮看著他問道,語氣平靜,沒什麽突出的情緒。
張季舟點了點頭:“能治,但治療方法比較特殊,先看看你能不能接受。”
謝淮直接問道:“你說說看。”
“植皮。”
張季舟說了一個謝淮沒聽過的名詞,隨後掀開藥箱,取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刀長不過五寸,寬不過一指,右手在刀刃上輕輕抹了兩下,說道:“將你身上其他地方的皮割下來,移植到你的臉上,自然就能治好。”
這方法確實特殊。
就沒聽過還能把皮膚割下來轉移的。
但謝淮轉念一想,既然能把人皮剝下來製成麵具,那轉移到其他地方也未必不能實現。
“我能接受。”
謝淮對他說道:“不過我想問一下,要割哪個地方的皮?”
張季舟說道:“腰臀、大腿。”
謝淮說道:“其他地方行嗎?”
張季舟說道:“骼骨兩邊也能用,但你的臉燒傷太重,恐怕不夠。”
謝淮沉默著沒有說話,解開紐扣,露出了右側骼骨一角。
張季舟也愣住了,沒有再說什麽。
何止是不夠。
謝淮骼骨處的皮膚也被大麵積燒傷,雖然沒有臉上這般恐怖,但疤痕也超過六成。
可以想象,他全身上下,都沒有幾處完好的皮膚了。
是啊,在大火中存活下來的“幸運兒”,又怎麽會真正的幸運呢?
張季舟歎息一聲,說道:“那就隻能從其他人身上移植了。”